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劉
早上起來,我照例要了一杯茶,然后在大廳的一個案幾邊坐下來,隨手把折扇放在了案幾上。
這是一家普通的客棧,不知道為什么,鬼子已經(jīng)把這條街道封鎖了3天了,誰也不能出去,否則格殺勿論。前天夜里就有一個闖封鎖線的小青年,早上就在大街上看見了他的尸體,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我看似平靜,其實卻心急如焚,因為手里的情報再送不出去,八路軍的一個行動就要受到無法彌補(bǔ)的損失。我急啊急,想盡了各種辦法,但都無法實施。唯一的辦法是期盼有人能進(jìn)來接應(yīng)我一下,可因為事先沒有料到會有這種情況,根本就沒做這方面的安排。
我只有耐心地等待,身上的盤纏快用完了,再這樣耗下去,我只能挨餓了。
大廳里坐滿了像我這樣的客人,大家的焦急都是一樣的,都期盼著鬼子的戒嚴(yán)能夠快快結(jié)束。
就在大家都以為上午的時光就要這樣干耗下去的時候,大街上忽然傳來了急密的腳步聲,然后一隊日本兵就闖進(jìn)了客棧。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大家都驚恐地面面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
帶隊的是一個中國人,可能是翻譯之類的人物。我一向?qū)@樣的漢奸深惡痛絕,所以始終不想看他一眼。但他似乎有意和我作對似的,在大廳里走了一圈之后,在我面前的案幾邊停了下來。
你,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從口音判斷,他應(yīng)該是本地人。
我抬頭故作誠惶誠恐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從邯鄲來,到鄉(xiāng)下的老家去。
他端起了我的水杯,然后又放在眼前仔細(xì)地看了看,茶水還不錯嘛?
客棧免費(fèi)的。
他放下茶杯,然后又拿起我的折扇,嘩得打開,對著扇面若有所思了幾秒鐘。其實扇面上啥也沒有,只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畫而已。
您喜歡,盡管拿去。
他沒接我的話茬,只是把折扇又放在了原處,然后一揮手,把他帶走。
兩個鬼子沖上來,對我端起了槍。
他又如法炮制,前前后后選定了5個人。
大家都驚恐萬狀,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命運(yùn)。
我也有些絕望,看來情報是無法送出去了。
我們跟著那些鬼子從客棧里走出來,大街上空無一人,看來鬼子一定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那個漢奸一直跟在我身后,我預(yù)感到可能要發(fā)生些什么。
果然,不知道為什么,前面有個人可能因為驚嚇,一下子暈倒了,就在那些鬼子兵吆三喝四的時候,那個漢奸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前面拐彎處有個廁所。
我迅速地掃了他一眼,而他卻裝作著急的樣子走到前面去了。
我心領(lǐng)神會,在拐彎處,我忽然大聲說,太君,我要去廁所。
一個鬼子兵晃著槍說,不行。
我說,求求你們,我實在堅持不住了。
這時,那個漢奸走過來,他故作審視地盯了我半天,然后才說,讓他去,你們在門口堵著。
我如釋重負(fù),快步地小跑進(jìn)廁所,在蹲下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悄然把嘴里藏著情報的假牙摘下來,然后放在了一個磚縫里。
我很快就走出廁所,在表達(dá)了千恩萬謝之后,跟著隊伍向前走去。
其實沒有什么大事,那些鬼子兵只是讓我們卸了一大卡車的糧食后,又把我們押回了客棧。
寫到這里,聰明的讀者可能都已經(jīng)猜到了,那個漢奸其實是八路軍的臥底,只是不知道他是怎樣識破了我的身份,并拿到了那份情報。
多年后,我和那個“漢奸”在某個會議上偶然相逢,說起那一次險遇,他拍拍我的肩膀說,老兄實在是聰明啊,那暗號給的,我一眼就看透了。
我故作糊涂,啥暗號???
他爽朗一笑,一扇一杯,不就是陜北嗎?
我捶了他一拳,然后緊緊地?fù)肀г谝黄穑颊f心有靈犀,其實是天佑中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