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詩案”前后劉克莊詩中梅花意象異同及成因

侯雨薇

摘 要：劉克莊的《落梅》一詩運用了詠物寄情、托物言志的手法，曲折地寫出了自己遭受排擠的悲涼處境。“梅花詩案”的發(fā)生對于后村先生而言，帶來了巨大的沖擊。但劉克莊在“梅花詩案”之后，反而創(chuàng)作了更多的梅花詩，將梅花的精神品格真正落實到對美好人格的追求之路上。在詩案發(fā)生后，劉克莊筆下的梅花意象變得更加真實，梅花已經(jīng)融入劉克莊的個體生命之中。

關(guān)鍵詞：劉克莊;梅花詩案;梅花;意象

劉克莊（1187-1269），字潛夫，號后村居士，初名灼，莆田（今屬福建）人。出身于世家，嘉定二年（1209）以蔭入仕，理宗淳祜六年（1246）賜同進士出身。歷官簽書樞密院事、工部尚書、龍圖閣學(xué)士等職。為真德秀的門生，大力宣揚理學(xué)。詩詞多感慨激昂之作，是江湖派的重要作家。世稱后村先生，有《后村先生大全集》傳世。為南宋最有名的詩詞評論家，有《后村詩話》存世。

劉克莊一生為官，而“梅花詩案”對他的境遇、人生觀產(chǎn)生了非常大的影響。他入仕卻長期里居，他懷有滿腔報國熱忱卻始終與官場保持一定的距離。詩人對于梅花的態(tài)度，在這場詩案前后有明顯的變化。以下，將從三點入手，展開詳細(xì)的論述。

一、梅花詩案歷程與《落梅》詩作評析

梅花象征著高潔的品行和遺世獨立的人生態(tài)度，文人騷客常常以梅花自喻。梅花因其開放季節(jié)之特殊性，更被文人寄予了“不與俗花爭寵，耐得住寂寞”的寓意。

（一）梅花詩案歷程

南宋后期，社會動蕩不安，南宋政府?dāng)≌滩粩唷?/p>

宋嘉定元年（1208），時宰相韓侂胄當(dāng)政，為了“立蓋世功名以自固”，讓自己千古留名，草草出兵北伐，結(jié)果招致大敗，這也就是歷史上的“北伐更盟”，劉克莊感嘆于南宋政權(quán)統(tǒng)治的腐朽，作了有名的詩《戊辰即事》，其中提到的“從此西湖休插柳，剩栽桑樹養(yǎng)吳蠶”更加具有諷刺意味，而字里行間流露出來的更多是對風(fēng)雨飄搖的南宋王朝國家命運的擔(dān)憂。劉克莊是南宋末期的士大夫，他對于政治有著深刻的體會，對于國家命運的走向也有更加深刻的認(rèn)識。

嘉定十四年辛巳（1221），劉克莊時年三十五歲，南宋在與金的戰(zhàn)爭中節(jié)節(jié)敗退，蒙古人采取種種手段誘使南宋大將投降。本年，克莊仍監(jiān)祠里居。他遠在建陽做官，實際上就是一個閑職，因為無事可做，故常出游名勝之地;但是劉克莊心中放不下的還是國家的前途命運問題，耿直的性格使他不愿意只求自保。

“三月，黃州守何大節(jié)、蘄州守李誠之守城死，有詩挽之，或誣陷何棄城遁，克莊為文辨之?！盵1]62

在這一年，他寫下《落梅》兩首，嗟嘆和自己一樣有堅守的士人卻遭遇不幸，憂心于國家前途的劉克莊曲意表達對當(dāng)權(quán)者排斥、疏離直言勸諫士人的不滿及內(nèi)心憤懣之情。

那時，接連不斷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讓士人幾乎喪失了對于南宋政權(quán)的信心，更為嚴(yán)重的是，士大夫沉溺于頌歌談笑，對于政治上的危亡絲毫不掛在心上，政局的變化使得士人的文風(fēng)大壞。程公許于寶慶元年（1225）所撰《送果州使君楊文叔赴召序》提及，當(dāng)時士大夫在國之大廈將傾的時候，“猶且委曲遮護，相與頌歌談笑，若無事時?！?/p>

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中，多數(shù)士大夫為求自保，于是噤口不言，但劉克莊愛國之情熾熱，因此即便不能直接表露自己的態(tài)度，也會以曲筆的形式委婉地吐露自己的心聲，沒想到竟被居心不良的小人找出所謂的“不當(dāng)言論”。張宏生先生在其著作《江湖詩派研究》一書中考證了江湖詩禍發(fā)生的時間，認(rèn)為應(yīng)為寶慶元年（1225）[2]。寶慶元年正月，史彌遠篡皇權(quán)，謀害濟王，眾多朝臣站出來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堅決反對。史彌遠指使其“爪牙”（時稱“三兇”的李知孝、梁成大、莫澤等）四處搜尋證據(jù)，以排除異己。陳起刊印《江湖集》，劉克莊的《南岳稿》恰于此時刊印。監(jiān)察御史李知孝、梁成大借此機會構(gòu)陷《江湖集》中的作品，誣陷劉克莊誹謗時政，史彌遠大怒。幸虧鄭清之在朝廷上極力相助，劉克莊才被免除被黜官，仍然任建陽縣令。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梅花詩案”，劉克莊因此在仕途上一再被黜，坐廢十年。

寶慶三年（1227），劉克莊時年四十一歲，蒙古的勢力越來越大，金在戰(zhàn)場內(nèi)外也都占據(jù)著絕對的優(yōu)勢地位，南宋政權(quán)衰頹之勢已不可挽回。

五月，李全降蒙古。六月，宋楚州軍亂。蒙古滅西夏?！嗽?，楚州大亂，諸將多降金。十月，李全入楚州，攻金盱眙。十一月，金封李全為淮南王，全不受。”[1]100

國家處于生死存亡的關(guān)口，而朝堂上的士大夫階層非但沒有意識到政局之岌岌可危，反倒粉飾太平，挑起梅花詩案。這也就是“委曲遮護”的具體體現(xiàn)。

（二）《落梅》內(nèi)容評析

劉克莊在官場上是失意的，他被小人排擠，長期棄置不用?！堵涿贰范祝S刺的意味溢于筆端，字里行間皆含不平之氣。

《落梅》二首

其一

一片能教一斷腸，可堪平砌更堆墻。

飄如遷客來過嶺，墜似騷人去赴湘。

亂點莓苔多莫數(shù)，偶粘衣袖久猶香。

東風(fēng)謬掌花權(quán)柄，卻忌孤高不主張。[3]

在該詩中，作者運用了典故，“遷客來過嶺”用“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韓愈的典故?！膀}人去赴湘”用柳宗元因“永貞革新”失敗而被貶永州一事的典故。典故的作用在于用語曲折，但是“遷客”“過嶺”“騷人”這樣的詞語本身就已經(jīng)為人熟悉。況且劉克莊寫作詩文目的僅在于抒發(fā)內(nèi)心情志，情至則落于筆端。

尾聯(lián)用力最猛，感情激憤，矛頭直指當(dāng)權(quán)者對于人才的排擠和打擊。后村先生使用了暗喻的手法，以“花”喻指有高尚操守的人才，以“東風(fēng)”喻指粗暴打壓不愿隨其同流合污人才的罪惡當(dāng)權(quán)者。最后一句“卻嫉孤高不主張”一針見血得指出當(dāng)權(quán)者打壓自己的原因，自然會使他們惱羞成怒，展開更為瘋狂的報復(fù)。

劉克莊之所以將自己的抑郁不得志的情感寄于“梅花”，是基于當(dāng)時南宋十分緊張的社會背景以及自己希望出力卻被強制打壓，欲為國為民出力貢獻智慧卻無門的現(xiàn)實處境。

梅花詩案使劉克莊捕捉到兩條信息：

其一、朝堂上愿意說真話的人在這樣黑暗的社會中必定沒有好的結(jié)局，“敖棄之、孫惟信、曾極等皆獲罪，曾極貶春陵，竟死焉”。因為閉目塞聽的上層階級，聽不得逆耳忠言。

其二、自己今后的仕途生涯只能潦倒如此了，只是擔(dān)心國勢傾頹，國家就要滅亡。

二、詩案前后“梅花”意象異同

在《后村先生大全集》中，有九十六首詠梅詩。據(jù)復(fù)旦大學(xué)侯體健先生統(tǒng)計，劉克莊現(xiàn)存九十六首梅花詩并殘句一句。這九十六首梅花詩分別是：《憶真州梅園》（卷三）一首、《落梅》（卷三）二首、《和方孚若瀑上種梅五首》（卷五）、《再和五首》（卷五）、《道傍梅花》（卷六）一首、《梅花五首》（卷七）、《留山間種藝十絕》之一（卷九）一首、《病后訪梅九絕》（卷一〇）、《梅花十絕答石塘二林》及十疊 （卷一七）六十二首監(jiān)一殘句（因流傳之故脫去四疊詩三首、五至七疊三十首、八疊前四首）、《梅花一首》（卷二四）、《溪庵種藝六言八首》之六（卷二九）一首、《梅開五言一首》（卷四六）、《未開梅》（卷四九）一首、《梅花》（卷四九）一首。

侯體健先生認(rèn)為[4]，這些詠梅詩中，至少前十九首（到《留山間種藝十絕》之一）是“梅花詩案”之前的作品，除了最后兩首無法確定之外，其他都是“梅花詩案”發(fā)生之后的作品（共75首）。由此可見，“梅花詩案”使梅花成為劉克莊的心靈寄托之一，劉克莊對梅花有著復(fù)雜的感情。以下，將對“梅花”意象在詩案前后的異同進行詳細(xì)論述。

（一）梅花詩案之前“梅花”意象特點

1.借梅寓人

梅花和人一樣，都脫離不了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誰也無法逃脫社會大變動的影響。劉克莊寫梅花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性。烽火不斷，暫時的安定不過是過眼云煙，動蕩不安是社會的基本底色，不幸的生活也像夢魘一樣，每個人都難逃。連梅花都成為“斫殘枝”，幾乎不得幸免?？梢姂?zhàn)爭帶給國家、人民的苦痛。嘉定十三年（1220），時年三十四歲的劉克莊作《憶真州梅園》，其中描述的“縱使京東兵暫過，可無一二斫殘枝”正是對當(dāng)時動蕩社會之影響的真實表現(xiàn)。梅猶遭受烽火的摧殘，更不用說在戰(zhàn)爭中茍且存活的人。對于梅花的憐惜就是對于生活在水深火熱戰(zhàn)爭中的百姓的憐惜，也是對戰(zhàn)爭無聲卻有力的控訴。前文提到的《落梅》兩首象征了劉克莊當(dāng)時像落梅一樣被排擠的悲慘命運，在這里不再詳細(xì)論述。

2.梅非俗物

嘉定十四年（1221） ，三十五歲的劉克莊《和方孚若瀑上種梅五首》中使用了“仙姝”、“天賜”、“瑤林”、“素芳林”來表現(xiàn)梅花的超凡脫俗，描繪出一個隱居于瀑布間的隱士形象。后村極盡贊美之辭，反復(fù)表達自己對“仙姝”的歆羨之情，以至于“欲賦梅花材藻盡”?！对俸臀迨住分貜娬{(diào)“多在山中宿”梅花之品格，用一字概括，即“高”——長在高處，耐得住高寒的天氣，遠勝于平地花。劉克莊在《留山間種藝十絕》中則以“自憐到死猶迂闊，純種梅花作墓林”來直接表露自己希望生生世世與梅花作伴，遠離俗世的愿望。

3.梅為知己

《道傍梅花》《梅花五首》及《再和五首》中，后村先生視梅花為知己，詩句中處處流露出對梅花的憐惜之意。梅花在詩人的眼中成了有血有肉的人，如“歲晚建州城外見，向人似欲訴離愁”。而從“世間尤物難調(diào)護，寒怕開遲暖怕飛”一句，由梅花遇風(fēng)雨易凋零，聯(lián)想到人的脆弱性。梅花在合適的時節(jié)開放本非易事，難道不應(yīng)該愛惜并憐惜它嗎？詩人心思之細(xì)膩，可見一斑。又《再和五首》（其五）“點在青苔真可惜，不如吹入酒杯中”，從中可見詩人對于梅花的喜歡已經(jīng)近乎迷狂。梅花已經(jīng)成為激起詩人創(chuàng)作的精神源泉和苦悶時的傾訴對象，以至于“梅花寂寞便無詩”，將梅與自己相連接，梅花所思即為我之思。

（二）梅花詩案之后“梅花”意象特點

1.又愛又怕

《后村集》卷九十九收劉克莊所作《楊補之墨梅》，“后見梅花輒怕，見畫梅花亦怕。然不能不為補之作跋，小兒觀儺，又愛又怕，予于梅花亦然?！痹诿坊ㄔ姲赴l(fā)生后，一度出現(xiàn)詩禁。梅花詩案使詩人在一段時間內(nèi)對于梅花“又愛又怕”，但劉克莊并不因此而放棄對梅花的喜愛。《病后訪梅九絕》可以說是對自己被梅花所累之后心路歷程的完整回顧，思想復(fù)雜且隨著時間而變動。“先生歲晚被人疑”表面看來是“被梅花累十年”，而梅花又有何罪呢？“老子無糧可御冬”“止嚥清香飽殺儂”，梅花卻是詩人迷茫之時的精神食糧。

2.人梅一體

經(jīng)過了梅花詩案之后，“卻被梅花累十年”結(jié)束之后，詩人與梅花達到了互相理解的狀態(tài)?；貧w到更加真誠、更加原初狀態(tài)。在詩人的意念中，他與梅花之間已經(jīng)達到融為一體的理想狀態(tài)，“無梅詩興闌珊了”，“翁與梅花即主賓”。（《梅花十絕答石塘二林》）

3.閬苑仙葩魂，孤山隱逸人

梅花在詩人的心目中，成為理想人格的化身。區(qū)別于梅花詩案之前對于梅花隱逸生活的歆羨之情，詩案之后則是具有了理解之同情的意味?！段撮_梅》中，“冷淡看前輩，芳菲總后塵?！泵坊ㄉ胁慌c群芳爭妒，“我”又何須掛念功名。只有像梅花那樣的真隱士才是真正為人稱道，雖然被藏在深山雪林之間，但是卻總也是希望做點什么。在五言詩《梅開》中，有“村叟無臺歷，梅開認(rèn)小春?！泵废勺油ㄇ檫_理，默默奉獻，提醒村叟時節(jié)，希望他們不要誤了農(nóng)時。詩人又何嘗不想做這樣的人呢？處在江湖間，不愿入渾濁的官場，但是也總是希望能為國出力，為民奉獻。若是君主能聽取一兩句勸諫，做出造福百姓的實事，詩人也就知足了。

（三）詩案前后“梅花”意象最大的區(qū)別

如果說梅花詩案之前，后村先生與梅花之間是有著明顯的距離感，梅花可能是“仙姝”“天賜”“瑤林”“素芳林下超群品”，而在詩案發(fā)生之后，后村先生與梅花之間就已經(jīng)融為了一體，梅花也是和“我”一樣的“隱逸人”，這是“梅花”意象在詩案發(fā)生前后最大的不同，而這種思想的表達卻非常曲折。

梅花詩案發(fā)生之前，后村先生對于梅花贊頌居多，在他的筆下，梅花成為理想人格的化身。而在詩案之后，他激憤不已，明確體會到自己同腐朽政局的格格不入。對于梅花，他在開始時是有些怨氣的，如“先生歲晚被人疑”“卻被梅花累十年”“自是君詩無警策，梅花窮殺幾人來”。后村先生對于梅花的“怨”，更加準(zhǔn)確地表達，應(yīng)該是對借梅花表達感情的“怕”。錯不在于梅花，更不在自己，只不過是沒有遇到政治清明的時代。因為直言難被采納，才不得不曲意諷諫;而曲意諷諫卻也無人聽取，只能仰天長嘆，念生不逢時了。

端平元年（1234），劉克莊作《病后訪梅九絕》，對于梅花詩案有如此回復(fù)：

夢得因桃數(shù)左遷，長源為柳忤當(dāng)權(quán)。

幸然不識桃并柳，卻被梅花累十年。

寶慶三年（1227）至端平元年（1234），前后八年，十年蓋取其整數(shù)。據(jù)程章燦先生考證，劉克莊因此閑廢八年，紹定六年（1233年）冬起復(fù)。

劉克莊詠梅的思想具有一定的復(fù)雜性，在梅花詩案發(fā)生之后，他在《病后訪梅九絕》中寫道：

菊得陶翁名愈重，蓮因周子品尤尊。

后來誰判梅公案，斷自孤山迄后村。

陶淵明、周敦頤因為寫菊、寫蓮而流傳后世，自己卻遭受禍難。就想象自己的名字會和林逋一樣與梅花相連傳世，所以他更加著力地描寫梅花，于是就有了《梅花百詠》這樣的七絕長篇組詩，成為其詠梅詩的極至。[5]

而在經(jīng)歷了沉寂期之后，劉克莊對于梅花的詠嘆則更加深沉，讀來更覺詩人與詩處于密不可分的整一狀態(tài)。劉克莊花了更多的筆墨和時間來寫梅花，梅花身上的美好品質(zhì)成為激發(fā)他創(chuàng)作的動力，梅花成為詩人在患難之后得到的真知己。后村先生對于梅花是無比坦誠的，沒有任何東西需要隱藏的。在《梅花十絕答石塘二林》中，詩人有“無梅詩興闌珊了”“翁與梅花即主賓”的詩句。

詩人感情愈加濃厚，與原本靜態(tài)的、無感情的梅花交互性更強，如果之前只是詩人希望從梅花身上尋求寄托，詩案之后的梅花就已經(jīng)和詩人合為一體。詩人對梅花說的話也正是對自己的勸勉，詩人看到梅花的悲苦、堅毅，就像是看到了自己?！耙髁T欲斷相逢處，恐是孤山隱逸人”一語更是采用了獨特的視角，“我”與梅花借隱士，梅花之心即“我”心。

三、愛梅之心不減

劉克莊對于梅花的喜愛之情，一方面源于歷代承續(xù)而來的士大夫以梅花自比的傳統(tǒng)，而另外一方面則是由于因梅花詩案，劉克莊對于梅花與自己關(guān)系的認(rèn)識更深入一層，感受到梅花從自己假借以達意的對象轉(zhuǎn)變?yōu)槿谌胱陨砭裆畹膶ο蟆?/p>

其鐘愛梅花，因之遭禍而喜好不改，首先在于詩人對于梅花高潔品格的認(rèn)識：

劉克莊《跋梅谷集》中有這樣一段話，從中可見劉克莊對“梅仙”友人的欽慕，望與其交友：

夫梅，天下之清物也。在人品中惟伯夷可比，西湖處士亦其亞焉。世人皆欲與梅為友，竊意梅之為性，取友必端，非其人而強納交，梅將以為浼已也。

在江湖詩人之間，詠梅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傳統(tǒng)。凡是和“江湖”有關(guān)的群體，大概總有些被拋棄到廟堂之外的意味。其內(nèi)心有所郁結(jié)，借梅明志自然排遣不得志之心的方式之一。劉克莊借梅抒寫自身情志，也收到江湖詩人詠梅傳統(tǒng)的影響。而志趣相同的文人互相唱和，感懷不濟的命運，在互相唱和之中感情達到了頂峰，也不再去顧及言辭是否合適，是否觸犯了當(dāng)權(quán)者的利益了。

元代韋居安在他的《梅磵詩話》中在論及南宋寫梅詩特點時用了“意高語爽”四個字來概括，侯體健則認(rèn)為南宋詩人常常以己意摻雜寫梅之中，所以多半乃“有我之境”。南宋詩人經(jīng)歷家國變幻，往往寫梅之中透有幾分隱曲寄托，故有“自是華中國巢許備，人間富貴不關(guān)渠”之議論。[2]249

國家動蕩的背景下，劉克莊受排擠、受打壓，而仍堅守內(nèi)心，不愿隨波逐流;梅花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下飽受摧殘，卻依然堅貞不屈，品格不改。梅花開在寒冬，不與群花爭寵，耐得住寂寞;劉克莊尚且有官可做，仍然可以發(fā)揮自己的力量，何不坦然一些。將功名利祿拋棄，能為百姓盡力已足矣。而詩人最大的郁結(jié)在于，國家的動蕩局面已經(jīng)難以控制，一個人的力量是蚍蜉撼大樹，他最擔(dān)心的是國家的存亡問題。

四、結(jié)語

劉克莊將自己對于家國命運的憂慮、對于高尚人生理想的追求寄托在梅花上，這是傳統(tǒng)士大夫的共同精神追求。他心中有郁結(jié)之氣，憤懣不平而又無法排遣，因此將自己的態(tài)度委婉地投射到《落梅》詩上。古代文人發(fā)牢騷之語原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是一旦被把握朝政的小人看到并加以聯(lián)想，作詩之人便可能因此遭禍。劉克莊因梅而遭禍，梅花于劉克莊而言，可以說是招致災(zāi)禍的不祥之物。但劉克莊有著冷靜的頭腦，他清楚地明白真正給國家?guī)頌?zāi)禍的不是梅花，而是處心積慮進行謀權(quán)篡位、栽贓陷害的小人?！懊坊ㄔ姲浮卑l(fā)生后，梅花被寄寓的孤高不屈的精神不僅沒有在劉克莊的精神世界里消散，反而變得更加強烈。[6]劉克莊喜與人唱和，淳祐庚申年（1250）臘月，作《梅花絕句答石塘二林》（共十疊一百首，又稱《梅花百詠》）引發(fā)許多詩人紛紛作和作3，該詩可視為南宋后期詠梅詩的集大成之作[7]。他們心有所感，故要淋漓盡致地表達;托物言志，所詠之物為己化身。

參考文獻：

[1]程章燦.劉克莊年譜[M].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

[2]張宏生著.江湖詩派研究[M].中華書局，1995：360.

[3]四部叢刊初編集部.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至卷三十四）[M].上海書店，1900，卷三.

[4]侯體健.劉克莊的梅花詩與梅花詞[J].新國學(xué)（第六輯）.巴蜀書社，2006：244-259.

[5]景紅錄《劉克莊詩歌研究》（文史哲研究叢刊）[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81.

[6]高尚杰.論劉克莊詞中花意象的文學(xué)書寫[J].集寧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7（1）：5-10.

[7]王述堯.劉克莊研究[D].復(fù)旦大學(xué)，2004年博士畢業(yè)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