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生長·生活
——我的教育故事

朱寧寧/中央軍委機關事務管理總局紅星幼兒園（奧運村園）園長

JIN YINQING

朱寧寧

1993年，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成都幼兒師范學校畢業(yè)，繼而成為平凡而普通的一名幼兒教師。從四川到北京，是2000多公里的距離，那一年，我正好18歲。24年青春韶華彈指一揮間，我慶幸自己能夠在所熱愛的事業(yè)中度過美好的時光。24年，我在教育中收獲、成長，也在教育中體驗職業(yè)的幸福、美好。

感悟生命，追尋教育的本質(zhì)

我們的職業(yè)決定了每天面對的、擁抱的、守護的、幫助的、關注的對象是有血有肉、會思考、有感情、有生命的孩子。我一直對這份職業(yè)充滿了敬畏，當老師越久，就越感受到這份工作的巨大意義和價值，那就是一個生命溫暖另一個生命，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如果不具備愛的能力，那就無法成為合格的教育者，因而，我對《愛的教育》一書無比尊崇。多年來的教育生涯讓我深深感悟到：教育不是抵達，也不是單純的表達，而是傾聽、感知、贊賞、激勵……

記得一個夏天的雨后，幼兒園里青草蔥蔥，小路上橫七豎八地爬著幾條蚯蚓。我們班的孩子們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議論：“這些蚯蚓在干嘛？”“它們是找不到家了嗎？”“蚯蚓如果一直在路上趴著，會被踩死的！”一個小姑娘輕輕捏起一條蚯蚓，小心地把它放到草叢里；其他孩子也尋找趴在小路上的蚯蚓，幫助它們“回家”。當我告訴孩子們，這些蚯蚓從土里爬出來的時間太長可能已經(jīng)死了，他們的做法可能沒什么用時，孩子們認真回答我：“萬一我手里的這條能活過來呢？”當時的我被孩子們那一顆顆善良純真的心靈深深地打動了。隨著我越來越深切地了解孩子，越來越深刻地反思我們的教育，這個小故事帶給了我新的感悟，它恰好回應了泰戈爾的一句話，“教育的目的應當是向人傳送生命的氣息。”我們的教育不僅僅是照顧每一個孩子的獨特的自然生命，更為重要的是，喚醒他們的生命靈魂。教育之“育”，應該從尊重生命開始，使人性向善，使人胸襟開闊，使人喚起自身美好的“善根”，也就是讓孩子擁有“我這條蚯蚓能活過來”的美好心愿。對人的尊重、對宇宙的敬畏，最基本的就是尊重生命的存在，知曉生命的不可重復性。我常想，作為教師在實施教育之前，應該把對生命的理解作為我們必修的第一課。

一個對外部世界充滿熱情的人，是有希望的人；一個由許多對生活、對生命情感充沛的人組成的民族，是有希望的民族。無論我們想培養(yǎng)孩子多少優(yōu)秀的品質(zhì)、豐富的人文素養(yǎng)和情懷、科學的學習方法和思維習慣，其中最基礎、最根本、最重要的就是喚醒孩子尊重生命的良知。

尊重生長，探知兒童教育的目的

這個論點由盧梭提出，而后杜威作了進一步闡釋?！敖逃瓷L”言簡意賅地道出了教育的本義，就是要使每個人的天性和與生俱來的能力得到健康生長，而不是把外在的東西，例如知識，灌輸進一個容器。智育不僅是灌輸知識，更是要發(fā)展好奇心和理性思考的能力；德育不僅是灌輸規(guī)范，更是要鼓勵崇高的精神追求；美育不僅是灌輸技藝，更是要培育豐富的靈魂。

我在《童年的秘密》《兒童精神哲學》《教育的目的》這些書中徜徉學習，認識到人生的各個階段都有其自身不可取代的價值，沒有一個階段是為另一個階段作準備的。尤其兒童期是人身心生長最重要的階段，也應是人生中最幸福的階段。教育所能成就的最大功德是給孩子一個幸福而有意義的童年，以此為他們幸福而有意義的一生打下良好基礎。因此，在我心中兒童的“生長”是獨一無二的，它是無價之寶。

“生長”是終身持續(xù)的過程

童年不僅是人的成長根基，而且是人的成長核心。如同樹木一樣，那最初的年月被記錄在年輪中最核心處，盡管它已被后來的歲月所包圍，但早年的時光仍然發(fā)揮著核心作用。童年就是“人”這棵樹最中心的年輪。它是這棵樹的樹心，默默地滋養(yǎng)和支撐“人”這棵樹木。在我剛剛做保教主任那一年的冬天，意外地接到一個已經(jīng)畢業(yè)兩年的孩子的媽媽的電話，電話的那頭孩子的媽媽興奮地說：“朱老師，您知道嗎？我家小雨今天回家說特別想您，因為她今天用您在幼兒園教給她的辦法加入了課外烘焙小組。就是您教她的三句話——‘我喜歡你們的游戲’‘我可以加入嗎？’‘等有位置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加入？’”當時聽到小雨媽媽的話，我由衷地為自己能幫助到孩子而高興。但是，今天我卻對這平凡的三句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它之所以對孩子的交往能力有這么深刻而持續(xù)的影響，正如同在孩子童年的最深處刻畫下的痕跡，在若干年后的歲月里持續(xù)滋養(yǎng)著孩子，伴隨孩子的終身發(fā)展。而這或許正是幼兒教育的魅力與強大力量。

“生長”的土壤來自于自然與生活

著名教育家和心理學家卡普杰列夫曾經(jīng)提出：“兒童應該盡早而且長時間地投身于大自然中，從中吸取對它的印象，體驗大自然在每個人心中激起的思想和感受，兒童需要親眼看到太陽的起落和月亮。一句話，必須與自然界形形色色的現(xiàn)象融合在一起?！?/p>

自然環(huán)境對孩子的成長和發(fā)展是必不可少的教育資源。因此啟發(fā)老師們利用幼兒園公共區(qū)域，為孩子們創(chuàng)設具有豐富自然體驗的共享環(huán)境：千姿百態(tài)的藤蔓和可愛的多肉植物讓孩子們感受植物的多樣性和獨特性，發(fā)現(xiàn)不同季節(jié)對植物的影響；多種多樣的小魚兒和小昆蟲讓孩子們在照顧、陪伴小生命的過程中，體驗生物的發(fā)育變化、繁殖；最受歡迎的沙池、小水塘讓孩子們在其中盡情游戲，體驗身體對不同自然環(huán)境的適應和變化……這些可觀察、可觸摸、可操作、可感知、可體驗的環(huán)境有力地支持了幼兒的探索與學習，從而獲得富有價值的直接生活經(jīng)驗，為幼兒提供了生長的沃土。

“生長”的個體節(jié)奏是獨特的

生命中存在著很微妙的發(fā)展周期，它們循環(huán)往復地出現(xiàn)，每一個循環(huán)期都各不相同。英國哲學家懷特海將這種周期性稱之為“節(jié)奏”。在我看來，作為教育者，首先應該了解這種“節(jié)奏”，實施教育應該踩著這種“節(jié)奏”。在幼兒心智發(fā)展的不同階段，采用不同的課程和不同的學習方式。怎么玩、和誰玩、玩什么，這些都由幼兒自己決定，他們可以自由地選擇獨立或是團隊游戲，而老師作為觀察分析者，發(fā)現(xiàn)孩子在自由游戲中的創(chuàng)造、想象、探究、合作等表現(xiàn)。

朱寧寧與孩子們

體驗生活，探尋兒童學習的秘密

談到生活，就會想起杜威先生的教育理念：“生活即教育”，陶行知先生也提出了“生活教育”的理論。我在多年的教育實踐中，不斷地思考他們的教育思想，領悟“教育回歸兒童的生活”的真正含義：兒童的生活決定了教育的方向、形式、內(nèi)容，而教育要通過兒童的生活體驗、經(jīng)歷幫助兒童建構新的生活認知，這才是真正的教育、有力量的教育。

在我的心目中，兒童的生活是獨特的，它是兒童自發(fā)、自然、自由的，有他們獨有的天性和靈性，在家庭、幼兒園、自然、社會中的經(jīng)歷和體驗。我努力站在兒童的立場以及更為寬廣的視角去看待兒童，回歸與還原屬于他們的自然本真的生活。不施以成人的意志，不強勢主導兒童的學習與發(fā)展的軌跡和過程，保護兒童最寶貴的、最有生命力的、最有價值的東西——兒童心靈的自由綻放、由外而內(nèi)的體驗、由內(nèi)而外的表達。就像一位日本教育家所說，我們要培養(yǎng)學生“面對一叢野菊花而怦然心動的情懷”。

基于這樣的認識，我心中理想的“生活化教育”是：兒童心靈與身體共同參與的，真正意義上的成長與發(fā)展。它不只是一個形態(tài)，更重要的是，內(nèi)容、主題、邏輯思考也來自生活。為了培養(yǎng)會生活、懂生活、愛生活的幸福的人，我?guī)е蠋焸冊诮逃龑嵺`中不斷摸索前行。

老師與兒童在一起

“生活教育”中的我們應該真正與兒童生活在一起，必須融入兒童的生活世界。首先，是情感上融合。我們忘記自己已有的經(jīng)驗，更像是兒童的同伴，回到兒童的生活中，與他們一起體驗生活，探索學習。與他們建立真誠自然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情感。其次，是觀念上融合。教育來自兒童的生活，所以兒童才是教育的推動者，我們的角色應該是“退步”與“跟隨”。“退步”的意義是將兒童學習的主體地位歸還給他們，由他們決定、推動學習的節(jié)奏與速度、方式與內(nèi)容；而“跟隨”則是我們緊密地關注兒童，隨時為他們的學習做好有準備的支持和幫助。最后，是行為上融合。我們需要“蹲下來”傾聽、觀察兒童的表現(xiàn)，理解他們對生活的看法和認識。

學習與生活體驗在一起

通過這些年來的教育實踐和思考，我?guī)ьI老師們對“生活體驗式學習”有了比較多的嘗試和探索。在不斷實踐、反思的過程中，我們越來越感受到“生活體驗式學習”對兒童學習的獨特價值和意義，即尊重兒童個體的獨特性、善待兒童學習的主動性、關照兒童發(fā)展的整體性。在“生活體驗式學習”中，老師與兒童的關系是通過生活體驗中的交往、對話、理解而達成的一種“我與你”的平行而聯(lián)結的關系，而不是單純的“教與學”的關系。

融合型生活化主題活動。在充分理解“生活化教育”的基礎上，我與老師們以園本教研的方式開展了“生活化體驗主題活動”的研究，生成并梳理了以“融合領域、融合家園、融合人文、融合體驗”為原則的融合型生活化主題活動，老師們以幼兒生活經(jīng)驗為基礎，選擇與生活實際緊密聯(lián)系的、適宜的、有意義和挑戰(zhàn)的內(nèi)容，帶領幼兒在真實的情境中體驗，實現(xiàn)有效的學習和探究。

孩子們在認真地去除瓜瓤，體驗自制南瓜餅

我還帶領老師們開展了一系列社會生活的體驗活動，走進鳥巢、水立方，參觀郵局、銀行、軍營等，支持和鼓勵幼兒從中發(fā)現(xiàn)、感知、體驗，獲得豐富的直接經(jīng)驗，經(jīng)過與同伴、老師的分享討論，讓孩子們思考理解、重新建構新經(jīng)驗。

開放型生活化美食體驗活動?！吧罨n程”的開展過程中，我和老師們發(fā)現(xiàn)越做越有意思。發(fā)現(xiàn)孩子們在生活中其實最關注的就是吃和玩。于是，我和老師們把寬敞的二樓連廊開發(fā)成孩子們最喜歡的“生活體驗館”。為了避免活動停留在表面上的吃吃喝喝上，我們以開放內(nèi)容、開放食材、開放工具、開放方法、開放結果的“五開放”原則，開展了以認識、探索、烹飪、品嘗、分享各種食物為主題的體驗活動。在“酸酸甜甜的山楂”中，幼兒嘗試用勺子掏籽、筷子穿串、果汁機榨泥、面團包餡的多種食物制作方法制作多樣的山楂食物；“春天的食物”，讓幼兒收集、梳理春天人們喜歡的食物，嘗試捏青團、裹春卷、蒸面魚等具有節(jié)氣特點的飲食制作……新鮮有趣的美食體驗活動讓幼兒在充分感受和體驗的過程中，不但獲得情緒情感的滿足與快樂，還能坦然面對試錯的后果。在與同伴溝通協(xié)商、合作分享的過程中，建構相關認知，積累基本的生活經(jīng)驗，探索生活中的科學，同時還體驗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

聯(lián)動型生活化戶外游戲。生命是主動的，在沒有任何外部壓力、目的和功利的情況下，兒童自發(fā)的活動就是游戲，而自由、自主是游戲最核心的精神。我們利用園本教研的方式，在全園開展了聯(lián)動型生活化戶外活動。我們打破班級界限、場地界限，支持孩子自主選擇、主動參與，以同伴學習的方式，體驗游戲的快樂。孩子們把許多生活情境都自然地融入戶外游戲：送快遞、挑水、洗車、營救小動物等，利用積木、梯子、輪胎、板凳等材料供孩子們自由選擇、組合。而這些簡單不奢華的玩具，讓孩子們展現(xiàn)出了投入、反思、冒險、喜悅和愛，這些都將會成為他們?nèi)蘸髮W習生活的重要基礎。

恍惚間，時間如靜止了一般。24年來，一線教育者、教育管理者、教育研究者，三個角色在我的生命中相互融合，我自己也在這三個角色中不斷轉換、不斷成長。感謝教育帶給我的成長。想到24年前那個稚嫩的四川姑娘，如今已經(jīng)能夠獨擋一面，不禁感慨萬千：教育是偉大的，教育是有魔力的，教育是能讓人改變的，因為它改變的不僅僅是被教育的孩子們，還有實施教育的我們。祝愿大家能夠享受教育者的角色，懷揣著自己的教育夢想，一路向陽，前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