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摘 要：在她既是一個知識分子，又是一個自我標榜的普通市民之間，張愛玲出入自由，所以才在創(chuàng)作中對人性的揭示那么徹底。這在當代文學家中是獨樹一幟的，知識分子身上的精英氣質(zhì)和“學而優(yōu)則仕”的家國情懷，張愛玲用超脫的市民態(tài)度化解了，她用文字記錄的百味人生是生活于那個時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最無助的掙扎和最真實的人性百態(tài)，張愛玲對知識分子的“士”情結(jié)承前啟后，張愛玲之后多少人想撈起張愛玲的影子，可只能“臨水照花人”。

關(guān)鍵詞：身世；愛情；傳奇；苦難

作者簡介：鄧迎春，女，西藏大學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8-0-02

張愛玲是“20世紀中國最為徹底的唯美主義者”，“張愛玲是一個女人，但她超越了女人；張愛玲是一個作家，但她超越了作家；張愛玲是一個人，但她超越了人”。青年張愛玲其人與其文都極具傳奇色彩，與胡蘭成的愛情成就了張的《小團圓》和胡的《今生今世》?！耙簧粣垡粋€人，而且一愛就是一生。在現(xiàn)代社會，張愛玲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很是人懷念?！盵1]在這場短暫的傾城之戀后，張愛玲飛揚恣肆的生命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遠走美國有了第二次婚姻，塵埃落定后也終于陷入了“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泥沼。張愛玲晚年回到自我，與外界很少聯(lián)系，在生命最后的“幽居”歲月，張愛玲寧靜地不帶任何特意姿態(tài)地與這個世界和解了?！八龑@個世界要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她對自己要說的話也已經(jīng)說完。她是我們這個世紀徹底的唯美主義者，她是一個漫徊于月光下的女子?！盵2]

一、顯赫的身世

張愛玲出身名門巨族，祖父張佩綸是同光之際著名的“清流”士大夫，父親張志沂是典型的晚清遺老，張氏一族名門給童年的張愛玲足夠的見識和優(yōu)越的物質(zhì)，天性敏感與家庭生活的復(fù)雜，造就了張愛玲貴族式的矜持，才女的自愛，和經(jīng)歷后的淡然。張愛玲的母親也出身名門，是黃軍門的小姐，雖生于世家大族，但張愛玲的母親深受五四新文化的影響，在28歲時執(zhí)意出國留學，這在當時作為已有兩個孩子的母親是非常超前的行為。

可以說張愛玲是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史上真正的貴族，顯赫的身世給張愛玲帶來的是“幸運”嗎？張愛玲對生活是決絕的，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童年經(jīng)歷的影響，佛洛依德認為一個作家的童年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精神原鄉(xiāng)，張愛玲的童年過早地感受著人間的冷暖悲歡，透視著人情世故中的“做戲”，張愛玲作品中營造的“張腔”——“一種戲劇化的自得與自娛?！盵3]家道中落的張愛玲冷眼旁觀著世人的“做戲”，戲弄中是徹骨的涼，經(jīng)過水深火熱的淬煉，張愛玲對又一種“隔岸觀火”的清醒，易入夢也易出夢，在張愛玲眾多的追隨者中能“入夢”者前仆后繼，能“出夢”者少之又少，至多是“驚夢”。有人統(tǒng)計過張愛玲最喜歡用的字眼是“悲涼”，“悲涼”在張愛玲不自知的斬釘截鐵的審美追求和人生態(tài)度中，盡管明火執(zhí)仗，但從心理學的角度深層分析，這種“原始創(chuàng)傷”，來自張愛玲的原生家庭，如藥丸，濃縮成半救人半要命的那么一粒，她要煮熟的心凝固那些不相干的俗世浮事，張愛玲是在仇恨中長大的，她需要“成功”來報復(fù)，她也需要年少成名的快感，來扶植那孤傲的心。

二、傾城之戀

（一）胡蘭成：“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張愛玲與胡蘭成的亂世之戀，是張愛玲一生中的重要事件，1943年11月下午這個叫胡蘭成的男人躺在陽光清淡的藤椅上翻著雜志，“叮鈴鈴鈴鈴玲”的電車“封鎖”聲微微震動著這個中年男人的心，他決定要見見張愛玲，敲響張愛玲家門的那一刻，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一切都不重要了，命運就是這樣事先不露出半點痕跡，沒有一點暗示。張愛玲未能明了這個中年男人帶給他的只是一出辛酸的愛情，她在這段感情里體驗到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飛揚恣肆。張愛玲初出茅廬，成為上海最耀眼的存在，胡蘭成久經(jīng)官場，心被官場侵染老練了，遇到張愛玲這些輕盈而又靈動帶著人生真的底蘊的文字，胡蘭成生活中的詩意再一次被點燃，因父愛的缺失張愛玲又在愛情里非常卑微，這場愛情在最開始時就因緣巧合地錯過了，像每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始于亂，終于棄。

張愛玲在未遇胡蘭成時是伶俐的，才氣使然的孤傲，為了自食其力所以以文為生，既然已經(jīng)走上這條路了，這么不服氣的一個人，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那些曾經(jīng)刺痛她的，她將還給刺，但像每一個愛了的女子一樣，張愛玲陷入愛情后變得柔軟了，那些刺痛不再讓她對世界以牙還牙，她毫無保留地將身體和心靈都獻給了胡蘭成。這一時期的張愛玲是她一生創(chuàng)作的巔峰時期，也是她生命最飽滿的狀態(tài)。隨著戰(zhàn)爭局勢的變化，胡蘭成文化漢奸的形象越來越影響到張愛玲的創(chuàng)作和二人的感情，胡蘭成在輿論重壓下開始轉(zhuǎn)移居住地，這期間風流文人的本性促使下，沾花惹草，一路風流，張愛玲在得知胡蘭成和小周的事情后，心里還是震動了，以張愛玲的從容超脫，“張愛玲不是向人作可憐狀的女子”，但小周的出現(xiàn)從女人的天性來講，對張愛玲是很大的威脅，她親自去找胡蘭成，但胡蘭成心里不認為做錯了什么，他和小周是兩情相悅，對張愛玲也是真心，希望像傳統(tǒng)文人那樣數(shù)美并呈，張愛玲對愛情的態(tài)度是堅定的，這段愛情給了張愛玲生命短暫的飛揚，更給了張愛玲一生的傷痛。

張愛玲和胡蘭成的婚書上寫著：“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但張愛玲又感慨“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在和胡蘭成“低到塵埃里”的戀情結(jié)束后，因戰(zhàn)爭等客觀原因，張愛玲遠走美國，在美國的張愛玲謀愛也謀生，更多的是通過謀愛而達到謀生的目的，在和賴雅短暫的共處后很快進入婚姻，很難揣測當時的張愛玲究竟是怎樣想的，但在美艱辛的生活，無疑是張愛玲進入第二次婚姻很大的一個原因，這段婚姻終于實現(xiàn)了“現(xiàn)世安穩(wěn)”。

（二）賴雅：“現(xiàn)實安穩(wěn)”

張愛玲曾經(jīng)對胡蘭成說：“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亦不至尋短見，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睆垚哿嵩谂c賴雅的這次婚姻已是與胡蘭成分開的惶惶十年青春后，張愛玲的這次婚姻是對她愛情觀的反正，也是對其小說中“謀愛又某生”的“女結(jié)婚員”的一次諷刺，最終張愛玲還是沒有逃脫“女結(jié)婚員”的命運，亂世之人，怎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呢，張愛玲聰明之下的單純，老練之下的幼稚，在時代面前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罷了。

和賴雅的這段婚姻不管世人如何解讀，在張愛玲都是一種釋然，在美國被大眾遺忘的這段時光，張愛玲像中國古典武俠小說中的江湖高手，退出了曾經(jīng)的戰(zhàn)場，退出了江湖，過起了柴米油鹽的日子，也在滾滾紅塵中討生活。但這段時間給張愛玲的傳奇一生一個世俗的底子，中國人的哲學就是吃吃喝喝，張愛玲完成了自己的神性走向人間。

賴雅去世后，張愛玲徹底回歸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這個時候的張愛玲物質(zhì)生活也有了很大的改善，當初“出名要乘早”的飛揚少年，變成了封鎖在一間公寓里的老人，張愛玲的難言之隱對世界如何言說，她選擇了沉默和對前期作品的重寫，對《紅樓夢》的學術(shù)研究成了《紅樓夢魘》，《海上花列傳》成了《海上花開海上花落》。夢魘般的一生，經(jīng)歷了海上花開的飛揚，也體悟了海上花落的悲涼?！叭绻覀兡軌蛳胂笠粋€女子在銀色的月光下，起舞，飛揚，又悲慟低徊，最后緩緩旋起，慢慢化入一片平靜澄明的月光，那么，我們就能夠理解張愛玲經(jīng)歷過的內(nèi)心旅程，她晚年淡如止水的心境?！盵4] “她以平靜的姿態(tài)接受了時間和命運?！盵5]

三、知識分子的傳奇

張愛玲的苦難根源，除了無法選擇的家庭出身和與胡蘭成難堪的愛情，另一方面是時代，誰都無法選擇和逃避時代，中國的文人受時代的影響尤其明顯，張愛玲恰逢中國激蕩變革的大時代，張家與時代的命運榮辱與共，清王朝的崩壞直接導(dǎo)致張家的崩壞，時代的動蕩成就了張愛玲的才華，也造成了張愛玲的苦難。時代的動蕩讓張愛玲從天津到上海再到香港一路跌宕，這種國破家亡的漂泊之感在張愛玲的創(chuàng)作中凝聚成透紙的“蒼涼”。

家國身世之感讓張愛玲在新舊之交的時代端口，既像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那般感受著傳統(tǒng)儒家思想受到西方文化嚴重沖擊的新變，又找不到進入五四典型“弒父一代”的“門”，夾在不徹底地破舊和不堅決地立新之間，張愛玲在這個不理智的時代沒有自殺，也沒有瘋，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jīng)老了，這是無可挽回的悲哀。

中國知識分子“士”的精神傳統(tǒng)——或?qū)W而優(yōu)進入統(tǒng)治體系，“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或被體制排斥報國無門，轉(zhuǎn)入江湖，以民間的視角“處江湖之遠”，間接對家國政治進行個人關(guān)懷。張愛玲是典型“處江湖之遠”的知識分子，在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張愛玲以超脫的態(tài)度，很少對政治進行直接書寫，新中國成立后她被動地卷入政治漩渦，此時中國文壇的形勢不再給張愛玲提供立足之地，張愛玲應(yīng)邀參加了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次文代會，在會上張愛玲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試圖融入新中國氛圍特別是文藝單位的張愛玲深感這種眾人窺視下的局促不安，因此深思熟慮后張愛玲決定遠走美國，走出國門后張愛玲因經(jīng)濟壓力，受美國新聞屬的指派，寫了被后人在政治立場、思想傾向、文采上均詬病的《赤地之戀》，縱觀張愛玲一生的創(chuàng)作與政治的關(guān)系，雖沒有主動接近政治，但張刻意遠離在某種情況下又起到“親近”的作用，甚至張愛玲是近代文學史上政治因素對作家的創(chuàng)作影響最深的幾位。

那張愛玲身上是否有傳統(tǒng)知識分子“士”的精神，這種“士”之精神如何在張愛玲身上體現(xiàn)的，“士”精神對張愛玲的影響，張愛玲對“士”精神內(nèi)涵的擴容等相關(guān)問題被后人如何言說。張愛玲喜歡市民氣，喜歡俗氣的蹦蹦戲，厭惡高雅的芭蕾舞，喜歡錢，她說：“精神上與物質(zhì)上的善，向來是打成一片的”，這一方面的張愛玲是典型的上海小市民特質(zhì)，但另一方面，張愛林又有良好的文學功底，特別是對古典文學的鐘情，從八歲開始閱讀《紅樓夢》，對其二十多個版本爛熟于心，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在沒有原著參考的情況下，以《紅樓夢魘》完成了對影響她一生的《紅樓夢》的學術(shù)注解，這一方面的張愛玲完全是貴族式的精致人生。在她既是一個知識分子，又是一個自我標榜的普通市民之間，張愛玲出入自由，所以才在創(chuàng)作中對人性的揭示那么徹底。這在當代文學家中是獨樹一幟的，知識分子身上的精英氣質(zhì)和“學而優(yōu)則仕”的家國情懷，張愛玲用超脫的市民態(tài)度化解了，她用文字記錄的百味人生是生活于那個時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最無助的掙扎和最真實的人性百態(tài)，張愛玲對知識分子的“士”情結(jié)承前啟后，張愛玲之后多少人想撈起張愛玲的影子，可只能“臨水照花人”。

張愛玲逝世后不斷被后人紀念，從民間到學院，形成了“張愛玲現(xiàn)象”，作品不斷被經(jīng)典化，此過程中“傳奇”一詞和張愛玲的名字逐漸捆綁在一起，張愛玲的身世、愛情、作品化合成一部絕世《傳奇》，縱觀張愛玲的一生，她寫透了世態(tài)炎涼，也活過了人生百味！

注釋：

[1]張均.張愛玲傳[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6：3.

[2]張均.張愛玲傳[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6：308.

[3]王德威.落地的麥子不死——張愛玲與“張派”傳人[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3.

[4]張均.張愛玲傳[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6：3.

[5]張均.張愛玲傳[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