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顏暢
摘要:南朝民歌《子夜四時歌》是南北朝時期女性描寫的代表之作。整組詩以春、夏、秋、冬四時為序,幾乎每首都涉及女性描寫。針對這種現(xiàn)象,筆者從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思想特征,女性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擬作詩歌的風氣和民歌創(chuàng)作的環(huán)境等四個方面來對《子夜四時歌》女性描寫緣由進行研究。
關(guān)鍵詞:子夜四時歌;女性描寫;緣由
《子夜四時歌》是南北朝時期人們根據(jù)晉《子夜歌》之聲所造的四時行樂之詞,詩歌清新靈動、綺靡多情、膾炙人口、影響深遠,至今仍有傳唱之屬。今人對南朝《子夜四時歌》的研究,多集中在其情愛主題及詩歌意象上,從女性描寫視角對其進行探析和研究的鮮有。經(jīng)筆者對《子夜四時歌》涉及女性描寫的詩歌進行數(shù)量統(tǒng)計,本文擬從魏晉南北朝時期思想特征、社會風尚、詩歌擬作之風及民歌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等四個方面探討南朝民歌《子夜四時歌》女性描寫緣由。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子夜四時歌》均為擬仿之作,是南朝時期人們宴游賞玩時的助興之詞。據(jù)筆者初步統(tǒng)計分析,《子夜四時歌》75首,其中或是在詩歌中直呼“燕女”“織婦”“佳人”,或是以女性第一人稱視角擬作詩歌,或者間接的以“羅裙(裳)”、“玉釵”“畫眉”“閨中”“田蠶事”“采芙蓉”等女性的服飾容貌和日常生活來進行女性描寫,這樣一類的詩歌大概有41首,超過了《子夜四時歌》詩歌數(shù)量的一半。而剩余34首詩歌有寫情人約會、有寫相思之苦、有寫表訴衷腸、有寫意恐容顏遲暮、甚至有寫男女房中之事等等,幾乎每首都關(guān)乎兒女情長,所以這也間接的涉及到女性描寫。因此,我們大致可以認為:南朝民歌《子夜四時歌》幾近每首都與女性描寫相關(guān)聯(lián)。由此,也可以窺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社會生活中,兩性之間的關(guān)系較之前一個時代是有微妙變化的。究其原因,大抵有如下四個方面:
一、魏晉南北朝是一個“覺醒的時代”
魏晉南北朝不僅是一個文學自覺的時代,也是一個人性有所覺醒的時代。由于朝代的頻繁更迭和南北方的對峙局面,使得漢以來“獨尊儒術(shù)”的局面受到?jīng)_擊,正如魯迅先生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guān)系》中提到“更因思想通脫之后,廢除固執(zhí),遂能充分容納異端和外來思想,故孔教以外的思想源源引入”(1)。正是由于這種思想上的相對自由和活躍,人們對自我意識的追求也更加明確,文學的主題從對皇室貴族的歌功頌德、文人儒士的談窮訴苦,愈加廣泛地擴展到男女戀情和交往,猶如鄭振鐸先生在《中國俗文學史》中提到的“六朝文學是‘兒女情長,風云氣短”(2)。誠然,南朝民歌《子夜四時歌》中以女性描寫為主就很好的印證了這一點。但同時,也是當時思想的相對寬松自由,人性的相對解放和覺醒,才使得“兒女情長”及女性描寫能在六朝文學中頻頻出現(xiàn),如《子夜四時歌》中的“情人戲春月,窈窕曳羅裙”、“冶游步春露,艷覓同心郎”、“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樓寢”、“握腕同游戲,庭含媚素歸”等。
二、女性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相對的寬松自由
魏晉南北朝,女性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與漢時相比,是相對寬松自由的。東漢班昭所著《女誡·專心》中提到,“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3)。而劉義慶《世說新語·傷逝》中載“庾亮兒遭蘇峻難遇害。諸葛道明女為庾兒婦,既寡,將改適,與亮書及之。亮答曰:‘賢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兒,若在初沒?!保?)。從婦女婚姻生活中,對女性能否再嫁之事的接受和允可程度能看出,魏晉南北朝時期,對女性的禮教束縛是相對減弱了,在一定情況下,夫家已能接受并許可婦人再嫁。
而劉義慶的《世說新語》更是專設(shè)“賢媛”一門,整卷書中其他門類里也不乏塑造了一些聰慧睿智的女性形象,諸如趙母、許允婦、山公妻、謝道韞等,都在某些方面有過人之處。
更有沈約《宋書·前廢帝紀》記載:“山陰公主淫恣過度,謂帝曰:‘妾與陛下,雖男女有殊,俱托體先帝。陛下六宮萬數(shù),而妾唯駙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帝乃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5)。這大概是史書所錄中國古代女性最直言坦蕩地呼吁“男女平等”的記載了。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魏晉南北朝時期,不僅皇族宗室、士族階層女性的社會地位得到相對改善,話語權(quán)有所提升,由上至下,到了平民階層也便如此,體現(xiàn)在通俗文學中,就集中在民歌上。這也就不難理解《子夜四時歌》為何以女性描寫為主,且不少詩歌的擬作身份即為女子的情形了。
三、擬作之風盛行,特別是男性文人以女性視角進行創(chuàng)作
魏晉南北朝時期,擬作之風盛行,到了南朝,愈是更甚。據(jù)統(tǒng)計,南朝“共有88位詩人,創(chuàng)作了400首‘擬作閨音類詩歌,占漢魏六朝此類的五分之四還要多”(6)。這個時期,擬作閨音的詩歌大多帶有一種行樂賞玩的情趣。多數(shù)男性詩人或是代擬閨音或是直接描寫女性服飾形貌、體態(tài)風采,將男性眼中的女子情態(tài)以女子之口代言之,綺靡多情之韻更耐人尋味。如《子夜四時歌》中“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翠衣發(fā)華洛,回情一見過”,“疊扇放床上,企想遠風來。輕袖拂華妝,窈窕登高臺”等。
四、民歌創(chuàng)作環(huán)境的相對寬松自由
自漢武帝乃立樂府,采詩夜誦,這些民歌雖要經(jīng)過官方之手,但大多能保持其創(chuàng)作的原樣以及民眾最本真的旨趣。也正是因為民歌較少受到正統(tǒng)化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不需要表達國家意志,更接近民眾的現(xiàn)實生活,于是也更有土壤和條件進行女性描寫,不僅《子夜四時歌》,《玉臺新詠》中所輯錄的詩歌也證實了這一點。也正如鄭振鐸先生在《中國俗文學史》中指出六朝文學之所有形成“兒女情長,風云氣短”風格的主要原因便是受民歌的影響。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初步得出,魏晉南北朝時期相對活躍的思想環(huán)境、女性所處相對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詩歌擬作之風的盛行以及民歌相對自由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等原因使得南朝民歌《子夜四時歌》中的女性描寫尤為典型的,值得進一步深入探討。
注釋:
閻晶明選編.魯迅演講集.2017年3月第1版[M].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第141頁
鄭振鐸著.中國俗文學史.2013年4月第1版[M].上海古籍出版社.第65頁
[宋]范曄撰.后漢書.1965年5月第1版[M].中華書局.第2790頁
余嘉錫撰.世說新語箋疏.1983年8月第1版[M].中華書局.第640頁
[梁]沈約撰.宋書.1974年10月第1版[M].中華書局.第147頁
賈寧寧.漢魏六朝“擬作閨音”詩研究[D].第45頁
參考文獻:
[1][宋]范曄撰.后漢書[M].中華書局,1965年5月第1版.
[2][梁]沈約撰.宋書[M].中華書局,1974年10月第1版.
[3]余嘉錫撰.世說新語箋疏[M].中華書局,1983年8月第1版.
[4]鄭振鐸著.中國俗文學史[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4月第1版.
[5]閻晶明選編.魯迅演講集[M].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2017年3月第1版.
[6]賈寧寧.漢魏六朝“擬作閨音”詩研究[D].西南大學,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