漢畫像石中的扁鵲圖像研究

向智琴

摘要：漢畫像石中的扁鵲形象以人面鳥身的形象出現(xiàn)，其中蘊含豐富的民族文化精神，有著很高的考古、歷史和文化研究價值，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山東微山縣的四幅扁鵲針砭圖像反映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人民對其高超醫(yī)療技術的贊揚。本文從圖像學的角度去研究扁鵲，以助于我們更全面的解析扁鵲圖像的本來意義，并且更加深入了解漢代人的醫(yī)療技術、思想觀念及生活狀態(tài)。

關鍵詞：神醫(yī)扁鵲? ?針砭術? ?圖像學

中圖分類號：J0-05?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05-0183-03

扁鵲（公元前407-公元前310年），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名醫(yī)，齊國盧人，姓秦，名越，字越人。司馬遷將扁鵲列入正史，作《史記·扁鵲倉公列傳》。扁鵲位于我國古代五大醫(yī)學家之首（華佗、張仲景、孫思邈、李時珍），是“望、聞、問、切”的創(chuàng)立者，并與針砭術的起源有著密切聯(lián)系。

一、扁鵲圖像“自然意義”的解讀

（一）扁鵲的醫(yī)學形象

扁鵲周游列國，醫(yī)術高超，有著豐富的醫(yī)療經(jīng)驗，精于內、外、婦、五官等科。扁鵲在各個地方診治疑難雜癥，如在咸陽主治小兒醫(yī)，在洛陽主治五官疾病，在邯鄲主治婦科疾病，隨俗而變。扁鵲在漢代就被廣為流傳，其形象在漢畫像石上常常表現(xiàn)為人面鳥身，頭戴冠幘，一束長尾。《扁鵲列傳》 載：“扁鵲者，渤海郡鄭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時為人舍長。舍客長桑君過，扁鵲獨奇之，常謹遇之。長桑君亦知扁鵲非常人也。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鵲私坐，閑語曰：‘ 我有禁方，年老，欲傳與公，公毋泄。扁鵲曰：‘敬諾 。乃出其懷中藥予扁鵲：‘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當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忽然不見，殆非人也。扁鵲以其言飲藥三十日， 視見垣一方人。以此視病，盡見五臟癥結，特以診脈為名耳。為醫(yī)或在齊或在趙。在趙者名扁鵲”。由此可見扁鵲的醫(yī)術帶有一定的神話色彩，其人面鳥身的形象與上古神話中鳥圖騰崇拜有一定的相關性。

（二）扁鵲畫像石的圖像學解讀

據(jù)考古學家劉敦愿先生考據(jù)發(fā)現(xiàn)，在山東徽縣兩城鄉(xiāng)就發(fā)現(xiàn)了四幅扁鵲針砭畫像石，現(xiàn)存于山東曲阜孔廟西院。四幅畫像石畫面主要采用淺浮雕的雕刻手法，在風格和技法上都略有差異，但是內容都是表現(xiàn)扁鵲行醫(yī)的題材，下面從圖像學的角度對這幅扁鵲畫像石進行第一層“自然意義”的解讀。

圖1中人頭鳥身的神物我們可將之視為神醫(yī)扁鵲的形象，他一手給人切脈，另一只手拿針砭給人針灸。雖然右手只是作揚起狀，但是不難發(fā)現(xiàn)這是施針的手法。

對于畫面中人頭鳥身的形象的由來主要有兩種說法，其一：《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記載： “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國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記載：“上有扶木粗三百里，其葉如芥。有谷曰溫源谷，上有扶木， 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由此我們可以知道鳥類是太陽的象征，都有著偉大的力量，扁鵲的醫(yī)術高深莫測，從而將他刻畫為和太陽一樣具有神力，并且古代人認為凡是具有超凡能力的人都是有神相助。其二：人面鳥身的形象是由鳥圖騰崇拜演化而來。

圖2畫面分為四層，自上而下的第二層中右側刻畫著人面鳥身的神物，他右手與來人相握，左手依然是揚起狀，后面的候診者依此而坐，來人絡繹不絕，可見其醫(yī)術高明。人面鳥身的神物位于房屋頂部屋檐之處，屋檐另一邊也有一只鳥落于此，去除疾病帶來喜訊。

圖3與圖2相似，僅是局部略有不同。畫面中扁鵲右手揚起，但是此幅圖中我們可以清楚看到扁鵲右手拿著砭針為患者針灸。針砭術是春秋時期以扁鵲為代表的最早的針刺技術，在《扁鵲·倉公列傳》中記載“扁鵲乃使弟子子陽厲針砥石，以取外三陽五會”。說明古代針砭石的鋒利需要經(jīng)過磨制方能成。針砭術經(jīng)過不斷地發(fā)展，在西漢時期就已經(jīng)從原先的石砭變?yōu)榻饘籴?，如河北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墓曾出土金、銀醫(yī)針9枚，其中4枚金針保存完好，經(jīng)鑒定分別為鍉針、鋒針、毫針、員針，說明在當時針砭術已經(jīng)是一項較為成熟的診療技術。

圖4畫面分為三層，扁鵲位于最上層，左手切脈，右手針灸。后面患者有老人、小孩，可見扁鵲精通各個科類。在畫面的最上方還有兩只飛行的小鳥，可以將其視作扁鵲的弟子。中間是一群人在朝拜另一個有身份的人。畫面最下方是一群人在拉一個坐在類似于烏龜?shù)淖{上的長者。烏龜象征長壽，說明扁鵲可以幫助人們延年益壽。

這些畫像石，清晰的展現(xiàn)了扁鵲行醫(yī)時的場景，為我們研究扁鵲醫(yī)術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二、 扁鵲圖像“常規(guī)意義”的解讀

（一）扁鵲行醫(yī)的故事典籍

扁鵲的人物形象不僅在《史記·扁鵲倉共列傳》中有所記載，在許多其他的古代文獻中也有所述，如《戰(zhàn)國策》《韓非子》《列子》中都有扁鵲的記載。但是我們通過對《史記》中扁鵲事跡的整理研究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扁鵲所存在的年代時間大約有四百年左右，這就使扁鵲的真實性受到了質疑。

在《史記·扁鵲傳》中記載“當晉昭公時，諸大夫強而公族弱，趙簡子為大夫，專擅國事。簡子有疾，五日不省人事，大夫皆懼，於是召扁鵲。扁鵲入視病，出，董安于問扁鵲，扁鵲曰：‘血脈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嘗如此，七日才蘇醒。醒來告訴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所學也。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其后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公孫支書而藏之，秦策於是出。夫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敗秦師於肴而歸縱淫，此子之所聞。今主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必間，間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寐，語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於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將大敗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書而藏之。以扁鵲言告簡子，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

從中可以看出扁鵲診趙簡子是因為政治需要，是一場政治陰謀，但卻極度贊揚了扁鵲醫(yī)術的高明。扁鵲通過“神諭”暗含了當時民間傳說中“預兆”的母題，這就突出了扁鵲的神話性。并且扁鵲在虢國，診斷虢國太子只是“尸蹶”，治療后起死回生，就傳聞扁鵲能將死人變活。這些故事中不免夾雜這神仙思想，雖然大致情節(jié)合理，但是在當時年代的限制，醫(yī)術受到一定的限制，所以只能將其神化。

（二）扁鵲醫(yī)術的“神話崇拜”

《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中記載了扁鵲的“六不治”原則：“使圣人預知微，能使良醫(yī)得蚤從事，則疾可已，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醫(yī)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驕恣不論於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陰陽并藏氣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藥，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yī)，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則重難治也”。

從這段描述我可以看出扁鵲反對巫術，但是在那個時代，巫術氛圍濃厚，神權高于一切，巫術占統(tǒng)治地位。巫醫(yī)是一個具有兩重身份的人，既能交通鬼神，又兼及醫(yī)藥，是比一般巫師更專門于醫(yī)藥的人物，這反映了醫(yī)學的早期特點。漢代巫醫(yī)盛行，在藝術上的反映，就產生了人首鳥身神醫(yī)形象，所以在出土漢畫像石上的扁鵲的形象是人首鳥身，化作神鳥，在治病前用巫術進行舞蹈，視為驅逐病魔，這種形象符合當時人們的思想信仰。

三、 扁鵲圖像“象征意義”的解讀

（一）鳥圖騰與扁鵲形象的內在含義

漢畫像中的人首鳥身的扁鵲不僅有著東漢時期的文化內涵，也與古代東夷族的鳥圖騰崇拜的文化涵義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在早期鳥人、羽人都是反映鳥圖騰及神仙羽化的思想，這些圖騰和神話的內涵都是民族美感和宗教的產物，因此我們需要對它進行文化意義的解讀。

在漢畫像中有許多羽化升仙的形象都是人面鳥身的神物，如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洛陽西漢卜千秋墓中均有此形象，這些足以表明鳥圖騰有著某種神力，能夠健康長壽、祛疾延年、引人升仙等功用。在山海經(jīng)的中句芒象征著生命的朝氣勃發(fā)，鳥也就成為了太陽的化身，從而可以推測人首鳥身的扁鵲形象就是取其鳥圖騰的吉祥寓意，帶來美好。

（二）扁鵲與醫(yī)學文化

扁鵲象征著當時醫(yī)學發(fā)展狀況，扁鵲不滿足于一技一法，而是根據(jù)客觀實際需要，精通數(shù)科，在診斷、病理、治法上都是我國醫(yī)學的開創(chuàng)者。范文瀾在《中國通史簡編》稱他是“總結經(jīng)驗的第一人”，漢畫像石中的扁鵲是對其行為的頌揚。扁鵲雖然是以半人半鳥的神物來進行針砭術治療，但并不是巫者在行法，畫像石將其神化，意在強調他的醫(yī)術高超、神乎其神。同時從畫像上醫(yī)者所使用的石針這一特點來看，反映出我國針灸術起源古遠。醫(yī)術高超也展現(xiàn)了當時社會對世界對生命已經(jīng)有著一套完整成熟的世界觀人生觀。

四、結語

本文對人首鳥身的扁鵲形象從圖像學的角度進行了簡單的闡釋，首先重點對山東徽山縣出土的幾幅畫像石進行了論述，其次對從故事典籍的基礎上分析了扁鵲這一形象的神話崇拜，最后分析扁鵲圖像的象征意義。扁鵲不僅與當時社會的盛行的神話思潮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還是對當時醫(yī)學發(fā)展的一個重要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