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討厭她的媽媽,甚至可以說,她恨她。
她恨她不懂浪漫情懷,粗魯?shù)貙⑺龗煸陂T口的珠簾一把扯下;她恨她不懂少女心事,將她的秘密昭之于眾。別的母女之間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而她們在一起時,卻靜默得可怕……
“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多懂事。”這是媽媽常說的一句話。
“你看看別人家的父母,多善解人意。”她在心里說。
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已去世,留下她和母親相依為命。
她的媽媽以賣魚為生。她不喜歡她身上的魚腥味,也討厭她賣魚時的大嗓門。有時候,她甚至想要離家出走,離開這粗俗、毫無溫暖的家,去浪跡天涯。
“小雨,明天放假,我們一起去吃火鍋吧!”閨蜜對她說。
“嗯……呃……”她捏了捏口袋,支支吾吾地說道。
閨蜜立刻心領(lǐng)神會,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開玩笑說:“別那么小氣嘛!要不,我請你?”
閨蜜豪氣萬丈地攬住她,可她還是掙脫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dāng)媽媽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diǎn)。她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脫下鞋子后,便直接倒在了沙發(fā)上。
她恍然,自己竟從未留意過媽媽平時是什么時候回家,又是什么時候出去工作的。每天清晨,等她睜開雙眼時,媽媽已經(jīng)離開了;每到晚上,等她進(jìn)入夢鄉(xiāng)后,媽媽才回來。
一股濃烈的魚腥味撲面而來,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她有些不忍心打擾在沙發(fā)上熟睡的母親,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她伸出手,在空中停頓幾秒后,還是拍了拍媽媽的胳膊,囁嚅道:“媽,明天要交英語資料費(fèi),每人50塊錢?!?/p>
躺在沙發(fā)上的的媽媽微微側(cè)了側(cè)身。
“明天我會把錢放在桌上?!辈灰粫?,輕微的呼嚕聲便回蕩在整個客廳。
頓時,愧疚和不安的感覺不斷襲來,使得她胸口發(fā)悶。她逃也似的回到臥室,輕輕關(guān)上了門。
也許,可以試著逃離這個家,她心想。
周末,她決定和閨蜜享受一下久違的放假時光。她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一起逛街、分享彼此之間的小秘密了。
這天,她和閨蜜正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脖頸上搭著一條毛巾,正吃力地拉著板車。
“咱們?nèi)蛶退?!她看上去挺凄慘的?!遍|蜜邊說邊拉著她往前走。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只見那人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雨中。板車翻了,車上的魚全散落在地上。
不一會兒,行人們圍了過去,有人幫她扶起側(cè)翻的板車,有人幫她撿魚,有人扶她起來。
地上的人爬起來后,正好與她的目光相接。她一怔,急切地拉著閨蜜準(zhǔn)備離開。閨蜜于心不忍,卻也拗不過她。兩人小跑著離開了。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告訴閨蜜,那個摔倒的人正是她的母親,那個她曾經(jīng)厭惡的母親。
她見過母親強(qiáng)勢的一面,卻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卑微的一面。為了她們娘倆的生活,卑微到泥土里。
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離家出走的計劃。
放假后,她第一次和母親一起去賣魚。她把自己和母親賣魚的照片發(fā)給了閨蜜。照片上的她摟著媽媽,在那個簡陋的魚攤旁,母女倆笑靨如花。
這個寒冷的冬天似乎不冷了。
(指導(dǎo)老師:袁麗霞)
編 輯 絮 語
讀完這篇文章,我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這是一篇真實(shí)得讓人心疼的文章,其真實(shí)不在于情節(jié)的構(gòu)設(shè),而在于兩點(diǎn):一是“父親早逝”的情境下,母親形象的真實(shí)性——楊佩同學(xué)筆下的母親是粗俗、暴躁、不解人意的,這非常符合一位迫于生計,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而無暇分身的母親形象;二是作者對于“她”內(nèi)心情感的揭示非常準(zhǔn)確——不管是對于母親不解人意、粗俗的“恨”,還是對于母親從事“賣魚”這個職業(yè)的“逃避”,都很符合一個孩子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