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鶴
摘要:雖然我國通過刑法修正案形式對洗錢罪的規(guī)定進行了修改,擴大了上游犯罪的范圍,但是在經(jīng)濟全球化影響下,目前我國洗錢罪上游犯罪的立法規(guī)定已經(jīng)不能滿足維護市場經(jīng)濟秩序的需要,且司法實踐中對上游犯罪主體洗錢行為的定性不當,有違罪責刑相一致原則。洗錢罪的上游犯罪的范圍應該擴容,同時洗錢罪的原生罪主體也應該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文章編號:
關鍵詞: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事后不可罰;上游犯罪范圍;罪責刑相一致文章編號:
中圖分類號:D9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 1101(2019)01- 0006- 05
經(jīng)濟全球化與資本流動國際化背景下洗錢犯罪涉案金額、種類急劇增加,給金融機構帶來了潛在風險,也嚴重危害經(jīng)濟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因此,各個國家以及國際社會都極為關注洗錢罪的立法問題,我國亦是如此。但刑法條文相對穩(wěn)定性與客觀生活狀態(tài)多變性之間的沖突,導致我國洗錢罪的刑事立法雖歷經(jīng)修改取得較大的進步,但仍存在一些缺陷。
一、上游犯罪主體范圍狹窄導致后續(xù)行為評價不當文章編號:
我國刑法第一百九十一條規(guī)定:洗錢罪是指行為人為觸犯上游七種犯罪的主體洗錢,造成嚴重后果的行為。此處規(guī)定洗錢主體不包括上游犯罪主體,司法實踐中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的后續(xù)處置行為則主要以事后不可罰行為處理。本文認為犯罪主體部分后續(xù)處置行為,存在侵害新的法益或侵害法益程度大于原生罪侵害法益程度的情況,以事后不可罰理論處罰不適當,只有將原生罪主體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才能滿足罪刑法定與保證罪責刑相一致原則。下文對各上游犯罪中超越了事后不可罰理論的后續(xù)處置行為舉例分析說明。
(一)后續(xù)行為性質分析
當前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未被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對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洗錢行為一般以事后不可罰行為處理。不可罰的事后行為是指在狀態(tài)犯的場合,利用該犯罪行為結果的行為,如果孤立來看,符合其他犯罪構成要件,具有可罰性,但由于被綜合評價在該狀態(tài)犯中,故沒必要認定為成立其他犯罪[1]。不可罰行為與事后可罰行為的區(qū)別就在于后行為到底是否屬于前行為構成的狀態(tài)犯的構成要件所預想的狀態(tài)之中,是否侵害了新的法益,危害結果是否超出前行為。首先,洗錢罪的上游犯罪并不都是狀態(tài)犯,因此事后不可罰存在的前提就被部分否定;其次,我國刑法中規(guī)定的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在實施原生犯罪以后,部分后續(xù)行為可以被前犯罪行為所吸收,可以事后不可罰行為處理,而部分犯罪行為則產(chǎn)生新的法益侵害,或者侵害范圍更廣,需要單獨定罪。下面根據(jù)此兩種類型將七種上游犯罪劃分并舉例說明。
第一種類型即后續(xù)處置行為侵害新的法益的上游犯罪,包括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恐怖活動犯罪、貪污賄賂犯罪的后續(xù)處置行為。如,毒品犯罪的主體將毒贓存入銀行賬戶使其進入市場流通,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主體將犯罪所得及其收益與商場、飯店、娛樂場所等現(xiàn)金密集型場所的經(jīng)營收入相混合轉移、轉換犯罪所得及其收益,恐怖活動犯罪主體使用犯罪所得及其收益進行各種形式投資使犯罪所得合法化,貪污賄賂犯罪主體直接將贓款匯往境外金融機構進行洗錢再匯往境內(nèi),等等。其中,毒品犯罪和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分別侵害了我國毒品管理制度與社會經(jīng)濟、生活秩序,侵害的法益可以歸為社會管理秩序;恐怖活動犯罪主體通過實施恐怖活動嚴重危害公共安全,其侵害法益為社會的公共安全;貪污賄賂犯罪嚴重腐蝕國家工作人員職務廉潔性,其侵害的法益為國家廉政建設制度。而事后不論是巨額毒贓、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所得贓款、恐怖活動贓款,還是貪污賄賂犯罪的贓款,通過各種洗錢手段進入市場流通領域,都會對市場經(jīng)濟秩序以及金融安全產(chǎn)生嚴重侵害,相較于原生犯罪侵害的社會管理秩序、社會公共安全以及國家廉政建設制度而言,這些后續(xù)處置行為產(chǎn)生了新的法益侵害即對金融管理秩序的侵害,具有金額巨大、影響廣泛、社會危害嚴重的特點,因此這種類型是不符合事后不可罰行為理論特征的。
第二種類型則是事后處置行為侵害法益范圍大于原生犯罪侵害法益,包括走私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以及金融詐騙犯罪的部分事后處置行為。例如,走私罪犯罪主體將贓款轉換為金融票據(jù);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罪犯罪主體將犯罪所得收益通過投入地下錢莊、買賣彩票等方式使贓款進入流通領域或者通過賭博使其轉換賭資等方式洗錢等。前后行為侵害法益程度明顯加深。走私犯罪侵害我國海關管理制度,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罪與金融詐騙罪,嚴重侵害我國對金融秩序的管理制度,這三個罪名在我國刑法中均被歸入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罪中。因此,從廣義角度看,走私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罪的贓款通過事后的洗錢行為進入市場流通領域,侵害的法益都是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但各種贓款通過洗錢的方式進入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運行之中,波及范圍廣,影響速度快,破壞性強,事后洗錢行為侵害的法益的范圍與侵害程度都遠大于原生犯罪產(chǎn)生的法益侵害。因此,以事后不可罰行為處理則使超過的法益侵害逃避了處罰,有罪卻無責無刑,顯然違反我國刑法罪責刑相一致原則。罪責刑相一致原則要求刑罰的輕重應當與犯罪分子所犯罪行的大小相適應,與犯罪分子所承擔的刑事責任的大小相適應。這里的“刑事責任”不是指犯罪的法律后果,而是指犯罪分子的主觀惡性或者人身危險性的內(nèi)容,人身危險性通常指再犯可能性。上游犯罪的主體后續(xù)處置行為侵害法益大于原生犯罪侵害法益,并且具有嚴重主觀惡性,不處罰則必然放縱,再犯可能性升高。同時,處罰上游犯罪主體自己洗錢的行為提高犯罪成本以及刑法的威懾力,利于達到刑法預防犯罪的目的。偵查過程中司法機關也可借此順藤摸瓜,查清源頭,堵塞銷贓的后路,有利于從根本上遏制洗錢犯罪,對上游犯罪也具有一定的預防與遏制作用。
上述上游犯罪主體實施的后續(xù)處置行為明顯侵害法益與原罪不同或者侵害法益范圍與程度超過原罪,不能被前罪所吸收,與事后不可罰行為理論性質不同,因此應當獨立定罪。
(二)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應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
如前文所述,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部分后續(xù)處置行為侵犯新的法益或者法益侵害范圍與程度大于原生罪法益侵害范圍與程度,不符合事后不可罰行為的理論特征,應當獨立定罪。以事后不可罰理論免其處罰違背我國刑法罪責刑相一致的基本原則,因此應當對上游犯罪主體事后洗錢行為也進行相應刑事處罰。
縱觀我國刑法法條列出的罪名,符合事后洗錢罪行為構成方式的只有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都是以各種方式改變贓款贓物性質使其合法化或隱瞞非法化的行為。二者皆屬于下游罪名,必須有上游犯罪成立為前提。但是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自己洗錢的行為并不能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定罪處罰,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的主體與上游犯罪主體不是同一主體,是行為人為上游犯罪主體所得犯罪收益進行掩飾、隱瞞。而本文所討論的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事后處置行為是為自己洗錢,上游犯罪與洗錢行為是同一主體,因此不能適用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對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后續(xù)自己洗錢的行為定罪處罰。
既要堅持罪責刑相一致原則又不適用其他贓物罪罪名前提下,只有將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之內(nèi)才能既保證罪行與處罰相統(tǒng)一又堅持罪刑法定基本原則。且根據(jù)國際公約的要求以及外國立法實踐經(jīng)驗,將上游犯罪主體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是具有科學依據(jù)且滿足我國國內(nèi)現(xiàn)實需要的。在國際經(jīng)濟一體化背景下,洗錢犯罪尤其跨境洗錢犯罪對國際與國內(nèi)的金融秩序都產(chǎn)生極其嚴重的影響。我國積極配合國際反洗錢工作,但是在國內(nèi)洗錢罪立法規(guī)定上還存在缺陷。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都采取將洗錢罪上游犯罪的主體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的立法模式。例如,英國明確將上游犯罪的行為人包含在洗錢罪的犯罪主體之內(nèi),美國、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亞等國家都采取納入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的立法模式,《聯(lián)合國反腐敗公約》對洗錢罪的規(guī)定也可以推斷出洗錢罪主體包括上游犯罪主體的立法原意。國家間社會現(xiàn)實背景不同,故不能全盤照搬他國的立法模式,但結合我國國內(nèi)現(xiàn)實,對于將洗錢罪上游犯罪主體納入洗錢罪主體范圍這一點,值得借鑒學習,此舉有助于我國更全面預防、打擊洗錢犯罪,維護我國金融秩序。
二、法律規(guī)范間邏輯關系設置不當,未能充分表達立法意圖文章編號:
當前我國刑法規(guī)定洗錢罪上游犯罪為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恐怖活動犯罪、走私犯罪、貪污賄賂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犯罪七種[2],而其他犯罪領域也同樣存在嚴重的洗錢行為,卻未被列入洗錢罪的上游犯罪范圍,而是主要以同屬贓物罪罪名,行為性質具有相似性并且滿足主體不同一性的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定罪處罰。在沒有更完善的罪名法律規(guī)定情況下,此罪適用具有部分合理性。
但隨著社會發(fā)展,本文認為現(xiàn)在某些犯罪領域洗錢行如逃稅罪、賭博罪以及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涉案金額高,社會危害性嚴重,僅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定罪處罰,不能充分表達立法者的意圖,且有違法律規(guī)范間的邏輯關系,應將其納入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以特殊法處罰此種幫助行為。
(一)僅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定罪處罰適用不當
雖然具有部分合理性,但是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對逃稅罪、賭博罪以及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所得收益進行洗錢的行為定罪處罰仍然屬于適用不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點:
第一,法益保護角度不同。兩罪同為贓物罪,旨在打擊侵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秩序事后行為,但是二者對不同法益的侵害程度不同,刑法保護對象的著重點也不同。我國刑法規(guī)定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侵害的法益是國家司法機關的正?;顒樱村X罪侵犯的法益是國家對金融秩序的管理??梢娧陲?、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帶來的更多是對司法機關追繳、查處贓物的阻礙。而洗錢罪則更加注重事后洗錢行為對金融秩序的沖擊與破壞。
第二,有違罪責刑相一致原則。我國《刑法》第5條規(guī)定:刑罰的輕重,應當與犯罪分子所犯罪行和承擔的刑事責任相適應。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與洗錢罪法定刑輕重不同,洗錢罪的法定刑要重于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犯罪所得收益罪的刑罰。如上所述,逃稅罪、賭博罪以及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三個罪名嚴重影響我國金融管理秩序,而當行為人實施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以外的逃稅罪、賭博罪或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后進行洗錢行為,造成對國家金融管理秩序的嚴重侵害時,對其卻只能適用一般法條即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是不適當?shù)?,有違刑法規(guī)定的罪責刑相一致基本原則。因此應當擴大洗錢罪上游犯罪的范圍,才能保證罪責刑相適應,做到重罪重罰、輕罪輕罰、罪刑相稱、罰當其罪,避免產(chǎn)生司法實踐中法條競合時適用罪名不當?shù)那闆r。
第三,預防犯罪功能削弱。刑法的目的除了懲罰犯罪更重要的是預防犯罪。洗錢罪的上游犯罪多為貪利性質的嚴重犯罪,犯罪主體之所以冒著巨大風險實施犯罪行為,就是為了獲取巨大財產(chǎn)性利益,并利用這些利益達到各種目的,利用的過程中就使得這些財產(chǎn)流通進入市場,從而導致金融管理秩序的紊亂。因此,如果阻斷目的,迫使犯罪分子只能將這些財產(chǎn)性利益囤積起來不能利用或者不敢利用,那么對于犯罪分子來說為獲取利益實施前犯罪就不存在任何意義。犯罪成本降低或者刑法對犯罪分子的威懾力降低導致犯罪率的升高。當前,僅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對逃稅罪、賭博罪或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定罪處罰,只是做到事后懲罰,對預防犯罪未起到促進作用。如果將這三個罪名納入洗錢罪的上游犯罪范圍,讓犯罪分子意識到犯罪成本升高,加之刑法的威嚴,勢必削弱其犯罪的意圖。例如,將賭博犯罪列入洗錢罪的上游犯罪范圍,不僅可以嚴厲打擊洗錢犯罪,還可以有效預防賭博犯罪本身以及因為賭博犯罪衍生的其他犯罪。逃稅罪與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亦是如此。
(二)適用特別法規(guī)定的必要性
洗錢罪與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等贓物犯罪是我國刑法分則中明確規(guī)定的連累犯。連累犯是指事前與他人沒有通謀,在他人犯罪以后,明知他人的犯罪情況,仍故意以各種形式予以幫助,依法應受處罰的行為[3]。在我國刑法明確規(guī)定洗錢罪之前,洗錢罪的上游犯罪是以其他連累犯的罪名加以規(guī)制,如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窩藏、轉移、隱瞞毒品、毒贓罪等。立法者出于嚴厲打擊洗錢犯罪的目的將七種危害性較大的上游犯罪列為洗錢罪上游犯罪,加重處罰。因此洗錢罪罪名與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等贓物犯罪罪名是特別法與一般法的法條關系。刑法的產(chǎn)生發(fā)展與完善都是為了滿足社會的需要,社會中的犯罪行為需要刑法對其調整規(guī)制,而調整規(guī)制的合理性則體現(xiàn)于犯罪行為的危害性與刑法規(guī)定的罪名以及處罰是否相當。普通法與特別法原則的適用正是在解決了犯罪行為產(chǎn)生法條競合的情況下,根據(jù)行為產(chǎn)生危害不同適用罪名輕重適當性的問題。普通法的刑法規(guī)定犯罪構成外延大,而特殊法則在普通法的基礎上附加其他條件,從而縮小外延,當犯罪行為產(chǎn)生具有包容關系的法條競合時,原則上應當堅持特別法優(yōu)于一般法的原則。在洗錢罪上游犯罪符合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等贓物犯罪構成要件時,因為其侵害法益的嚴重性大大超過了普通贓物罪名的規(guī)定,因此需要適用洗錢罪這一特殊法條對其進行規(guī)制,保證罪責刑相一致的基本原則。當前我國的犯罪案件中,逃稅罪、賭博罪以及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的洗錢行為嚴重侵害我國金融管理秩序,同時給我國司法程序帶來諸多妨礙,與七種刑法明文規(guī)定的上游犯罪對社會產(chǎn)生的嚴重危害具有相當性,因此應將其納入洗錢罪上游犯罪,對此類犯罪的洗錢行為適用特別法規(guī)定,才能保證罪責刑相當,更好地預防犯罪、打擊犯罪。
三、上游犯罪界定過窄,與洗錢罪的立法發(fā)展方向不符文章編號:
關于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問題學界爭議不斷。根據(jù)上文,本文認為目前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過窄,不能滿足國內(nèi)社會現(xiàn)實需要,且與洗錢罪立法發(fā)展方向不符,應當予以擴容,將逃稅罪、賭博罪以及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納入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
(一)國內(nèi)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立法沿革與發(fā)展方向
1997年《刑法》在已有第312 條窩藏、轉移、收購、銷售贓物罪以及第349 條窩藏、轉移、隱瞞毒品、毒贓罪基礎上,增設第191 條洗錢罪罪名,規(guī)定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以及走私犯罪三個罪名為洗錢罪上游犯罪。2001年《刑法修正案(三)》增加恐怖活動犯罪為上游犯罪。2006年《刑法修正案(六)》又增加貪污賄賂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犯罪三個罪名進入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4]。根據(jù)國內(nèi)洗錢犯罪現(xiàn)狀分析以及國際公約國際立法的影響,我國洗錢罪名從無到有,上游犯罪從三個擴展到七個。縱觀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擴容歷程,可以發(fā)現(xiàn)將一般犯罪納入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的劃分依據(jù)主要有以下四類:一、嚴重危及社會秩序。刑法保障社會秩序的各個方面,例如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嚴重危及社會管理秩序,走私犯罪嚴重影響市場經(jīng)濟秩序,恐怖活動犯罪嚴重影響社會安全秩序;二、嚴重影響國家對金融秩序的管理。上游犯罪中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這一類罪名即符合此類標準;三、重大財產(chǎn)類犯罪。重大財產(chǎn)類案件涉案金額高,性質惡劣,社會危害性強,因此金融詐騙類,重大走私案件被納入上游犯罪范圍;四、破壞職務行為廉潔性。貪污賄賂犯罪嚴重破壞了國家對職務行為廉潔制度的管理,腐蝕國家根本,因此也納入洗錢罪上游犯罪對其強力打擊。
縱觀我國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的立法變遷,我國洗錢罪的上游犯罪范圍不斷擴容,這是由社會物質條件發(fā)展、國內(nèi)現(xiàn)實決定的。越來越多的犯罪符合上游犯罪劃分依據(jù),對社會產(chǎn)生嚴重影響,需要刑法加大打擊力度,有效預防洗錢犯罪。逃稅罪、賭博罪以及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符合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標準,不僅侵害司法工作的秩序,更產(chǎn)生新的法益侵害,嚴重沖擊我國金融管理秩序。例如“金華稅案”以其63億涉案額被媒體稱為“共和國第一稅案”,廣東“潮陽、普寧稅案”涉案金額323 億,“鐵本專案”“夏都專案”“臨江稅案”等案件,其涉案金額至少都以十億計;個案也不例外,北京“陳學軍案”,增值稅專用發(fā)票地虛開地僅為北京一市,犯罪分子也僅在北京活動,但涉案金額高達200多億元。賭博罪是一項歷史久遠的犯罪,危害性嚴重,對家庭對社會都是一種毒瘤。更重要的是,賭博牽涉的資金巨大,因為賭博犯罪而實施的其他類型的犯罪也是多種多樣,嚴重危害社會。尤其近年來“豪賭”現(xiàn)象嚴重,加之地下錢莊為賭博進行洗錢,導致我國資金流失嚴重、國家財政受損。此外,生產(chǎn)、銷售偽劣商品罪領域的洗錢行為也危害巨大。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購買力也增強,犯罪分子抓住消費者心理弱點以及網(wǎng)絡等渠道缺乏監(jiān)管的漏洞銷售假冒偽劣商品牟利,近年來此罪越來越呈現(xiàn)出高發(fā)性、高收益的特點。例如,深圳市藥監(jiān)局聯(lián)合深圳市公安局等部門成功破獲一起跨國制售假藥案件,查獲假冒知名制藥企業(yè)的一大批知名品牌藥品,貨值達1.89億元。僅一起案件數(shù)額就達到上億元,若不對這種犯罪的洗錢行為進行嚴厲處罰后果難以想象,且生產(chǎn)銷售偽劣產(chǎn)品罪影響范圍廣,社會危害性大,對消費者身心皆產(chǎn)生巨大傷害。
(二)國際立法趨勢的導向
對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的規(guī)定,國際上從1989年《聯(lián)合國禁毒公約》僅限定為毒品犯罪, 到《歐洲反洗錢公約》擴展為所有犯罪的非法收益,特別是毒品犯罪、軍火交易犯罪、恐怖犯罪、買賣兒童與婦女等能夠產(chǎn)生收益的犯罪[5],《聯(lián)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也將洗錢罪的上游犯罪擴展為所有犯罪的非法收益。擴大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已成為國際立法趨勢。我國加入的《聯(lián)合國反腐敗公約》規(guī)定的洗錢罪的對象范圍比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洗錢罪的對象范圍要廣得多,要求各締約國均應當尋求將洗錢罪“適用于范圍最為廣泛的上游犯罪”[6],其第23 條第2 款第2 項還要求, 各締約國均應當至少將其根據(jù)本公約確立的各類犯罪列為上游犯罪。該公約規(guī)定的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分為“最大范圍”與“最小范圍”,最大范圍只是提供給各個公約參與國的立法導向,不具有強制力,只是作為參考;而“最小范圍”則是公約規(guī)定的最低標準,是公約參與國必須無條件予以規(guī)定的。盡管我國對洗錢罪的上游犯罪范圍已經(jīng)擴展到七類犯罪,但是對比《公約》規(guī)定的范圍,我國洗錢罪的上游犯罪范圍還是較為狹窄,不僅不利于國內(nèi)犯罪的預防打擊,也不利于打擊跨國犯罪的國際合作,因此應適當擴容上游犯罪范圍以更好配合國際反洗錢工作。
綜上所述,不論是我國國內(nèi)司法實踐現(xiàn)實需要還是國際立法趨勢,洗錢罪主體范圍以及上游犯罪范圍的立法都呈現(xiàn)出需要擴容的動向。本文對這兩方面立法動向的必要性進行了闡述,其中關于洗錢罪上游犯罪范圍進行三個罪名的擴容建議,可能會引發(fā)不利于法律穩(wěn)定性、前瞻性的爭論,但是在目前我國社會發(fā)展的前提下,此立法模式是適宜的,且在出現(xiàn)立法修法必要時,不能為了刻板地維護法律大一統(tǒng)的的局面而犧牲法律明確性的要求,違反罪刑法定、罪責刑相一致的基本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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