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城市的 紅色印記

邊清山

哈爾濱這座美麗的城市，在許多外地人眼里是一座歐陸風情洋氣十足的地方，本地人亦頗以“東方小巴黎”“東方莫斯科”感到驕傲和自豪。殊不知，這個建城僅有百年歷史的城市，不但有著眾多歐式建筑和西洋文化，而且可以說它還是一座英雄的城市，一座具有豐富紅色文化資源的英雄之城。

讓我們搭乘時光列車，回到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去重溫那段激蕩人心的紅色故事……

“一毛錢飯館”

1932年2月5日，哈爾濱淪陷后，日本軍警憲特偽軍等遍布全城，整個哈爾濱籠罩在緊張而恐怖的氛圍之中。中共地下黨組織在極其艱難危險的環(huán)境中帶領不甘淪為亡國奴的哈爾濱各階層愛國民眾，用各種方式同日寇展開斗爭。

同年冬天，在哈爾濱道里區(qū)中國四道街路北5號的一間小平房，一個叫“一毛錢飯館”的飯店開業(yè)了。這個小飯館是中共滿洲省委領導工運的負責人金伯陽出面，聯(lián)絡一些哈爾濱左翼文化人士共同集資開辦的。不僅可以為左翼文化人士解決生活出路，而且為左翼文化人士營造了一個經(jīng)?；顒拥膱鏊?。實際上，這里也是地下黨組織的一個聯(lián)絡站，便于黨組織與黨員之間的聯(lián)絡。

“一毛錢飯館”飯菜實惠，價格低廉，客人只需花上一毛錢便可吃飽吃好，方便普通市民百姓就餐。開業(yè)之前，飯館在報紙上刊登了一些廣告，很多人懷著好奇的心理前來就餐品嘗，一看究竟。飯館開業(yè)不久，就發(fā)生了一件趙尚志前來接頭的事件。

1933年1月，中共中央駐共產(chǎn)國際派人來滿洲省委，傳達上級指示。因為原來的所在地點發(fā)生變化，省委與來人無法聯(lián)系，便在哈爾濱《國際協(xié)報》上用暗語刊登了一則尋人啟事，約定時間與來人在“一毛錢飯店”接頭。

省委委派金伯陽去接頭。當金伯陽來到小飯館時，看看店內(nèi)顧客不多，便找了一張桌坐下，不一會兒，接頭人高慶有進來了，二人正準備交換情報時，突然，穿著破爛的趙尚志推門進來了。

原來，擔任中共滿洲省委軍委書記的趙尚志，受黨組織派遣前往巴彥游擊隊開展工作，并擔任巴彥游擊隊參謀。后來，遭到土匪和地主武裝的襲擊，損失較大，趙尚志本人也受了重傷。1932年11月，根據(jù)省委指示，趙尚志率領部下轉(zhuǎn)戰(zhàn)于哈爾濱周邊，1933年1月，趙尚志帶領十幾人返回哈爾濱?；氐焦枮I后，趙尚志急于尋找組織，準備向中共滿洲省委匯報工作。正為如何尋找組織犯難之時，偶然間，在《國際協(xié)報》看到了金伯陽約人會面的消息，他喜出望外，按時來到“一毛錢飯館”尋找組織。

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趙尚志見到金伯陽，便裝作乞丐向他乞討，這時，金伯陽警覺地發(fā)現(xiàn)趙尚志身后有特務盯梢，于是他隨機應變，兩眼一瞪，抬手就狠狠地給了趙尚志一記耳光，嘴里高聲喝罵道：“你個臭要飯的，快給我滾開！別弄臟了我的衣裳！”一個耳光，讓迫不及待地趙尚志立刻明白過來，他立刻準備轉(zhuǎn)身離開，但為時已晚，幾個日偽特務一擁而上，將金伯陽、趙尚志、高慶有三人抓捕。原來，敵人像狗一樣嗅到了氣味，注意到了《國際協(xié)報》上的那則啟事，預先布置好便衣特務，抓捕接頭之人。

敵人將三人抓到道外日本憲兵隊，連續(xù)進行幾番審問，趙尚志始終說自己就是個要飯的乞丐，來飯館就是為了討口飯吃，金伯陽也堅稱根本不認識趙尚志，高慶有也說不認識他們，就是來吃飯的，因而，高慶有被提前釋放了。金伯陽在關押期間，始終用熟練的日語同敵人辯駁解釋，由于特務也沒有找到真憑實據(jù)，只好把金伯陽釋放了。后來，趙尚志被打了一頓也釋放了。

1933年6月，“一毛錢飯館”遷移到路南中間的新址，這里營業(yè)面積擴大很多，又增添了許多設施設備，仍然是中共地下黨組織的秘密聯(lián)絡點和左翼文化人士活動聚會的場所。

1934年4月，由于團滿洲省委宣傳部長楊波被捕叛變，滿洲省委遭到大破壞。為避免其他人被捕，黨組織決定將一些黨員、左翼文化人士轉(zhuǎn)移出哈爾濱，左翼文化人士蕭軍、蕭紅、羅烽就是這時離開哈爾濱而南下的。由于“一毛錢飯館”早已被敵人盯上了，為安全起見，“一毛錢飯館”關閉停業(yè)。“一毛錢飯館”開業(yè)兩年多，為我黨秘密接頭聯(lián)絡，團結哈爾濱左翼文化人士開展反日斗爭，做出了貢獻。

女扮男裝的抗日英杰楊桂珍

20世紀30年代，在現(xiàn)道里區(qū)工程街附近有一條很短的小街，小街的名字叫新華街（已不存在），新華街1號，是一座非常大的歐式院落，院落的主人楊鶴亭是中東鐵路的俄文翻譯，經(jīng)營幾家商鋪，在哈爾濱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物。家中有4個兒子2個女兒。

次女楊桂珍（沈昭），生于1922年，是楊鶴亭最小的女兒，非常受父母寵愛，原本可以過著優(yōu)渥的大小姐生活，但由于受到姐夫呂廣耀（中共地下黨員）和三哥楊金濤的影響，小學讀書時就參加了讀書會，在進步刊物和圖書中，楊桂珍受到了思想啟蒙，接近了黨組織。

她在上哈爾濱市女一中時，參加了反日救國會，擔任地下交通員。她利用自己年齡小，不易被敵人注意的優(yōu)勢，經(jīng)常幫助黨組織傳遞文件。她還積極參加學生罷課，抵制日貨等運動，用實際行動，反抗日寇侵略。她和三哥楊金濤還經(jīng)常利用家庭在社會上的地位，將黨的文件、傳單藏在家中，保護文件。楊桂珍還協(xié)助三哥掩護黨的干部。

1937年4月15日，由于叛徒的告密，哈爾濱特委和市委遭到嚴重破壞，數(shù)百名黨員和愛國志士被捕入獄，年僅15歲的楊桂珍也被關進監(jiān)獄。在獄中，敵人軟硬兼施，讓她說出楊金濤的下落和地下黨組織情況。楊桂珍咬緊牙關，堅稱不知道！期間，殘暴的敵人給她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施用電刑，折磨得她死去活來，昏死過去多次。但楊桂珍硬是強忍劇痛，什么也沒說。

八個月后，其父楊鶴亭打通關系，花錢把楊桂珍保釋出獄。出獄后的楊桂珍說服了父親，剪掉秀發(fā)，喬裝打扮、女扮男裝擺脫了特務的監(jiān)視，改名沈昭，來到北平，考入中國大學附屬中學讀書。她積極參加學生運動，不僅學習好，而且二胡拉得非常好。課余時間，她經(jīng)常與同學們暢談形勢，一起演唱、演奏革命歌曲，激發(fā)同學們的救國熱情。不久，她又因為父親朋友的兒子求婚未成，報復告密，再次被捕入獄。這次，父親千里迢迢急忙從哈爾濱趕到北平，花錢買通獄醫(yī)，將她營救出獄。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她和一部分同學奔赴張家口，參加了八路軍，在白求恩醫(yī)院擔任政治干事。不久，光榮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她曾參加過解放石家莊的戰(zhàn)斗，在部隊，她仍然女扮男裝。后來，三哥楊金濤向部隊說明真相，從此才恢復了女兒身。在艱苦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由于她在哈爾濱監(jiān)獄遭受電刑導致的骨結核復發(fā)，于1949年9月不幸病逝，年僅27歲。

東北抗聯(lián)呂老媽媽

20世紀30年代，在珠河縣小亮河（現(xiàn)哈爾濱尚志市一面坡鎮(zhèn)）居住著一位呂老媽媽，她娘家姓梁，1895年生于遼寧省開原縣，父親叫梁啟棟，是梁啟超的堂弟。梁啟棟1923年參加革命，是遼寧的地下黨員。梁家是地下黨交通站，呂老媽媽婚前就曾參與革命活動。后來嫁到珠河縣，人稱呂梁氏?！熬乓话恕笔伦兒?，積極投身抗日斗爭。

1933年10月，趙尚志成立珠河反日游擊隊后，呂老媽媽任珠河抗日根據(jù)地婦救會長。她組織發(fā)動婦女兒童配合游擊隊開展抗日斗爭，并帶領全家投身抗日。她家就成了游擊隊的交通站、落腳點。趙尚志、李兆麟、馮仲云等著名抗聯(lián)將領都曾在她家落腳、開會、吃住。由于她沒有名字，稱呼起來不太方便，趙尚志就讓李兆麟給她起個名字，李兆麟將軍說：“您整天為抗日奔走于千家萬戶，穿梭于深山密林，依我看，就叫您梁樹林吧?！薄傲簶淞帧边@個名字就在群眾中叫開了。

1934年夏，黨組織安排趙一曼到珠河縣從事抗日工作，趙尚志把趙一曼帶到呂老媽媽家居住。趙一曼白天讓呂老媽媽領著，深入到村屯各家各戶搞抗日宣傳，晚上在呂老媽媽家給兒童團孩子們講抗日故事，教他們唱抗戰(zhàn)歌曲。由于過度勞累，趙一曼病倒了，呂老媽媽朝夕陪伴，精心照顧，娘倆建立了深厚感情。

一次，呂老媽媽挎著一筐雞蛋和趙一曼去老鄉(xiāng)家做發(fā)動群眾工作，不巧路上遇到了日本鬼子。鬼子盤問趙一曼是干什么的？由于趙一曼是四川人，一開口很容易引起鬼子的懷疑，呂老媽媽就急中生智地說，她是個啞巴，是我的干女兒。此后，趙一曼就稱呂老媽媽為干媽。

1934年冬至1935年春，在短短不到100天的時間里，為了抗日，呂老媽媽的大兒子、二兒子、大兒媳三人先后犧牲。痛失三位親人，呂老媽媽表現(xiàn)得非常堅強，依然如故地繼續(xù)從事抗日斗爭工作。

不久，趙尚志將軍帶領三軍將領專程來看望慰問呂老媽媽。一見到呂老媽媽，趙尚志將軍就止不住淚流滿面，他緊緊握住呂老媽媽的手發(fā)誓：“從今以后，我就是您的親兒子，您就是我的親媽！我們來養(yǎng)您，為您送終?！贝撕?，抗聯(lián)戰(zhàn)士都親切地稱她“媽媽”。

1935年，抗聯(lián)部隊實行戰(zhàn)略轉(zhuǎn)移，呂老媽媽協(xié)助趙一曼將游擊區(qū)的醫(yī)院、被服廠轉(zhuǎn)移安置后便隱居下來。1936年，她在珠河縣秘密為抗聯(lián)部隊運送彈藥，一次在領取抗聯(lián)部隊急需藥品時，被特務逮捕入獄。在獄中，呂老媽媽表現(xiàn)十分英勇，經(jīng)受住了敵人的拷打逼供，守口如瓶，嚴守黨的機密，后經(jīng)黨組織營救出獄，繼續(xù)從事抗日活動。

1951年春，呂老媽媽出席東北人民政府召開的烈軍屬模范代表大會，被譽為“東北抗聯(lián)呂老媽媽”。同年，中央人民政府授予梁樹林“東北抗聯(lián)呂老媽媽”錦旗。毛澤東將她與宋慶齡、鄧穎超、康克清、賀子珍、劉胡蘭的母親等人并稱為中國革命的“八大媽媽”。

王崗飛行隊起義

1939年10月，為了配合陸軍作戰(zhàn)、偵察，日寇在哈爾濱南郊王崗建立了偽空軍第三飛行隊。全隊兩個連共156人，其中日本人及飛行員59人，偽軍官兵97人。飛行隊主要領導和飛行人員均由日本人擔任。日本人對飛行隊控制非常嚴，對偽軍官兵更是過分嚴厲，平時一律不準外出，士兵如開小差被抓回來，必遭嚴刑拷打，不滿情緒在士兵中蔓延。

1940年春節(jié)，偽第三飛行隊士兵劉遠泰因妻子生孩子回老家雙城縣探親，耽誤了歸期。他怕歸隊遭到嚴厲懲罰，便投奔了一支叫“莊稼人”的抗日山林隊。當時，原中共哈爾濱地下黨市委書記張瑞麟，在黨組織遭敵破壞、與黨失去聯(lián)系后，也暫時棲身在這支抗日山林隊。張瑞麟主動接觸劉遠泰，向他打探偽第三飛行隊的情況，并對劉遠泰秘密進行抗日宣傳教育。劉遠泰表示，他可以從偽第三飛行隊動員十來個弟兄出來抗戰(zhàn)。張瑞麟對此十分重視。

同年夏，在地下黨組織和抗日群眾配合下，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三路軍第十二支隊在“三肇”地區(qū)異常活躍，取得了一系列重大勝利，給“三肇”人民帶來了希望。張瑞麟很快聯(lián)系上第十二支隊，“莊稼人”抗日山林隊被收編為第十二支隊獨立大隊。張瑞麟將劉遠泰和偽第三飛行隊的情況向第十二支隊代理隊長徐澤民做了介紹。徐澤民和其他領導認為，在抗日斗爭處于極端困難的形勢下，如能組織偽軍起義，一定會給敵人以沉重打擊，振奮廣大群眾的反滿抗日精神。于是，決定派劉遠泰下山，去策動偽第三飛行隊起義。

12月15日，劉遠泰來到雙城縣五家車站，準備在此乘車去哈爾濱，正巧在這里碰見了來此辦事的雙城老鄉(xiāng)、偽第三飛行隊班長蘇貴祥?！熬乓话恕笔伦兒螅K貴祥的哥哥因參加抗日義勇軍被日軍打死，蘇貴祥對日本侵略者懷有刻骨仇恨。他性格豪爽，富有正義感，在士兵中頗有威望。蘇貴祥和劉遠泰意外相見，十分高興。兩人一起乘車來到哈爾濱道外正陽頭道街天樂園飯莊，邊吃邊聊。劉遠泰告訴蘇貴祥，自己參加了在“三肇”地區(qū)活動的抗聯(lián)，希望蘇貴祥能帶領弟兄們出來參加抗聯(lián)。蘇貴祥早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就把起義的事定下來了。

蘇貴祥歸隊后，立即開始策反活動。他聯(lián)絡了一些要好的同鄉(xiāng)、朋友，并對武器庫等情況也分頭做了調(diào)查，準備工作進展非常順利。

1940年12月28日，蘇貴祥帶領2個起義骨干到雙城與劉遠泰會面，商議起義之事。經(jīng)研究，大家一致認為1941年1月4日這天舉行起義最為合適，共同推選蘇貴祥為起義總指揮。

1941年1月4日，元旦剛過，王崗偽第三飛行隊營房內(nèi)外依然沉浸在節(jié)日氣氛中。日本軍官早已返回哈爾濱市內(nèi)度周末，營區(qū)內(nèi)只有幾名單身日本軍官和幾名值日的偽軍官。晚8點，值日軍官準備睡覺。時機已到，蘇貴祥命令各小組開始行動，起義戰(zhàn)士迅速砸開武器庫，取出機槍兩挺、匣槍十支、子彈十二箱，打開被服庫，搬出軍服、棉衣等物資。從車庫開出汽車，裝上武器、彈藥、軍服。蘇貴祥命令切斷營區(qū)內(nèi)全部電話，晚9點，蘇貴祥帶領士兵，摸進值日軍官室，擊斃9名偽軍官、2名日本軍官，打傷1人，搗毀停在機場上的三架日軍飛機。蘇貴祥見營區(qū)內(nèi)的日偽軍官全部被打死，便發(fā)出撤退命令。

晚10點，起義士兵集合起來。84名起義士兵在蘇貴祥率領下，部分士兵乘汽車，部分士兵步行，在夜幕掩護下，離開王崗鎮(zhèn)， 開赴郊外，奔赴“三肇”地區(qū)。

1月6日下午2點，一架敵人偵察機，在肇東縣榆樹林附近的郭字頭井村發(fā)現(xiàn)了起義隊伍。下午4點，日軍、偽軍和警察2000多人分乘百輛汽車，從四面八方包圍了起義部隊。雙方在一個地主大院展開激烈戰(zhàn)斗，全體起義士兵憑著圍墻掩護，打退了敵人數(shù)次進攻，殺傷了大量敵人。后來由于敵眾我寡，孤軍奮戰(zhàn)，起義部隊傷亡慘重。蘇貴祥頑強指揮戰(zhàn)斗時，突然胸部中彈壯烈犧牲。戰(zhàn)斗打得十分激烈，起義士兵奮戰(zhàn)至下午五點半，趁天黑開始突圍。但由于地形不熟、敵眾我寡，突圍人員多數(shù)被俘，起義最終失敗。

這次戰(zhàn)斗共打死敵人32人，起義人員犧牲30人，被俘44人。最后，只有10名起義士兵趁黑夜沖出了重圍。

1月23日，劉遠泰在安達縣薩爾圖被敵人逮捕，押回哈爾濱日本憲兵隊。7月中旬，劉遠泰被敵人槍殺于日軍忠靈塔，年僅20歲。同時，被槍殺的還有9名起義士兵。

王崗飛行隊起義事件，極大地震動了日偽統(tǒng)治集團。在日偽當局認為“滿軍最優(yōu)秀”的部隊中，居然發(fā)生起義事件，令日寇極度驚恐不安。這次起義，進一步激發(fā)了廣大群眾反滿抗日精神，在偽軍中也起了動搖作用。不久，長春第一偽飛行隊也發(fā)生了武裝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