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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敦煌吐魯番文書看唐代絲綢之路上的劍南絲綢

    2019-04-02 06:13:58李錦繡
    敦煌學輯刊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沙州劍南西州

    李錦繡

    (中國社會科學院 古代史研究所, 北京 100732)

    敦煌P.3841 《唐開元二十二年(734) 沙州秋季勾帳》①圖版見上海古籍出版社、 法國國家圖書館編《法藏敦煌西域文獻》 第28 冊,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年, 第330-335 頁; 唐耕耦、 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 第1 輯, 北京: 書目文獻出版社, 1986 年, 第415-425 頁。 錄文見[日] 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東京: 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 1979 年, 第370-373 頁; 并及上引唐耕耦書, 參拙文《唐開元二十二年秋季沙州會計歷考釋》,收入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編《敦煌吐魯番學研究論文集》, 上海: 漢語大辭典出版社, 1991 年, 第901-936 頁。文書中, 沙州官府收入及現(xiàn)存帳部分記載:

    7. 壹拾壹匹叁丈捌尺益州小練,

    29. 肆拾壹匹壹丈雜州小練, 陸屯大綿, 張昭納。 肆拾貳碩粟, 陰慶納。

    60. 玖拾陸匹壹丈叁尺壹寸大練。

    65. 捌拾捌匹壹丈伍尺壹寸梓、 益州小練。練是生絹經(jīng)過脫膠精練而成的絲織品①《一切經(jīng)音義》 卷23: “煮絲令熟曰練也?!?《倭名類聚抄》: “練, 熟絹也?!?對隋唐時期絹織物名稱的考訂見[日] 佐藤武敏《中國古代絹織物史研究(下) 》, 東京: 風間書房, 1978 年, 第195-216 頁。, 按照尺寸大小, 分大練和小練。②筆者認為, 大練、 小練的尺寸, 與大絹、 小絹的尺寸相當。 唐制: “羅、 錦、 綾、 絹、 紗、 縠、 絁、 紬之屬以四丈為匹。” ( [唐] 李林甫等撰, 陳仲夫點校《唐六典》 卷3 “金部郎中員外郎職掌” 條, 北京: 中華書局, 1992 年, 第82 頁), 則絹一匹長4 丈。 大小絹的區(qū)分可能在于幅寬不同。 唐納庸調(diào)稅之絹幅寬1尺8 寸(佐藤武敏《中國古代絹織物史研究(下) 》, 第455 頁), 在敦煌文書P.3565、 S.4884、 S.766等借貸契約中, 晚唐時敦煌出現(xiàn)了長3 丈7 至9 尺, 幅寬2 尺1 至2 尺6 寸的生絹(佐藤武敏《中國古代絹織物史研究(下) 》, 第341 頁), 這種幅寬2 尺半左右的絹應該就是大絹。 這樣推算, 幅寬1 尺8 寸的絹即小絹。 唐《賦役令》 中規(guī)定百姓交納的絹是以小絹為標準的。 唐代西州與沙州, 大生絹與大練, 小生絹與小練的價格接近。 如《唐天寶二年交河郡市估案》 中, 大練一匹, 中估460 文; 梓州小練一匹, 中估380 文至400 文, [大] 生絹一匹, 中估460 文(大谷3097、 3415、 3825、 3034)。 天寶四載豆盧軍和糴, 大生絹匹估465 文, 大練匹估460 文(P.3348V), 天寶六載豆盧軍軍倉支給行客任悊子交糴粟價,小生絹匹估380 文(P.3348V)。 則天寶初, 西州、 沙州的大練與大生絹價在460 文左右, 小練與小生絹價在380 文左右。 大小練的幅寬可能與大小生絹幅寬相同。上引敦煌文書中, 記載了益州小練、 雜州小練、 大練、 梓益州小練。 這些大小練出現(xiàn)在沙州秋季勾帳賬目中, 顯然是官府財物。 “梓益州小練”, 即益州小練和梓州小練。 梓州小練在《唐天寶二年(743) 交河郡市估案》 文書中有記載, 在“帛練行” 中, “梓州小練壹匹, 上直錢叁佰玖拾文, 次叁佰捌拾文, 下叁佰柒拾文”③“梓州小練”, 見《唐天寶二年交河郡市估案文書》 第31 行(大谷3097、 3045 文書): “梓州小練壹匹?!币姡廴眨?小田義久《大谷文書集成》 貳, 京都: 法藏館, 1990 年, 第24 頁, 圖版20。 錄文并參見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448 頁。。

    梓州、 益州在劍南道。 《唐六典》 卷3 “戶部郎中員外郎職掌” 條云:

    九曰劍南道, 古梁州之境, 今益、 蜀、 彭、 漢、 綿、 劍、 梓、 遂、 普、 資、簡、 陵、 邛、 眉、 雅、 嘉、 榮、 瀘、 戎、 黎、 茂、 龍、 扶、 文、 當、 松、 靜、 柘、翼、 悉、 維、 巂、 姚, 凡三十有三州焉。④[唐] 李林甫等撰, 陳仲夫點校《唐六典》, 第71 頁。

    值得注意的是, 劍南道的絲綢是如何達到西北沙州官府的? 易言之, 沙州官府中為什么會出現(xiàn)劍南道的小練? 劍南絲綢在絲綢之路上作用如何? 筆者試對其提出己見, 請方家指正。

    一、 劍南白練與涼州

    上引文書提到了梓益州小練, 也提到雜州小練。 首先必須澄清的是, “雜州” 與梓、 益州關(guān)系如何? 在大練、 小練等品類中, 為什么要將梓、 益州單獨提出?

    從唐代絹布等級分類中, 我們似可找到一些線索。 唐代將質(zhì)量比較高的絹布, 分為八、 九個等級,①關(guān)于唐代絲紡織業(yè)的等級及地區(qū)分布, 詳見嚴耕望《唐代紡織工業(yè)之地理分布》, 《大陸雜志》 第13 卷第11 期, 后收入氏著《唐史研究叢稿》, 香港: 新亞研究所, 1969 年, 第645-656 頁; 汪篯《隋唐時期絲產(chǎn)地之分布》, 《汪篯隋唐史論稿》,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1 年, 第289-298 頁; 王永興《試論唐代絲紡織業(yè)的地區(qū)分布》, 收入《魏晉隋唐史論集》 第2 輯,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3 年, 第269-292 頁; 趙豐《唐代蠶桑業(yè)的地理分布》,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 1991 年第2 期, 第73-87 頁?!短屏洹?卷20 《太府寺》 記載:

    凡絹、 布出有方土, 類有精粗。 絹分為八等, 布分為九等, 所以遷有無, 和利用也。 宋、 亳之絹, 復州之纻, 宣、 潤、 沔之火麻, 黃州之貲, 并第一等。 ……益、 彭、 蜀、 梓、 漢、 劍、遂、 簡、 綿、 襄、 褒、 鄧之絹, 郢、 江之纻, 褒、 洋、 同、 歧之貲, 并第六等。 資、 眉、 邛、 雅、 嘉、 陵、閬、 普、 壁、 集、 龍、 果、 洋、 渠之絹, 臺、 括、 撫、 睦、 歙、 虔、 吉、 溫之纻, 唐、 慈、 坊、 寧之貲, 并第七等。②[唐] 李林甫等撰, 陳仲夫點?!短屏洹?, 第541 頁。這九等榜上列舉了158 州, 與同書卷3 所列十道291 州相差甚遠, 榜上無名者133 州。這133 州的絹布, 質(zhì)量較差, 可統(tǒng)稱為雜州絹布。 而根據(jù)這個分類, 劍南道的絹分別屬于第六等和第七等。

    有疑問的是, 劍南道絹帛整體上質(zhì)量較高, 益州、 彭州、 蜀州、 梓州、 漢州、 劍州、 遂州、 簡州、 綿州等都在一個等級,③宋代劍南梓、 益、 彭、 綿、 漢等州大小絹織造水平依然具有較高水平。 [元] 馬端臨《文獻通考》 卷20《市糴考一》 記載: “宋朝如舊制, 調(diào)絹、 紬、 布、 絲、 綿, 以供軍需, 又就所產(chǎn)折科、 和市。 其纖麗之物, 則東京有綾錦院。 ……西京、 真定府、 青益梓州亦有場院, 主織錦綺、 鹿胎、 透背。 ……江寧府、 潤州有織務。 ……梓州有綾綺場。 (又溢州市買院亦織熟色綾, 及彭、 錦、 漢、 卬、 蜀、 眉、 陵、 簡、 遂、資、 榮、 普州、 懷安軍皆織大小絹。) ” (北京: 中華書局, 1986 年, 第195 頁。) 宋代梓、 益、 彭、 綿等州大小絹全國著名, 視為精品。 只是宋代劍南大小絹不用輸送西北, 故而大小絹不用折為大小練輸納了。這也為筆者唐代西北地區(qū)大小練來自劍南大小絹之說, 提供了間接證據(jù)。為什么文書中只提到益州和梓州, 而沒提到別的州? 難道劍南道只有梓州、 益州的小練到了沙州, 彭、 蜀等州的絹、 練沒有到西北嗎? 筆者認為, 練雖然是生絹或生絲精制而成, 但煮練、 搗練、 草木灰浸泡等工藝不同, 同樣品質(zhì)的絹精制后的練質(zhì)量不一定相同。 益州、 彭州生產(chǎn)的絹屬于一個等級, 但白練卻不一樣, 只有益州、 梓州小練更為突出, 等級較高, 其余彭、 蜀等州之小練或大練, 均為一般白練, 小練則統(tǒng)稱為“雜州小練”, 或省稱為小練。

    再回到上引文書, 梓州、 益州小練, 是如何進入沙州的? 由于該文書是沙州官府財物賬, 這些梓州、 益州小練進入西北更可能是通過官方途徑, 即可能是梓州、 益州百姓交納賦稅, 這種賦稅被運至沙州。④詳見[日] 大津透《唐儀鳳三年度支奏抄·四年金部旨符補考》, 《東洋史研究》 第49 卷第2 號, 第225-248 頁; 收入氏著《日唐律令制の財政構(gòu)造》, 東京: 巖波書店, 2006 年, 第80-112 頁。 [日] 荒川正晴《唐の對西域布帛輸送と客商の活動について》, 《東洋學報》 第73 卷第3-4 號, 第31-63 頁; 收入氏著《ユーラシアの交通·交易と唐帝國》, 名古屋: 名古屋大學出版會, 2010 年, 第444-505 頁。 [日] 荒川正晴著, 樂勝奎譯, 李少軍?!蛾P(guān)于唐向西域輸送布帛與客商的關(guān)系》, 《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 第16輯, 武漢: 武漢大學出版社, 1998 年, 第342-353 頁。而唐前期與絲織品有關(guān)的賦稅, 主要為庸調(diào)。

    唐前期庸調(diào)納絲麻織品。 其交納品種根據(jù)地區(qū)不同, 有嚴格限定。 劍南道的庸調(diào)品種, 《唐六典》 卷3 “戶部郎中員外郎職掌” 條記載:

    厥賦絹、 綿、 葛、 纻。 瀘州調(diào)以葛、 纻等布, 余州皆用綿、 絹及纻布。①[唐] 李林甫等撰, 陳仲夫點校《唐六典》, 第71 頁?!对涂たh圖志》 對劍南道“開元賦” 種類記載并不完全,②佐藤武敏認為, 《唐六典》 及《元和郡縣圖志》 對劍南道之州調(diào)物種類記載不完全, 可能是劍南道其他交通條件惡劣之州, 因運輸費花銷較大, 停止了調(diào)物征收。 見佐藤武敏《中國古代絹織物史研究(下) 》,第309 頁。只存11 州, 列表③參[日] 日野開三郎《租調(diào)庸の研究》 I “色額篇”, 自家版, 1974 年; 佐藤武敏《中國古代絹織物史研究(下) 》, 第311-320 頁。如下:

    州名 開元賦資州 綿、 絹嘉州 絹、 綿雅州 綿、 絺、 葛茂州 麻、 布翼州 麻、 布梓州 布、 絹劍州 綿、 絹綿州 綿、 絹普州 絹、 纻布陵州 絹、 綿瀘州 麻、 布

    可以看到《元和郡縣圖志》 的記載與《唐六典》 的概括基本符合。

    但劍南道的庸調(diào)品種中并沒有練, 沙州的“梓、 益州小練”, 是否為劍南道的庸調(diào)物?

    《唐儀鳳三年(678) 度支奏抄》 文書為我們的問題提供了答案。 文書第H17 至19行云:

    H17. [諸庸調(diào)物] 納秦、 涼二府者, 其絹并令練

    18. [折] (?) [ ] 聽。 其州縣官人及親識并公

    19. [廨典], [依] (?) 令 并 不得僦勾受雇為[運]。④[日] 大津透《日唐律令制の財政構(gòu)造》, 第33-48 頁。

    據(jù)此可知, 交納到秦州、 涼州的庸調(diào)絹要折納為練。 這是一個重要信息。 但是, 何地的庸調(diào)要交納到秦州、 涼州呢? 《唐儀鳳三年度支奏抄》 中以下幾行引人注意:

    A’8. 每年伊州貯物叁萬段, 瓜州貯物壹萬

    9. 段。 劍南諸州庸調(diào)送至涼府日, 請委府

    10. 司, 各準數(shù)差官典部領(lǐng), 并給傳遞往

    11. 瓜、 伊二州。 ……

    劍南諸州的庸調(diào)要送納涼州。 結(jié)合上條可知, 劍南諸州的庸調(diào)要折納成練送納涼州。 不過涼州并不是劍南庸調(diào)運送的終點, 涼州只是中轉(zhuǎn)站, 劍南庸調(diào)所折納的大練、 小練要由涼州轉(zhuǎn)運, 沿河西走廊, 送至瓜州、 伊州, 進入西域。 這就是我們看到在沙州官府賬目中登記梓、 益州小練的由來。 而除了著名的梓、 益州小練外, 劍南諸州送納涼州的更多是一般的白練, 或大練, 或小練, 有時省稱為一個字: 練。

    河西隴右, 地寡蠶桑。 根據(jù)《唐六典》 卷3, 不論是秦、 渭等隴右12 州, 還是涼、瓜、 沙、 伊、 西等河西9 州, 均“厥賦布、 麻”。 敦煌戶籍文書也為此提供了例證。《周大足元年(701) 沙州敦煌縣效谷鄉(xiāng)籍》 云:

    2. 戶主邯壽壽年伍拾陸歲 白丁 課戶見輸

    5. 計布二丈五尺

    6. 計麻三斤

    7. 計租二石①[日] 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167 頁。

    可見沙州本身并不產(chǎn)練, 沙州百姓庸調(diào)交納的是麻、 布,②關(guān)于敦煌地區(qū)的紡織業(yè)研究, 參見王進玉《敦煌遺書中的絲織物》, 《絲綢史研究》 1987 年第1、 2 期, 第19-27 頁; 劉惠琴《從敦煌文書中看沙州紡織業(yè)》, 《敦煌學輯刊》 1995 年第2 期, 第49-54 頁; 金瀅坤《從敦煌文書看晚唐五代敦煌地區(qū)布紡織業(yè)》, 《敦煌研究》 1998 年第2 期, 第133-140 頁。沙州的紡織業(yè)主要是麻布紡織, 白練不是沙州本地產(chǎn)品。 因而與梓、 益州小練一樣, 即使沒有標明梓州、 益州等產(chǎn)地, 出現(xiàn)在沙州的大練和小練也不是河隴本地生產(chǎn)的, 而是來自劍南道。

    下面我們來看劍南白練進入西域的歷程。

    二、 追尋劍南絲綢輸送的第二程: 沙州

    隋唐時西域交通路線, 裴矩在《西域圖記序》 中列舉如下:

    發(fā)自敦煌, 至于西海, 凡為三道, 各有襟帶。 北道從伊吾, 經(jīng)蒲類海鐵勒部,突厥可汗庭, 度北流河水, 至拂菻國, 達于西海。 其中道從高昌, 焉耆, 龜茲, 疏勒, 度蔥嶺, 又經(jīng)鏺汗……穆國, 至波斯, 達于西海。 其南道從鄯善, 于闐, 朱俱波、 喝槃陀, 度蔥嶺, 又經(jīng)護密, 吐火羅……至北婆羅門, 達于西?!手廖?、 高昌、 鄯善, 并西域之門戶也。 總湊敦煌, 是其咽喉之地。③[唐] 魏徵、 令狐德棻撰《隋書》 卷67 《裴矩傳》, 北京: 中華書局, 1973 年, 第1579-1580 頁。

    這是隋唐時期絲綢之路的三條主要道路。 敦煌沙州是進入西域的咽喉之地。 從沙州至鄯善、 高昌(西州)、 伊吾(伊州), 踏上南、 中、 北道, 進入中亞腹地。 劍南庸調(diào)物白練從涼州被運到絲綢之路沙州, 再經(jīng)由沙州, 進入絲綢之路中段、 西段。

    劍南白練送至涼州后, 繼續(xù)沿河西走廊西行, 第一站就是沙州。

    這種絲織品自涼州至沙州的運輸, 敦煌文書有清晰記載, P.3348V 《唐天寶四載(745) 豆盧軍上河西支度使和糴正帳牒》 略云:

    2. 合當軍天寶四載和糴, 準旨支貳萬段, 出武

    3. 威郡, 準估折請得絁絹練綿等總壹萬

    4. 肆阡陸佰柒拾捌屯匹叁丈伍尺肆寸壹拾銖。

    5. 伍阡陸佰匹大生絹。

    6. 伍佰伍拾匹河南府絁。

    7. 貳佰柒拾匹縵緋。8. 貳佰柒拾匹縵綠。

    9. 壹阡玖佰貳拾柒屯壹拾銖大綿。

    10. 壹阡柒佰匹陜郡絁。

    11. 肆阡叁佰陸拾壹匹叁丈伍尺肆寸大練。①唐耕耦、 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 第1 輯, 第429-434 頁; 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463-466 頁。

    匹段 數(shù)量 來源 所占比例大生絹 5600 (河北道? 河南道?) 38%河南府絁 550 河南道 3.7%陜郡絁 1700 河南道 11.6%大練 4362 劍南道 30%縵緋 270 劍南道 1.8%縵綠 270 劍南道 1.8%15.3 33.6大綿 1927 河北、 河南、 劍南道? 13.1%總計 14679 100%

    河西豆盧軍天寶四載的和糴匹段正是從武威郡(即涼州) 運送來的。 這批和糴匹段可列表如下:其中河南府、 陜郡絁來自河南道; 大生絹可能來自河南道①P.3359、 3664 《唐天寶十三載(754) 敦煌郡勾征帳》 文書第17 行有“伍佰柒拾伍匹叁丈陸尺捌寸, 陳留郡大絹和糴” (唐耕耦、 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 第1 輯, 第464 頁) 的記錄, 根據(jù)其后說明, 知這些絹是天寶六載(747) “武威郡□和糴物”, 則天寶六載從武威郡運至敦煌郡的和糴物中有陳留郡的大[生] 絹。 陳留郡(汴州) 在河南道( [宋] 歐陽修、 宋祁撰《新唐書》 卷38 《地理志二》,北京: 中華書局, 1975 年, 第989 頁), 可知從武威郡運來的和糴物中, 有一部分大生絹來自河南道?;蚝颖钡愧诜可绞?jīng)題記記載天寶時范陽郡有大絹、 小絹行。 見佐藤武敏《中國古代絹織物史研究(下) 》, 第451-455 頁。; 大練來自劍南道, 縵緋、 縵綠為雜彩, 根據(jù)“劍南諸州, 造綾羅雜彩及染價”③“儀鳳三年度支奏抄” D5 行, 大津透《日唐律令制の財政構(gòu)造》, 第39 頁。 唐官府支付“雜彩十段” 中,包括“縵四匹”; “若賜蕃客錦彩, 率十段則錦一張、 綾二匹、 縵三匹、 綿四屯”, 《唐六典》 卷3, 第82頁。的規(guī)定, 染色的無紋絲織品——縵, 可能也來自劍南道; 大綿作為與絹、 練同時輸納的庸調(diào)物, 無法判定其產(chǎn)地, 但不排除來自劍南道的可能性。 即使不包括大綿, 天寶四載自武威郡運至敦煌郡的劍南道絲織品占33.6%, 可見劍南道絲織品在西北軍事經(jīng)費中的地位。

    劍南道的4362 匹大練, 從武威郡被運至敦煌, 作為豆盧軍的和糴費用, 在第一站即被支用殆盡。 根據(jù)P.3348V 文書, 知這4362 匹大練被分成兩筆支用: 其中4278 匹1丈6 尺大練, 匹估460 文, 相當于銅錢1968 貫68 文7 分, 用于和糴斛豆斗費用。 而83匹1 丈9 尺1 寸大練, 沒有糴買斛豆斗, 而是按照《金部格》, 付給了副使李景玉, 作為他天寶四載春夏兩季祿粟的價值。

    根據(jù)文書記載的支出項目, 我們可以繼續(xù)追尋劍南庸調(diào)物在沙州支用后的去向。

    作為豆盧軍和糴匹段的劍南庸調(diào)練, 通過和糴、 交糴流入民間, 和糴匹段除被一般百姓支用外, 更多地流入行客之手, 被帶入絲綢之路上更遙遠的地方。 關(guān)于行客與官府交糴的史料, P.3348V 文書有詳細記載。 《唐天寶六載(747) 十一月河西豆盧軍軍倉交糴案》 記載:

    2. 軍倉

    3. 行客任悊子納交糴粟壹佰捌碩陸豆斗

    17. 行客任悊子粟壹佰捌碩陸豆斗, (豆斗估廿一文。) 計錢貳拾貳貫捌佰

    18. 陸文, 折給小生絹陸拾匹。 (匹估叁佰捌拾文。)④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467-468 頁; 唐耕耦、 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 第1輯, 第435 頁。

    和豆盧軍交糴中的行客任悊子, 是脫離本籍的客商。⑤詳見姜伯勤《敦煌新疆文書所記的唐代“行客” 》, 國家文物局古文獻研究室編《出土文獻研究續(xù)集》,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9 年, 第277-290 頁; [日] 中村裕一《有鄰館所藏の唐代軍功公驗》, 《武庫川女子大學史學研究室報告》 8, 1988 年; 收入氏著《唐代官文書研究》, 京都: 中文出版社, 1991 年, 第451-455 頁。豆盧軍支付給任悊子的是小生絹, 也是從武威郡領(lǐng)來的和糴匹段。 同時來自武威郡的和糴匹段小練、 大練, 也是通過這種方式到了客商手中, 劍南絲綢從官府財物走進了市場。

    《唐天寶六載十二月河西豆盧軍軍倉收納糴粟麥牒》 文書共10 件, 其中第8、 10件略引之如下:

    (八) 1. 右重進等各請上件交糴斛豆斗, 請預付匹段。

    2. 其斛豆斗, 限日填納。 謹連判狀如前。 請?zhí)幏帧?/p>

    3. 牒, 件狀如前。 謹牒。

    4. 天寶六載十二月 日行客常重進等牒。

    5. 行客曹庭訓

    6. 付 判, 準 狀。 元感

    7. 示。 十七日。

    (十) 1. 粟伍拾碩。

    2. 牒: 仁希今有前[件] 粟, 納充交糴, 請?zhí)幏帧?謹牒。

    3. 天寶六載十二月十日行客 康仁希牒。

    行客曹庭訓、 康仁希當來自昭武九姓。 在第8 件文書中, 行客常重進、 曹庭訓并沒有交納粟麥, 而是要求預付匹段, 其目的在獲得唐朝的和糴匹段。 從長官“元感” 的判文看, 豆盧軍同意了預付曹庭訓等匹段。 這表明曹庭訓等預先借貸和糴匹段, 可能是經(jīng)常性行為, 豆盧軍也樂意與之交易。 預付匹段的存在, 豐富了我們對唐西北和糴政策及實施復雜性的認識, 更體現(xiàn)了和糴的商業(yè)經(jīng)營方式, 而行客, 昭武九姓, 往往是這種商業(yè)行為的主體。 作為和糴匹段被運至西北的劍南絲綢就這樣通過行客和粟特商人, 走進絲綢之路。

    除了和糴之外, 被運至敦煌的和糴匹段還用作其他官府支用。 P.3348V 《唐天寶四載(745) 豆盧軍上河西支度使和糴正帳牒》 記載:

    53. 捌拾叁匹壹丈玖尺壹寸大練, 準《格》

    54. 給副使李景玉天寶四載春

    55. 夏兩季祿粟壹佰貳拾碩

    56. 直, (豆斗估卅二文。) 計叁拾捌貫肆佰

    57. 文, 折給上件練, (匹估四百六十文。) 不糴斛豆斗。

    劍南的大練作為祿直支付給豆盧軍副使李景玉。 同樣, P.3841V 《唐開元廿三年冬季沙州勾帳草》 也記載:

    127. 壹拾伍屯匹貳丈肆寸, 正庫應在, 武慶繒欠。

    128. 柒屯大綿, 捌匹貳丈肆寸大練。

    129. 右前件人□是懸泉府別將, 身死給贈, 為是員外官, 被

    130. 支度勾征, 未納。①[日] 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373 頁; 唐耕耦、 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 第1輯, 第425 頁。15 屯匹大綿和大練, 付給懸泉府別將武慶繒家屬, 作為其死后贈賻。 這與給官員祿直一樣, 也是官員的一項待遇。 作為祿直, 作為贈賻, 劍南絲綢在沙州從官府走入民間,走進沙州市場。

    沙州本地并不產(chǎn)練, 白練在沙州是外來品種。 但通過敦煌文書, 我們可以看到, 劍南白練不僅用于官府支給和糴匹段、 官吏俸祿及各機構(gòu)支出, 而且進入流通領(lǐng)域, 百姓和客商均普遍使用, 甚至秦刀紙坊、 階亭車坊①詳見吳麗娛、 張小舟《唐代車坊的研究》, 《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 第3 輯,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 年, 第250-258 頁。百姓都能以益州小練、 雜州小練交納戶稅。②參見拙文《唐開元二十二年秋季沙州會計歷考釋》, 收入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編《敦煌吐魯番學研究論文集》, 第901-936 頁。以昭武九姓為主體的客商極大推進了劍南白練在沙州及西域的流通和貿(mào)易, 劍南白練成為主要支付手段, 可見劍南絲綢在絲路上的活躍程度。

    三、 劍南絲綢在西州、 伊州、 庭州

    隨著劍南庸調(diào)練的進入, 西州的白練日漸普遍。 《高昌重光元年(620) 氾法濟隨葬衣物疏》 中記載: “白綾褶袴一具……綾、 練各萬段, 被錦二百張, 細錦萬匹?!雹邸锻卖敺鐾廖臅?, 第4 冊,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3 年, 第149 頁。沒有提到白練做的衣服。 而在《唐唐幢海隨葬衣物疏》 中, 則記載了“白綾褶袴一具……白練手巾一……白練早(旱) 衫一領(lǐng), 白練衫袴一具……白練一千段, 雜色物一萬段”④《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4 冊, 第32 頁。。 隨葬衣物疏的內(nèi)容當然是虛構(gòu)的, 但將兩件衣物疏對比, 不難看到唐平高昌后吐魯番地區(qū)絲織品的變化: 唐代西州比高昌時期白練普遍得多。

    與沙州一樣, 西州當?shù)夭⒉怀霎a(chǎn)白練。 據(jù)吐魯番出土文書和大谷文書可知, 唐代西州百姓每丁調(diào)“緤布貳丈”⑤據(jù)《唐開元四年西州高昌縣安西鄉(xiāng)安樂里籍》 (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8 冊,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7年, 第314-319 頁)、 《唐貞觀二十一年帳后□茍戶籍》 (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6 冊,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5 年, 第53 頁)、 《唐開元二年帳后西州柳中縣康安住等戶籍》 (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8 冊, 第285 頁)、 大谷3272 號文書( 《大谷文書集成》 貳, 第62 頁, 圖版3)。, 表明當?shù)仞B(yǎng)蠶織錦、 絹的手工業(yè)并不發(fā)達。⑥唐長孺《吐魯番文書中所見絲織手工業(yè)技術(shù)在西域各地的傳播》, 《出土文獻研究》, 北京: 文物出版社,1985 年; 后收入《山居存稿》, 北京: 中華書局, 1989 年, 第388-398 頁。 對吐魯番有關(guān)植桑、 養(yǎng)蠶、 織絲等蠶桑絲織業(yè)文書及高昌西州蠶桑絲織業(yè)的研究, 參見韓國磐《從吐魯番出土文書來看高昌的絲棉織業(yè)》, 《敦煌吐魯番出土經(jīng)濟文書研究》, 廈門: 廈門大學出版社, 1986 年, 第344-356 頁; 陳良文《吐魯番文書中所見的高昌唐西州的蠶桑絲織業(yè)》, 《敦煌學輯刊》 1987 年第1 期, 第118-125 頁; 武敏《從出土文書看古代高昌地區(qū)的蠶絲與紡織》, 《新疆社會科學》 1987 年第5 期, 第92-100 頁; 王仲犖《隋唐五代史》 (上冊),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8 年, 第386-390 頁; 陳國燦《斯坦因所獲吐魯番文書研究》, 武漢: 武漢大學出版社, 1994 年, 第22-136 頁?!短鞂毝杲缓涌な泄腊浮?記載, “帛練行” 有大練、 梓州小練、 河南府生絁、 蒲陜州絁、 生絹、縵紫、 縵緋, 這與上引豆盧軍天寶四載從武威郡領(lǐng)到的和糴物種類幾乎完全相同,⑦[日] 荒川正晴《唐代前半の胡漢商人と帛練の流通》, 《唐代史研究》 7, 2004 年, 第17-59 頁。表明交河郡的帛練來自由武威郡輸送的和糴匹段。①[日] 大津透《日唐律令制の財政構(gòu)造》, 第80-107 頁。武威郡匹段輸自其他地區(qū),②[日] 濱口重國《唐の玄宗朝に於ける江淮上供米と地稅の關(guān)系》, 《秦漢隋唐史研究》 下, 東京: 東京大學出版會, 1966 年。其中的“練” 來自劍南道。

    西州官府以白練作為支付手段, 官員的祿直、③大谷3012, 《大谷文書集成》 貳, 第3 頁, 圖版26。月料、 客使停料④《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10 冊,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91 年, 第20-27、 30 頁。均以白練支給。官府與百姓的交易, 如和雇百姓車腳價⑤《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6 冊, 第66-67 頁。、 付給行人藥直⑥《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10 冊, 第29 頁。、 支付諸步碨坊供進馬料價⑦《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10 冊, 第19 頁。、 和糴⑧《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6 冊, 第304、 310-311 頁。等, 都付給白練。 白練在大額交易中, 具有貨幣性質(zhì)。⑨[日] 荒川正晴《唐代前半の胡漢商人と帛練の流通》, 第17-59 頁。

    西州的胡商在白練流通貿(mào)易中更為活躍。 開元十九年(731) 興胡米祿山“將婢失滿兒, 年拾壹, 于西州市出賣與京兆府金城縣人唐榮, 得練肆拾匹”⑩《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9 冊,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90 年, 第27 頁。。 米祿山為昭武九姓, 這40 匹白練之后可能跟隨米祿山從西州進入了米國。

    西州市場上用來交易的白練, 并不只是來自西州。 以下以石染典為例, 進行說明。

    《吐魯番出土文書》 中, 收錄有關(guān)石染典文書四件?《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9 冊, 第40-50 頁。, 其中第一件《唐開元二十年瓜州都督府給西州百姓游擊將軍石染典過所》 記載:

    2. 安西已來, 上件人肆、 驢拾。 今月 日, 得牒

    3. 稱: 從西來, 至此市易事了。 今欲卻往安

    4. 西已來, 路由鐵門關(guān), 鎮(zhèn)戍守捉不練行由,

    5. 請改給者。 依勘來文同此, 已判給, 幸依勘6. 過。

    7. 府

    8. 戶曹參軍亶

    9. 史楊祇

    10. 開元貳拾年叁月拾肆日給?!?/p>

    15. 作人康祿山 石怒忿 家生奴移多地

    16. 驢拾頭。 沙州市勘同, 市令張休。

    17. 牒, 染典先蒙瓜州給過所, 今至此市易

    18. 事了, 欲往伊州市易。 路由恐所在守捉不

    19. 練行由。 謹連來文如前, 請乞判命。 謹牒。

    20. 開元廿年三月廿 日, 西州百姓游擊將軍石染典牒。

    21. 任 去。 琛 示。

    22. 廿 五 日。

    24. 四月六日伊州刺史張賓 押過

    值得注意的是, 石染典來自西域( “從西來” ), 先到瓜州貿(mào)易。 開元二十年(732)三月, 準備帶著作人、 奴和驢到伊州經(jīng)商, 四月六日到達伊州。 他的最終目的地是“往安西已來”。

    第二件《唐開元二十一年染勿等保石染典往伊州市易辯辭》 略云:6. 開元廿一年正月 日

    7. 石染典人肆, 馬壹, 騾、 驢拾壹。

    ……………………………………………………………………………………

    8. 請往伊州市易, 責保

    9. 可憑, 牒知任去。 諮。 元

    10. 璟白。

    11. 廿三日

    據(jù)此可知, 開元二十一年(733) 正月廿三日, 經(jīng)過審批, 石染典獲準了從西州至伊州行商。

    第三件《唐開元二十一年石染典買馬契》 文書云:

    1. 馬壹匹, 騮敦六歲

    2. 開元廿一年正月五日, 西州百姓石染典, 交用大練拾捌

    3. 匹, 今于西州市, 買康思禮邊上件馬。 其馬

    4. 及練, 即日各交相分付了。

    7. 練主

    8. 馬主別將康思禮年卅四

    9. 保人興胡羅世郍(那) 年卌

    10. 保人興胡安達漢年卌五

    11. 保人西州百姓石早寒年五十

    文書記載了開元二十一年正月五日, 石染典去伊州之前, 在西州市場用大練18 匹買馬一匹的情況。 馬主為在唐粟特人康思禮, 多名興生胡為其充當保人。

    第四件《唐開元二十一年石染典買騾契》 文書云:

    1. 開元廿一年二月廿日, 石染典交用大練壹拾

    2. 柒匹, 于西州市買從西歸人楊荊琬青

    3. 草五歲……

    4. 其騾及練, 即日交相付了。

    文書記載了開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日, 石染典在西州市場用大練17 匹買騾一頭的交易情況。

    根據(jù)這四件文書, 我們可以大致了解石染典的行程, 亦可推知其商業(yè)活動經(jīng)費來源。 開元二十年三月之前, 石染典在瓜州, 積累了商業(yè)資本。 四月, 他到伊州行商, 所獲頗豐, 返回西州。 開元二十一年正月五日在西州買馬, 二十三日驅(qū)馬至伊州貿(mào)易, 繼續(xù)獲利, 二月回到西州后又買騾。 石染典兩次在西州用大練買馬、 買騾, 這些大練當來自其在瓜州、 主要是伊州的交易所得。 《唐儀鳳三年度支奏抄》 規(guī)定, “每年伊州貯物叁萬段, 瓜州貯物壹萬段”。 從石染典文書, 我們可以看到瓜州、 伊州貯存的匹段, 是如何流入了像石染典這樣商胡之手。 石染典頻繁驅(qū)馬、 騾到伊州行商, 為獲得更多大練。 而石染典的目的地是安西以西, 瓜州、 伊州、 西州的大練(其產(chǎn)地為劍南道) 就這樣被帶到絲綢之路西段。

    庭州也與沙州、 伊州帛練交流頻繁。 總章二年(669) 七月, 沙州的傳馬坊派出傳驢36 頭, “給送帛練使司馬杜雄充使往伊州”, 同月, 沙州還派傳馬驢81 頭, “送庭州帛練使杜雄”。①敦煌文書P.3714V 《唐總章二年傳馬坊文書》 第1、 3、 89、 129 行, 錄文及考釋見盧向前《伯希和三七一四號背面?zhèn)黢R坊文書研究》, 收入《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 北京: 中華書局, 1982 年, 第660-686頁。伊州、 庭州的帛練由唐派“送帛練使” 由沙州輸送過來, 這是官方運輸渠道。 而商人也通過各種商業(yè)途徑, 將伊州帛練帶到北庭。 《唐開元二十一年西州都督府案卷為勘給過所事》 文書記載:

    101. 蔣化明年廿六

    102. 化明辯: 被問先是何州縣人? 得共郭林驅(qū)驢? 仰答。 但化明

    103. 先是京兆府云陽縣嵯峨鄉(xiāng)人, 從涼府與敦元暕驅(qū)馱至北庭。 括

    104. 客, 乃即附戶為金滿縣百姓。 為饑貧, 與郭林驅(qū)驢伊州納和糴。

    蔣化明參加了唐從涼州到庭州的帛練運輸, 這是官方組織的匹段轉(zhuǎn)運; 他也受雇于郭林, 從庭州到伊州納和糴, 所獲匹段當由郭林帶到庭州, 這是商人的自主行為。

    日本學者荒川正晴先生研究了唐代從依靠傳馬坊遞送體制到客商轉(zhuǎn)輸體制的轉(zhuǎn)變,②[日] 荒川正晴《唐の対西域布帛輸送と客商の活動について》, 第31-63 頁。這是官府轉(zhuǎn)輸環(huán)節(jié)引入了商業(yè)運行方式。 通過官府組織的自涼州至敦煌再向伊州、 西州、 庭州的運輸, 劍南之練進入西域。 另一方面, 客商、 尤其是胡商的貿(mào)易, 更是將劍南之練通過市場環(huán)節(jié), 帶到絲綢之路上的各個角落, 如水之布下。 像石染典這樣的客商將唐貯存在瓜州、 伊州的匹段帶到西州、 庭州、 安西, 促進了河西白練貿(mào)易圈的形成, 白練在這一貿(mào)易圈中充當支付手段和價值尺度, 作為貨幣流通。③[日] 荒川正晴《唐代前半の胡漢商人と帛練の流通》, 第43 頁。劍南道的白練, 改變了河西地區(qū)的貨幣體系。

    四、 安西以西及草原絲綢之路上的劍南絲綢

    劍南絲綢并沒有止步于西州、 庭州, 而是繼續(xù)向西, 深入綠洲絲綢之路腹地。

    唐每年向安西運輸大量匹段。 《張九齡集》 卷12 《敕河西節(jié)度副大使牛仙客書》記載:

    又恐安西資用之乏, 卿可于涼府將二十萬段物往安西, 令隨事支擬, 及充宴賜, 朕則續(xù)支送涼州云。①[唐] 張九齡撰, 熊飛校注《張九齡集校注》, 北京: 中華書局, 2008 年, 第671 頁。

    此敕撰寫時間是開元二十三年(735)②[唐] 張九齡撰, 熊飛校注《張九齡集校注》, 第672 頁。, 唐玄宗敕令增給安西軍需匹段, 從中可見邊兵所需匹段從涼州運至安西, 唐繼續(xù)將匹段運至涼州以補充前線供給的循環(huán)運輸情況。 實際上, 即使沒有特殊增加, 唐也源源不斷地從涼州向安西運輸軍需匹段。③吐魯番《唐麟德二年趙丑胡貸練契》 文書記載, 麟德二年(665) 八月十五日, “西域道征人趙丑胡于同行人左憧憙邊貸取帛練叁匹”, 二人約定: “其練到安西得賜物, 只還練兩匹; 若不得賜, 始還練叁匹”(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6 冊, 第412 頁)。 可見征行人到安西, 基本上能夠得到賜物, 賜物也以白練為主。 趙丑胡等渴望到安西得到的賜物白練, 即是從涼州運至安西, 由河西節(jié)度或安西都護“令隨事支擬,及充宴賜” 匹段。帛練向西輸送由“送帛練使”④《唐□伏威牒為請勘問前送帛練使男事》,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7 冊,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6 年, 第110 頁。司掌, 或征發(fā)西州等地百姓徭役, 出車牛等運輸,⑤《唐某人雇人送練契》 《唐張某等雇趙申君送練契》,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6 冊, 第182、 183 頁。將帛練輸納到安西以西; 或由客商雇傭百姓輸送⑥《唐開元二十一年西州都督府案卷為勘給過所事》 文書記載, 開元二十一年(733) 三月, 京兆百姓王奉仙“共馱主徐忠驅(qū)馱送安西兵賜至安西輸納”, 雇傭王奉仙的馱主徐忠即承包運輸?shù)纳倘恕?《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9 冊, 第51-69 頁。。 同時, 客商、 商胡們通過頻繁的交易活動, 也將帛練帶入西域深處。

    敦煌吐魯番文書記載了安西以西的白練支用情況。 敦煌市博物館藏《唐天寶年間地志殘卷》⑦此殘卷原為敦煌縣博物館藏, 編號為58, 見馬世長《敦煌縣博物館藏地志殘卷——敦博第58 號卷子研究之一》, 收入《敦煌吐魯番學文獻研究論集》, 第265-428 頁。 后縣館改敦煌市博物館, 此文書編號為76號, 圖版見段文杰主編《甘肅藏敦煌文獻》, 蘭州: 甘肅人民出版社, 1999 年, 第6 卷, 第224-227 頁。略云:

    4.□文, 校尉用四文, 糴豆昔。 用錢二文, 買弦。 更練一匹, 曹師 邊 用糴 豆昔。

    5.□渾。 用練一匹, 糴麨來回河頭。 用一匹, 曹愿住處 買羊。 更用錢

    6.□□住內(nèi)。 撥換城: 用練半匹, 糴米。 買婢, 闕練一匹。更用錢

    7.□□買肉。 更用一匹, 買白氈。 用練半匹, 尾乳處買氈。 用錢三文①《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6 冊, 第434-435 頁。這是官府支出賬。 從中可見, 據(jù)史德城、 撥換城等地購買奴婢、 糧、 畜和雜物時, 支給的是練和錢, 練在這些地區(qū)也充當支付手段。

    在撥換城西北的弓月城, 白練也不是稀見之物。 《唐西州高昌縣上安西都護府牒稿為錄上訊問曹祿山訴李紹謹兩造辯辭事》 文書記載: 李紹謹在弓月城向曹祿山兄炎延舉“練二百七十五匹”, 而“付練之日, 有曹畢娑及曹果知見”②《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6 冊, 第470-479 頁。。 李紹謹向弓月城的胡人舉練, 文書中又寫作“胡練”。 實際上, 這些練也是來自劍南經(jīng)涼州運至安西再西北至弓月城的白練。 李紹謹一次向胡商舉練275 匹, 數(shù)額較大, 可見胡商在安西以西白練流通中的作用。 通過胡商的轉(zhuǎn)輸、 支付和出舉, 維系了西域和草原絲綢之路上白練的地位。

    安西及以西, 據(jù)史德城、 撥換城、 弓月城都在唐廷管轄范圍之內(nèi)。 唐官府運輸?shù)陌拙氉钸h到最西境③《新唐書·地理志七下》 所載“安西極邊之戍”, 當是在故渴盤陀國基址上建立的蔥嶺守捉, [宋] 歐陽修、 宋祁撰《新唐書》 卷43 下《地理志七下》, 第1150 頁。, 但胡商并未止步于此。 吐魯番《唐咸亨四年西州前庭府杜隊正買駝契》 記錄了劍南白練穿越唐境的過程, 其文略云:

    2. 交用練拾肆匹, 于康國興生胡康烏破延 邊

    3. 買取黃敦(驐) 駝壹頭, 年十歲。 其駝及練即

    4. 交想(相) 付了。

    9. 駝主康烏破延

    10. 買駝人杜

    11. 保人都護人 郭

    12. 保人同鄉(xiāng)人康莫遮

    13. 知見人張軌端④《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7 冊, 第389-390 頁。

    西州前庭府隊正杜某用練40 匹, 于康國興生胡康烏破延邊買取黃敦駝一頭。 隨著興生胡的販易, 這40 匹白練從西州被帶入康國, 進入中亞了。

    劍南白練還走上了草原絲綢之路。 日本京都有鄰館藏《唐開元十六年北庭都護府秋冬季勾帳草》 第三斷片云:

    1. 陸匹納馬價。 伍匹紙價。

    2. 壹佰陸拾大練, (匹別肆佰文。) 計陸拾肆貫。

    3. 叁拾叁匹馬價。 壹拾肆匹, 請得突厥納馬及甲價。

    4. 貳拾匹小練換得, 拾匹紙價。 捌拾叁匹納進馬價。

    這件文書中出現(xiàn)了三種馬價, 即: 馬價、 突厥馬價及進馬價。 馬價, 即指唐北庭都督府官市馬之價, 而突厥馬價及進馬價別有所指。 “進馬” 指的是進與中央之馬, 突厥馬價是邊州與突厥互市的馬價。 唐購買這些馬匹時, 支付的是練, 包括大練和小練。

    實際上, 唐前期西北地區(qū)普遍進行的絹馬貿(mào)易, 就是練馬貿(mào)易。 唐購買諸蕃族馬、駝等牲畜時, 支付的是練。 《唐天寶二年交河郡市時估案》 記載了蕃馬駝的價格:

    1. 突厥敦馬壹匹 次上直大練貳拾匹 次拾捌匹 下拾陸匹

    2. 次上直小練貳拾貳匹 次貳拾匹 下拾捌匹

    3.草馬壹匹 次上直大練玖匹 次捌匹 下柒匹

    4. 次上直小練拾匹 次玖匹 下捌匹

    1. 波斯敦父駝壹頭 次上直大練叁拾叁匹 次叁拾匹 下貳拾

    吐魯番文書中保存了練馬互市的資料。 神龍三年(707) 二月, “馬一匹騮敦, 七歲, 大練壹拾叁, □蕃中將前件馬至此”②《唐神龍三年和滿牒為被問買馬事》,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8 冊, 第67-68 頁。。 這匹蕃馬的價格是大練13 匹, 但其來自何蕃, 文書殘損, 難以知悉。 但《唐上李大使牒為三姓首領(lǐng)納馬酬價事》 更為詳細地記載了蕃部之名, 文書略云:

    文書中記錄了三姓中胡祿和都擔。③姜伯勤考證這件文書, 認為胡祿達干與都擔薩屈是西突厥突騎施的部落首領(lǐng), 見姜伯勤《敦煌吐魯番文書與絲綢之路》 第3 章《敦煌吐魯番與絲綢之路上的突厥人》,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94 年, 113-129 頁。胡祿即胡祿屋, 與都擔同為西突厥部落④岑仲勉《西突厥史料補闕及考證》, 北京: 中華書局, 2004 年, 第182 頁。。 筆者認為, 唐在西州與“三姓首領(lǐng)” 這次練馬互市, 應發(fā)生在開元二年(714) 唐平都擔叛亂之后, 《資治通鑒》 云:

    西突厥十姓酋長都擔叛。 三月己亥, 磧西節(jié)度使阿史那獻克碎葉等鎮(zhèn), 擒斬都擔, 降其部落二萬余帳。①[宋] 司馬光編著, [元] 胡三省音注《資治通鑒》 卷211 玄宗開元二年, 第6698 頁。

    開元二年三月, 阿史那獻平都擔叛亂后, 引發(fā)西突厥部落大量歸附唐朝。 《冊府元龜·將帥部·立功一一》 云:

    阿史那獻為北庭大都護, 瀚海軍使。 開元二年, 梟突厥都擔首獻于闕下, 并擒其孥, 及胡祿等部落五萬余帳內(nèi)屬。②[宋] 王欽若等編《冊府元龜》 卷358 《將帥部·立功一一》, 北京: 中華書局, 1960 年, 第4244 頁。

    又, 《冊府元龜·外臣部·降附》 云:

    (開元二年) 五月, 突厥屈利頡斤及三姓烏波、 都擔等詣并州內(nèi)屬。 九月,葛邏祿車鼻施失缽邏侯(俟) 斤等一十二人以(詣) 涼州內(nèi)屬, 命攝鴻臚卿鄭嘉祚往涼州宣勞。 是月, 胡祿屋闕及首領(lǐng)胡祿一千三十一人來降。 十月, 胡祿屈二萬帳詣北庭內(nèi)屬。③[宋] 王欽若等編《冊府元龜》 卷977 《外臣部·降附》, 第11481 頁。

    據(jù)此可知, 開元二年阿史那獻擒斬都擔后, 都擔、 胡祿屋和烏波部落都詣唐內(nèi)屬, “三姓烏波、 都擔” 后應補充“胡祿屋”, 從三姓在西州的練馬貿(mào)易看, 這些內(nèi)屬的三姓部落有些是距西州不遠的, 因而能驅(qū)馬至西州貿(mào)易。 烏波、 都擔、 胡祿屋首領(lǐng)帶著貿(mào)易所得之練, 返回草原, 繼續(xù)游牧生活。 劍南之練也通過練馬貿(mào)易, 進入草原絲綢之路。

    《吐魯番出土文書》 第10 冊載《唐蔣其玄等領(lǐng)錢練抄》 提供了更為寶貴的資料,文書記載:

    20. 大練叁匹充大漠(幕) 叁頂, 張賞十二月

    21. 二日付踏實力

    踏實力是歐亞草原的一支游牧部族, 為葛邏祿三姓之一。 《新唐書·回鶻傳下》 云:

    葛邏祿本突厥諸族, 在北庭西北、 金山之西, 跨仆固振水, 包多怛嶺, 與車鼻部接。 有三族: 一謀落, 或為謀剌; 二熾俟, 或為婆匐; 三踏實力。 ……顯慶二年, 以謀落部為陰山都督府, 熾俟部為大漠都督府, 踏實力部為玄池都督府, 即用其酋長為都督。 后分熾俟部置金附州。 三族當東、 西突厥間, 常視其興衰, 附叛不常也。 后稍南徙, 自號“三姓葉護”, 兵強, 甘于斗, 廷州以西諸突厥皆畏之。④[宋] 歐陽修、 宋祁撰《新唐書》 卷217 下《回鶻傳下》, 第6143 頁。隋唐時期三姓葛邏祿游走東、 西突厥之間, 其活動區(qū)域也有所變化。①關(guān)于葛邏祿的研究, 詳見[日] 內(nèi)田吟風, 陳俊謀譯《初期葛邏祿族史之研究》, 《民族譯叢》 1981 年第6 期, 第31-35 頁; 張云《葛邏祿早期歷史初探》, 《新疆歷史研究》 1987 年第2 期; 蔣其祥, 周錫娟《九至十三世紀初突厥各部的分布與變遷》, 《新疆社會科學》 1983 年第4 期, 第95-109 頁; 薛宗正《葛邏祿的崛起及其西遷》, 《新疆大學學報》 1991 年第2 期, 第71-79 頁; 榮新江《新出吐魯番文書所見唐龍朔年間哥邏祿部落破散問題》, 《西域歷史語言研究集刊》, 北京: 科學出版社, 2007 年; 李樹輝《葛邏祿新論》, 《龜茲學研究》 第1 輯, 烏魯木齊: 新疆大學出版社, 2009 年, 第54-71 頁; 李樹輝《〈唐會要·葛邏祿國〉 疏證辨誤》, 《中國藏學》 2013 年第2 期, 第79-87 頁; 李樹輝《葛邏祿東遷西徙歷史發(fā)微》, 《中國藏學》 2015 年S0 期, 第110-119 頁?!缎绿茣ね回蕚魃稀?云:

    (默啜) 既年老, 愈昏暴, 部落怨畔, 十姓左五咄陸、 右五弩失畢俟斤皆請降, 葛邏祿胡屋鼠尼施三姓、 大漠都督特進朱斯、 陰山都督謀落匐雞、 玄池都督蹋實力胡鼻率眾內(nèi)附, 詔處其眾于金山。②[宋] 歐陽修、 宋祁撰《新唐書》 卷215 上《突厥傳上》, 第6048 頁。

    《新唐書·玄宗紀》 有開元三年(715) “四月庚申, 突厥部三姓葛邏祿來附” 句, 知踏實力胡鼻率眾內(nèi)附事發(fā)生在開元三年。③參見上引李樹輝《 〈唐會要·葛邏祿國〉 疏證辨誤》, 第84 頁。這些內(nèi)附的踏實力部活動在金山(今阿爾泰山), 處于與漠北、 中亞草原游牧民族聯(lián)系的中間。 西州給踏實力部大幕事, 當發(fā)生在踏實力移徙金山之后。 劍南白練以大幕的形式, 流入踏實力部落。 上引記載西州與都擔、 胡祿屋和烏波三姓貿(mào)易及踏實力大幕文書, 只是唐西北邊疆與游牧民族交往的浩如煙海的檔案中遺留的殘篇斷簡。 與唐練馬貿(mào)易的民族, 當然不止局限于都擔、 胡祿屋、烏波三姓和踏實力。 唐前期與西北游牧民族, 如東突厥、 鐵勒九姓、 西突厥十姓、 突騎施、 葛邏祿等都有練馬貿(mào)易, 這些用于貿(mào)易的劍南白練, 與胡祿達干、 都擔薩屈馬匹貿(mào)易換來的白練一樣, 大量涌入了草原絲綢之路。

    通過官府運輸和客商貿(mào)易, 劍南絲綢深入西域腹地; 而通過與突厥、 波斯、 鐵勒等練馬駝互市與貿(mào)易, 唐與游牧民族交通貿(mào)易, 劍南絲綢走向了歐亞草原。 敦煌吐魯番文書, 記錄了劍南絲綢在涼州繼續(xù)西行的具體細節(jié), 生動展示了劍南絲綢一步步踏入西域和歐亞草原的歷程。

    五、 劍南道進入絲路的絲綢估算

    涌入西域及草原絲綢之路上的劍南絲綢無疑是數(shù)額巨大的。 但從河西進入絲綢之路的劍南絲綢是否可以量化? 易言之, 究竟有多少劍南絲綢被運至涼州以西? 根據(jù)唐代財政制度, 這一數(shù)額是可以估算的。

    首先看看唐國家總收入。 《通典·食貨典六·賦稅下》 略云:

    按天寶中天下計帳, 戶約有八百九十余萬, 其稅錢約得二百余萬貫。 (大約高等少, 下等多, 今一例為八等以下戶計之。 其八等戶所稅四百五十二, 九等戶則二百二十二。 今通以二百五十為率。) ……課丁八百二十余萬, 其庸調(diào)租等約出絲綿郡縣計三百七十余萬丁, 庸調(diào)輸絹約七百四十余萬匹, (每丁計兩匹。) 綿則百八十五萬余屯, (每丁三兩, 六兩為屯, 則兩丁合成一屯。 ……其資課及句剝等當合得四百七十余萬。)①[唐] 杜佑撰, 王文錦等點?!锻ǖ洹罚?北京: 中華書局, 1988 年, 第110-111 頁。

    唐前期賦稅種類有租庸調(diào)、 戶稅、 地稅、 雜稅, 還有資課、 勾剝等收入。 劍南送納西北供軍匹段有庸調(diào)、 戶稅兩種賦稅和資課、 勾剝等收入。

    據(jù)此上引《通典》, 可知天寶中課丁820 余萬, 課戶890 余萬, 丁與戶的比率為82 ∶89。 唐天寶十二載(753) 劍南道928443 戶②翁俊雄《唐朝鼎盛時期政區(qū)與人口》, 北京: 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 1995 年, 第251 頁。, 則劍南道庸調(diào)額為:

    絹: 928443×82÷89×2 =1710839 (匹)

    綿: 928443×82÷89×3 =2566258 (兩)

    唐前期庸調(diào)運輸時, 分留州、 送配所、 納兩京三部分。 劍南庸調(diào), 只供兩京雜綵, 送京部分應不會占庸調(diào)數(shù)額的1/3, 而外配是劍南庸調(diào)的最大支用。 因此, 本文推算劍南庸調(diào)1/3 用于留州和送兩京, 運至涼州的外配數(shù)額占2/3, 故而運至涼州的劍南庸調(diào)應為:

    絹: 1710839÷3×2 =1140559 (匹)

    綿: 2566258÷3×2 =1710839 (兩)

    據(jù)唐前期絹、 綿、 粟、 布折算恒等式:

    綿一兩=粟一斗=絹四尺=布五尺③詳見拙著《唐代財政史稿》 (上卷), 第435 頁。

    則:1710839 兩綿=1710839×4 =6843356 尺絹=171084 匹絹(6843356÷40)

    庸調(diào)總計相當于練1311643 (1140559+171084) 匹。

    劍南地區(qū)戶稅, 稅額以《通典》 所記平均數(shù)每戶250 文估算, 則總計232110750 文(928443×250)。 若上供、 外配、 留州各占1/3, 則運至涼州戶稅應77370250 文(232110750÷3)。 將銅錢折納為白練, 需知劍南地區(qū)白練價格。 據(jù)“唐天寶二年交河郡市估案”, 梓州小練一匹, 中估380 文至400 文。 梓州小練是優(yōu)質(zhì)白練, 故而價格比普通白練要高, 一般白練價當?shù)陀谄ス?80 文。 值得注意的是, 匹估低于380 文, 是劍南白練在交河郡(西州) 市場上的價格, 劍南百姓將銅錢折納為白練, 原產(chǎn)地的白練當?shù)陀谄湓谖鞅边呂髦莸膬r格。 如果以粟計算, 據(jù)P.3348V 《唐天寶四載(745) 豆盧軍上河西支度使和糴正帳牒》④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463-466 頁。, 粟斗估32 文, 1 斛粟則320 文。 根據(jù)租庸調(diào)折納恒等式,1 匹絹也相當于320 文。 因此, 本文白練以匹估320 文計, 則劍南運至涼州戶稅77370250 文折練241782 (77370250÷320) 匹。

    天寶年間全國資課勾剝470 萬貫, 這時全國890 萬戶, 劍南道928443 戶, 若按全國平均比率, 則劍南資課、 勾剝490301 貫(4700000×928443÷8900000), 相當于練1532191 匹(490301×1000÷320)。

    根據(jù)以上估算, 可知劍南道每年送至涼州庸調(diào)、 戶稅與資課勾剝總計3085616 匹(1311643+241782+1532191)。 陳子昂在《上蜀川軍事》 中概括了劍南在國家軍事、 財政中的地位: “伏以國家富有巴蜀, 是天府之藏。 自隴右及河西諸州, 軍國所資, 郵驛所給, 商旅莫不皆取于蜀?!雹伲厶疲?陳子昂撰, 徐鵬校點《陳子昂集(修訂本) 》 卷8,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3 年, 第199 頁。而每年有三百多萬匹劍南白練從河西進入絲綢之路, 說明陳子昂所論, 誠不虛也。

    余論

    安史之亂唐撤出西域后, 白練也從沙州、 西州文書中消失, 退出了西北絲織品領(lǐng)域。

    吐魯番出土文書中, 有關(guān)唐后期的文書并不多, 其中較為著名的大谷“周子一族納稅文書”。 文書記載, 上元二年(761), “周祝子納元年預放緤布壹段”, “周思溫付上元二年科戶緤價錢壹阡壹佰文”, “周祝子納上元元年長行預放緤布兩段”②大谷5792-5795, [日] 小田義久《大谷文書集成》 叁, 京都: 法藏館, 2002 年, 第197-198 頁, 圖版34, 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443 頁。。 高利貸的匹段是緤布, 戶稅以緤布計算。 這一批文書中, 還有周祝子乾元三年(760) 納“賒放緤布兩段”, 上元元年(760) 十月“周思溫等叁戶, 共納瀚海軍賒放緤布(次, 細。讓。) 壹匹”, “周義敏納和市緤布壹段陸尺”, 寶應元年(762) 十一月十四日, “周義敏納十一月番課緤布壹段”, 由“隊頭安明國” 給抄為收據(jù), 寶應元年, 周思恩、 周祝子分別“納瀚海軍預放緤布壹段”③大谷5797, 5801, 5803, 5824, 5832、 5833, 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 第441-443 頁, 小田義久《大谷文書集成》 貳, 第198、 159、 199、 204、 206 頁, 圖版32、 41、 39、 38、 33。。 可見乾元(758-760) 以后, 西州就沒有白練了,出現(xiàn)在官府財務和流通領(lǐng)域的只有緤布。

    沙州也是以絹、 布、 褐代替了練。 據(jù)統(tǒng)計, 敦煌唐后期、 五代至宋初買賣、 雇傭、遺產(chǎn)借貸文書中, 以匹段作價者16 例, 其中以絹(包括生、 熟絹) 作價8 例, 布(包括細布、 官布) 5 例, 褐2 例, 被1 例; 借貸匹段文書有32 件, 其中貸絹(包括生絹、雜絹) 21 例, 布(包括緤布、 細緤、 官布) 4 例, 褐(紅褐、 白褐、 斜褐) 5 例, 帛練1 例。④詳見唐耕耦、 陸宏基《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書真跡釋錄》 第2 輯, 北京: 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中心, 1990 年,第35-54、 143、 109-136、 209-261 頁。在這48 件文書中, 只有唯一的一件“庚寅(990 或930) 四月六日敦煌鄉(xiāng)百姓鄭繼溫貸絹契” 文書, 記載“貸帛練壹匹, 長叁仗捌尺, 福闕(闊) 貳尺一寸”⑤P.4093, 錄文見唐耕耦、 陸宏基《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書真跡釋錄》 第2 輯, 第134 頁。,其來源不明。 上述狀況表明, 唐后期、 五代至宋初, 白練在敦煌絲布織品領(lǐng)域極為罕見。 結(jié)合吐魯番文書, 我們可以說, 唐前期西北地區(qū)盛極一時的白練在安史之亂后基本上銷聲匿跡了。

    其興也勃, 其亡也速。 唐前期白練在西北地區(qū)的出現(xiàn), 不是唐西北地區(qū)經(jīng)濟尤其是農(nóng)副業(yè)、 手工業(yè)發(fā)展的自然現(xiàn)象, 而是唐開拓經(jīng)略西域所致。 不過白練流通范圍向絲綢之路更西更北擴展, 也有商賈(尤其是胡商) 轉(zhuǎn)輸貿(mào)易的商業(yè)行為推波助瀾。 劍南絲綢進入西域, 與唐開拓絲綢之路、 經(jīng)略西北的政治軍事活動息息相關(guān)。 正因為如此, 白練在唐西北邊存在的時間, 與唐向西北拓展、 全力經(jīng)略絲綢之路的時間完全一致。

    唐前期傾全力經(jīng)營西北, 劍南白練因之從涼州至敦煌, 再至伊州、 西州、 庭州, 進而至安西甚至更西, 并北上草原絲綢之路。 劍南絲綢運至西北, 主要因唐政治、 軍事需要, 是官府行為, 但從涼州向西, 商業(yè)因素作用更大。 在官府和商人雙重力量的交互作用下, 劍南絲綢在西域形成了白練貿(mào)易圈。 而在劍南絲綢在絲路上更深入的前行中, 粟特商人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般認為, 唐代河南河北、 江淮、 劍南絲綢在絲綢之路上三足鼎立。 關(guān)于劍南絲綢, 史界多闡揚蜀錦、 蜀春綵的先進紡織技術(shù)及形成的燦爛文化。 本文則從史籍中幾乎默默無聞的白練入手, 探討絲綢之路上劍南絲綢的作用。

    張籍膾炙人口的《涼州詞三首》 之一正描寫了劍南白練從涼州進入西域的歷程:

    邊城暮雨雁飛低, 蘆筍初生漸欲齊。

    無數(shù)鈴聲遙過磧, 應馱白練到安西。①[清] 彭定求等編《全唐詩》 卷386, 北京: 中華書局, 1960 年, 第4357 頁。

    張籍的從涼州馱白練到安西, 正是寫實之句, 這也是唐詩富于生命力的原因所在。 張籍未探究白練的由來, 但他所記錄的馱載大量白練從涼州至西域的現(xiàn)象, 足以說明絲綢之路上劍南絲綢的地位和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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