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 微
2019年的全國“兩會”繼續(xù)設立代表通道、委員通道和部長通道。3月3日下午,全國政協(xié)委員、西湖大學校長施一公走上通道。在回答記者關于“未來的中國教育需要從哪些方面突破”的提問時,施一公說,過去一年正在努力建設西湖大學,這是一所國家重點支持的大學,目標是要建成世界一流大學。而在此之前,他在接受記者采訪談到西湖大學時曾說:“對我而言,十個諾貝爾獎也換不來一個西湖大學。”
施一公何以這么牛?西湖大學又何以這么牛?
浙江杭州市西湖區(qū)云棲小鎮(zhèn)內,西湖大學安靜矗立。這座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所由社會力量舉辦、國家重點支持的新型研究型大學,從籌建之初就受到廣泛關注。作為西湖大學的倡議人之一和首任校長,結構生物學家、全國政協(xié)委員施一公,是西湖大學最重要的標簽和宣講人。
與中國不少高校追求“大而全”不同,西湖大學以“高起點、小而精、研究型”為辦學定位,以博士研究生培育為起點,致力于頂尖的高等教育和學術研究,培養(yǎng)復合型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這個理念的實施,緣于2011年歐美同學會上的一次交談,那個時候,施一公是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的院長,國家“千人計劃”聯(lián)誼會的會長。
從那以后,施一公在心里一直琢磨著怎樣辦一所新型大學的事。2015年,施一公聯(lián)合饒毅、陳十一、潘建偉、錢穎一等著名科學家,向國家領導人提交了《關于試點創(chuàng)建新型民辦研究型大學的建議》。他們的建議很快就得到批復。
記者:能談談那次交談的具體情形嗎?
施一公:可以。那次交談,在座的幾位包括潘建偉、陳十一都在評論中國科技界的一些現(xiàn)象和教育界的一些可以改進的地方,談的話題比較激烈。當時韓啟德聽著聽著也很激動,就問我們:“你們這些人都在中國出生在中國長大,深諳中國文化,知道中國教育的優(yōu)勢和短板,同時在海外少則生活了十幾年,都在海外著名大學做過教授,知道國外教育的優(yōu)勢和缺點,為什么不能夠取其所長也發(fā)揮我們的所長,在中國創(chuàng)辦一所小型大學?”韓啟德話音未落,我當時激動得不行,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記者:有什么事能激動成這樣,這不就是一個提議嗎?
施一公:因為從小到大這種心理不平衡一直存在,縱觀過去一兩百年三四百年,我們對世界科學的產(chǎn)生技術的發(fā)展新的知識的發(fā)明發(fā)現(xiàn),貢獻太小。我們覺得是時候大家應該聯(lián)起手來,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個民族創(chuàng)辦一所頂尖大學。
在中國傳統(tǒng)的教育體制里,施一公是典型的學霸。
1967年,施一公出生于河南鄭州,父母給他取了一個富有時代特色的名字:一心為公。兩歲的時候,施一公隨父母下放到河南省駐馬店地區(qū)的一個小村莊里,施一公讀完了小學和初一,隨后轉入河南省實驗中學,高二時,因為取得河南省數(shù)學競賽的第一名,并獲得全國數(shù)學競賽和物理競賽的一等獎和二等獎,施一公成為北大、清華、南開等高校爭相保送錄取的對象。最后,施一公被清華大學錄取,成為清華大學生物系恢復后的首屆本科生。1989年,他以本專業(yè)第一名的成績提前一年畢業(yè),獲得生物學學士學位,同時也修完了數(shù)學系雙學位課程。后來,施一公赴美深造,在全美一流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yī)學院攻讀生物物理學及化學博士學位。
1997年4月,施一公還未完成博士后研究課題,就被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聘為助理教授。2003年,施一公晉升為終身正教授,成為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歷史上最年輕的終身正教授,后來又成為最年輕的講席教授。同年,他還被國際蛋白質學會授予“鄂文西格青年科學家獎”,成為了第一位獲得該獎項的華裔學者。
在美國,施一公有著廣闊的事業(yè)發(fā)展前景和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但是2007年,40歲的他卻作出了一個讓許多人不解的決定:全職回國,回到母校清華大學。
在清華大學擔任生命科學學院院長的7年里,施一公帶領清華生物學科取得長足進步,在結構生物學領域居于世界領先地位。2015年,施一公率領團隊解析了超高分辨率的剪接體三維結構,這一成果被業(yè)界稱為近30年來,中國在基礎生命科學領域對世界科學作出的最大貢獻。
記者:當年回國,是你自己要回來的?
施一公:對。普林斯頓大學方面認為我回國就是為了拿更多的錢,得到更好的待遇。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講,為這個百分之一萬我也不回國。我從來沒把這些東西放在眼里,不僅當時沒放在眼里,就連我窮困潦倒的時候,做博士生拿幾百塊美元收入的時候也沒放在眼里。錢重不重要?重要,但是我認為男子漢大丈夫如果把錢作為最重要的東西去奮斗,就全完蛋了。
記者:那你為什么回來?
施一公:改變我的母校,改變清華的學生,希望三分之一的清華學生能夠在個人奮斗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時候,腦子里有一個大我。當年我去外國使館簽證很受刺激,那些簽證官愛答不理,他不尊重你。這種感覺非常非常鮮明,那就是如果你國家窮是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像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不回國呢?
施一公說,他前40年做了一件事,就是成家立業(yè);又用了10年做了第二件事情,就是幫助母校清華大學迅速地發(fā)展生命學科。而這兩件事情,都是為了第三件事情,也是這輩子最大的一件事情——創(chuàng)立西湖大學。
2018年1月,施一公辭去清華大學副校長職務,全力以赴籌辦西湖大學。2018年2月14日,西湖大學獲教育部批準成立。2018年4月,在西湖大學創(chuàng)校校董會第一次會議上,施一公被校董會聘任為西湖大學首任校長。2018年10月20日,施一公和5名諾貝爾獎得主、70余名國內外頂尖大學校長、近百位捐贈人聚集一堂,共同迎來西湖大學的成立時刻。在成立大會上,施一公發(fā)言表示:“大學之大,不在大樓之大,而在大師之大?!?/p>
2017年9月,西湖大學迎來首批19位博士研究生。施一公告誡這些從400多位申請人中脫穎而出并通過西湖大學教授嚴格面試的“西湖一期”成員,西湖大學培養(yǎng)的一定是第一有社會責任感、第二才是拔尖創(chuàng)新的人才。2018年,他們又有了“西湖二期”的120名學員。為了共同的夢想,施一公希望,西湖大學的所有師生能夠和他一起,并肩長跑。
記者:你的“大師之大”有什么體現(xiàn)?
施一公:我們有一批優(yōu)秀的科學家,這些科學家在亞洲在世界上是最優(yōu)秀的。5年以后、10年以后,我相信西湖大學可以做出一些在很多其他大學難以實現(xiàn)的重大的科學研究的突破。
記者:有了突破會帶來什么?
施一公:這些突破可以讓我們中國人自豪,哥德巴赫猜想值幾塊錢?牛頓的三大定律在當時值幾塊錢?或著說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的價值你可以量化嗎?當然是不可以的。這些20世紀的重大科學發(fā)現(xiàn)最后都從根本上改變了人類命運的軌跡,西湖大學是為這些重大的科學發(fā)現(xiàn)而建的。
記者:這樣的大學能辦下去嗎?
施一公:確實有人這樣問過我,說你們辦西湖大學,有沒有想過萬一哪一天不允許這樣辦了怎么辦?我的回答是這樣的,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我相信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改革開放。我相信中國的前途一定是美好的,我相信國家和國人一定會持續(xù)不斷地支持西湖大學。創(chuàng)辦西湖大學之前,我對諾貝爾獎從來沒有上過心,但是自從創(chuàng)辦西湖大學以后我對它特別關注。
記者:為什么?
施一公:因為我意識到如果我早一點得到諾貝爾獎,會對大學創(chuàng)辦創(chuàng)造一個非常好的輿論環(huán)境,會讓西湖大學得到社會更多的支持和理解。但是對我而言,十個諾貝爾獎也換不來一個西湖大學。我希望10年以后15年以后,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旅游者來杭州看西湖的時候,同時看西湖大學。這是我們的目標,我相信我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