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鳳凰山畬寨

黃國欽

小時候就聽說鳳凰山是一個美妙的地方。那里的霧山茶海、天池仙景、鳳山巖洞、萬峰霞彩，還有四腳魚、軟殼螺、環(huán)形寨、茶樹王……當然，最令我好奇、激動、向往的，自然還是那里的畬寨風光，便夢想著有一天到鳳凰山去，看畬村、觀畬舞、聽畬歌、會畬民，這個夢一直做了幾十年。

鳳凰山石古坪：烏龍茶發(fā)源地

上鳳凰的路依山而鑿，忽高忽低又彎又曲繞來繞去，十分有趣。我被自己的好奇心慫恿著，始終精神飽滿地往車窗外看，看見日光在山巒鍍金，白云在山腰舞蹈;還聽見山泉林濤把我的心弦彈撥得咚咚響。妙極了！我覺得光在這大山的“波峰浪谷”中顛顛簸簸地走一趟，這種新鮮的體驗能夠我回味一輩子。

畬族的祖先真英明，傳說他們翻過99座山，越過99條河，走了99個白天，才終于來到南海之濱，在這美麗的山間定居了下來。從此，鳳凰山便成了畬族的發(fā)源地。

我看過浙江和福建的民間傳說故事，都說他們的畬族是從潮州的鳳凰山繁衍出去的。一個民族在這里誕生、發(fā)源，那份神秘，那番驚奇，那種刺激，讓你飽受誘惑！

在粵東，鳳凰山是第一山，方圓幾百平方公里境內，有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峰10多座。在茫茫的鳳凰山中，畬族聚居的石古坪是一個十分幽靜的地方。畬族還是一個十分內秀、內向、內省的民族，他們不像西北的少數(shù)民族那樣彪悍，也不像西南的少數(shù)民族那樣剛烈，要不他們?yōu)槭裁磿榱颂颖芄偌业膲浩榷试浮半[姓埋名”自稱漢族，直到1952年才申報政府，重新恢復畬族的成份。

那天我們到了石古坪，落腳在一戶畬民的寨樓里，我們便邊喝烏龍茶邊聊天。畬民說，半個多世紀以來，石古坪的烏龍茶一直盛名于海內外，在上世紀50年代就已經躋身于全國10大優(yōu)質名茶的行列了，說著名的福建安溪烏龍茶就是從石古坪引種的，還說最近一個日本的茶道研究會到安溪“朝圣”時，聽說烏龍茶的祖家在石古坪，便又到石古坪來“尋根”了。有一剎那，心里涌上一股混沌而茫然的感覺，一個民族在這里誕生，一種名茶在這里發(fā)源，石古坪，你這方山水，這方天地，究竟藏著怎樣一個謎？

在熱氣裊裊的烏龍茶香中，我沉思著，打算到寨街上逛蕩。朋友們還在喝茶聊天，傳閱日本寄來素雅的信箋名片，還在議論關于日本人要來這里尋根的種種事情。我下決心撇下他們，到寨上去轉一轉。要知道我活了幾十年，這還是第一次上鳳凰山。

畬寨的村街很奇異，地上鋪著大大小小橢圓球形的卵石，錯落古怪中便透出了一種參差的美，美得很有趣，也很自然。我眼前還飄蕩著烏龍茶朦朧的香氣，使我半醉半醒忘乎所以，我踏著圓的和不圓的卵石，走在畬寨的街上，好像在走一條通天的路。

走在寨街上。打量一坎一坎的寨樓，覺得完全就像潮州開元寺的藏經樓，很奇怪，我不明白畬家和佛家之間有什么因緣，但是我知道這種古拙、古樸、古色古香的寨樓很可觀。我剛看過幾部描寫湘西風情的影片，那里面的吊腳樓已經被捧得不得了，我看出，這寨樓絕對可以與《芙蓉鎮(zhèn)》和《湘女瀟瀟》里面的吊腳樓媲美。

看著這寨樓，我還想了很多，但想不透為什么僻處粵東深山里的畬族，會和遠在湘西大山里的土家族如此心有靈犀、配合默契，你瞧那畬家的落地樓競和土家的吊腳樓一樣呈陰陽呈凹凸，我不相信冥冥中真的會有神差鬼使這回事，但為什么土家和畬家的寨樓競這樣一正一反，相對相稱，互濟互補呢？是有意還是無意？我百思不得其解?？傊腋械疆屪逄幪幎际侵i。

畬家鎮(zhèn)族的寶物《龍犬圖》

接下來，還沒有看到畬舞沒聽到畬歌，我就被朋友拉走了，朋友們拉我去長者的家里看《龍犬圖》。我深知《龍犬圖》是畬家鎮(zhèn)族的寶物和吉祥物，只有到了畬家的吉慶大典，全村人穿畬服、唱畬歌頂禮膜拜的時候，才會打開來看。我還熟知《龍犬圖》又是畬家的避忌，外族人從來不得窺視。我知道，這《龍犬圖》中一定有畬家不愿讓外人知道的隱秘。很幸運，我們看到了這卷珍稀的神話圖譜，它涉及了畬人的祖先如何演變，描繪了畬族的始祖龍犬從出世、揭榜、立功、開家、創(chuàng)業(yè)、繁衍子孫的故事，撲朔迷離，驚奇曲折，生動有趣，最精彩的是龍犬在變身樓變了六天六夜，后來變出了個人身狗頭，但是美麗賢惠的三公主依然愛他，兩人結為夫妻，不愿為官，便雙雙翻山越嶺，來到潮州的鳳凰山定居，過著男耕女織的美好生活。不知道物種的進化、自然的演變會不會有這種事，但古老的畬家寶物《龍犬圖》上是這樣明明確確地記載的。我內心里跟畬族人一樣，絕對相信這是真實的。接著，我還仔細地打量每一個遇到的畬民，想看看龍犬的子孫跟我們猿人的子孫有何不同。

但我發(fā)現(xiàn)，畬話是一種很奇妙的語言，它不同于我們這一帶所通用的潮州話、客家話、閩南話、普通話，那種奇妙的聲帶的發(fā)音，美得我根本無法形容。

大山里的畬民生性粗獷，我遇到的每一個畬民，都很友好地用潮州話跟我打招呼，他們都叫我“同志”。我點點頭，表達我的謝意，但我沒有停下來，我知道我此番游蕩的目的，就是為了看斗畬歌、對畬歌。畬歌很好聽，斗畬歌、對畬歌，肯定很有趣，也很隆重而精彩，我聽過畬歌也學過畬歌，卻沒有看過對歌斗歌。

轉到寨后，我就站住了，我突然明白了，這一天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寨子里在建新寨樓，地基已經平好了，向陽的坡地上金光萬道，好一些男人女人在勞動，他們要到老遠的地方去扛木頭、挑水泥、擔沙土，因此這會兒你根本不可能想象他們會對畬歌。有一陣我呆住了，覺得自己有點憂郁，天空也好像有點陰冷，但我立馬又高興起來：看著夯地基、壘墻壁的壯健男人，看著扛木頭、挑擔子的矯健女人，一種振奮在心里油然而生：有新畬樓住，畢竟比什么都美好！

半個多世紀以來，石古坪的烏龍茶一直盛名于海內外，據說著名的福建安溪烏龍茶就是從石古坪引種的……《龍犬圖》是畬家鎮(zhèn)族的寶物和吉祥物，只有到了畬家的吉慶大典，全村人穿畬服、唱畬歌頂禮膜拜的時候，才會打開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