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珮珺
OUTLINE/The Band's Visitis a musical with music and lyrics by David Yazbek and a book by Itamar Moses, based on a 2007 Israeli film of the same name. It opened on Broadway at the Ethel Barrymore Theatre in November 2017.
去過沙漠的人,一定會對那仿佛要把人烤干的烈日、漫天飛舞迷人眼的風(fēng)沙和晝夜恍若兩個季節(jié)的溫差記憶猶新。熱情、狂野、灼人、浪漫……似乎所有火熱激情的形容詞都可以用來描繪沙漠帶給人的印象。然而這些并不適用于沙漠中的以色列小鎮(zhèn)貝塔提科瓦,那里的人們?nèi)諒?fù)一日、重復(fù)著普通到無聊的生活,直到出現(xiàn)了一支埃及樂隊,打破了他們原有的平靜……音樂劇《樂隊來訪》(The Band's Visit)的故事也由此展開。
這是一部充滿中東異域風(fēng)情的作品,改編自2007年上映的同名以色列電影。在2018年的托尼獎角逐中,此劇擊敗一眾對手,共拿下了最佳音樂劇、最佳劇本、最佳詞曲、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10個大獎。令其脫穎而出的,正是樸實又打動人心的平凡故事——有日常生活的糟心事,也有陌生人之間善意溫暖的關(guān)懷,讓觀眾在忍俊不禁的同時也感慨不已,呈現(xiàn)出生活本來的樣子。
用陰差陽錯來形容故事的開始,是最合適不過的。
受邀到以色列佩塔提克瓦市(Petah Tikva)阿拉伯文化中心開幕典禮進行表演的埃及亞歷山大港警察儀仗樂隊,由于成員哈利德(Haled)買車票時的錯誤發(fā)音,莫名其妙到了位于沙漠中的貝塔提科瓦(Bet Hatikva),簡而言之就是買錯票、上錯車、來錯了地方。
作為一個無人知曉的寂靜小鎮(zhèn),這里的生活索然無味,居民們百無聊賴地唱著《等待》(Waiting),期盼著有什么特別的人或事,能打破一成不變的沉悶日常。因而當(dāng)拖著行李箱的樂隊一行人出現(xiàn)在咖啡館門前問路時,所有人的表情都充滿了驚訝、好奇、興味盎然,就好像一大串石子落下,攪動了原本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咖啡店女老板狄娜(Dina)和店員帕皮(Papi)及伊奇克(Itzik)半是正經(jīng)半是玩笑地告訴樂隊成員們,他們現(xiàn)在所在的,是一個沒有藝術(shù)沒有文化沒有浪漫歡樂的不毛之地,三人用一曲魔性萬分的《歡迎來到無名之地》(Welcome to Nowhere)配合著尬舞,來表達他們對這群陌生訪客的友善。一邊是手足亂舞的居民,另一邊是尷尬不已的樂隊成員,場面一度頗為滑稽。
由于要等到第二天才有車可以離開貝塔提科瓦,整個樂隊不得不在小鎮(zhèn)過上一夜,于是狄娜三下五除二把住宿問題解決,分配完畢樂隊各人的住處,眾人開始了各自與陌生人共處的沙漠一夜。
此次烏龍事件的始作俑者哈利德是個年輕的小號手,看到個年輕女孩就會用自己喜愛的樂手切特·貝克(Chet Baker)為話題,上前搭訕,一路從車站的女兵、售票員,搭到小鎮(zhèn)中的狄娜??上г谶@個小地方?jīng)]找到知音,但他倒是幫了帕皮的大忙,教會了帕皮如何追女孩。
哈利德想出門轉(zhuǎn)轉(zhuǎn),帕皮不情不愿地帶他到了溜冰場,結(jié)果哈利德發(fā)現(xiàn)帕皮根本不敢去跟女孩搭話。帕皮坦白說其實自己是個交際“菜鳥”,根本不知道如何主動開始,每次遇見心儀的姑娘,腦袋里就是一片空白,只聽得見鋪天蓋地的海浪聲,并向哈利德生動展示了自己在面對異性時多么手足無措,肢體僵硬地唱起《帕皮聽見大?!罚≒api Hears the Ocean),越來越喪氣,甚至直接拒絕了女孩茱莉葉的邀請,甩開手卻不小心導(dǎo)致茱莉葉摔了一跤。這情形不禁讓人哭笑不得。
于是哈利德手把手地去教帕皮要怎么樣去追女孩——先克服恐懼,主動接近,然后用簡單友好的肢體接觸,來表達自己的好感,同時觀察女孩的反應(yīng)。有了哈利德的助攻,青澀笨拙的帕皮終于成功了,他扔下好幫手哈利德,帶著茱莉葉一起溜起了二人世界。這成了哈利德在陰差陽錯的一夜中最值得驕傲的功績。
樂隊中的單簧管樂手西蒙(Simon)與另一名小提琴手一起到伊奇克家中吃晚餐,面對的是友好的伊奇克岳父和對陌生人很戒備的伊奇克妻子伊利斯(Iris)。為了不讓氣氛太過尷尬,岳父主動聊起音樂話題,回憶起了他當(dāng)年與愛人一見鐘情時的場景——樂聲飛揚,白衣少女翩翩起舞,眼神交匯的瞬間,愛情降臨。那種感受是那么強烈,以至于他一聽到當(dāng)時的歌曲就能想起那時的怦然心動。
音樂是聯(lián)系眾人的紐帶。它讓父輩穿越時空,再度回到飛揚的青春時代,高歌著甜蜜的《你心之律動》(Beat of Your Heart);也讓伊奇克在面對妻子的不滿情緒再次爆發(fā)憤然離家時,雖然無奈沮喪卻仍輕柔哼唱著《伊奇克的搖籃曲》(Itzik's Lullaby),訴說著對孩子的美好愿景,充滿溫情;之后西蒙的單簧管樂聲還神奇地安撫住了孩子的哭鬧,讓歸家的伊利斯徹底緩過勁來,放聲大哭,一場家庭矛盾暫告段落。
作為陌生人,伊奇克和他的岳父都對西蒙的樂曲贊不絕口,鼓勵萬分,而西蒙作為已婚20年的男士,非常理解家庭生活的各種難事,他明白年輕的伊奇克夫婦正處在幾年一個坎的瓶頸期,這也讓一家人頗為感激。
西蒙那首由于各種瑣事而始終沒能寫完的樂曲結(jié)尾,也許真的可以采用伊奇克“安靜祥和一些而不是輝煌結(jié)束”的建議,就像生活那樣,翻騰洶涌后,歸于淡然。
風(fēng)情萬千的咖啡店女老板狄娜年輕時曾是個舞者,但如今早已生活得麻木,因而她對這群突然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的異鄉(xiāng)人非常感興趣,尤其是指揮圖菲克(Tewfiq)。她帶著圖菲克到處轉(zhuǎn),找著法兒聊天,探究對方的各種信息,是否成婚,是否有孩子,平時演奏些什么樂曲,并談到了自己兒時最喜歡的埃及歌手和影星,拉著圖菲克再現(xiàn)電影經(jīng)典橋段。
在《奧馬·沙里夫》(Omar Sharif)一曲中,神秘誘惑的男子踏著歌聲與狄娜和母親共舞,風(fēng)中四處飄蕩著茉莉香,樂聲流淌,這意境之美恐怕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好比我們的譯制片和老電影,總能勾起父輩們的回憶和我們模糊又美好的童年印象。
對狄娜來說,圖菲克這個舉止得體、克制訥言、歌聲粗糲的陌生男人帶給她一種全新的吸引和悸動,讓原本枯燥的生活和麻木的神經(jīng)又變得鮮活起來,就好像孤獨中開出的花朵,讓她似乎得到了情感共鳴。
很多時候,狄娜不斷拋出問題,不時沉浸入自己的世界,而圖菲克則禮貌地傾聽和回答,極具紳士風(fēng)度地配合著狄娜的要求,比如出門散步、示范指揮樂隊、唱阿拉伯語歌曲,談?wù)撆c妻子的往事。但他也有堅持——不肯聯(lián)系大使館,不能在街上待到太晚,睡前也不喝酒。更重要的是,他始終與狄娜保持著距離。雖經(jīng)歷過失去家人的傷心過往,但他依然認為愛是美好的,生活是有希望的。
狄娜與圖菲克之間,好似有一種暗涌的情感,卻始終被克制;又仿佛只是狄娜單方面的遐想,沒有得到過回應(yīng)。若有似無,若即若離。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苦等電話的男孩那樣,接到戀人的回應(yīng)。人們大多都是在夢中與愛人共處,醒來卻是形單影只,孤身一人。就像《回應(yīng)我》(Answer Me)中唱的那樣,是否有人在等自己,是否會有回應(yīng)?沒有人知道答案。
第二天清早,樂隊一行人與大家告別,沒有過多言語,逐漸消失在視野中,眾人的生活也回到常態(tài)。這支埃及樂隊的到來仿佛花火一般,閃耀在以色列沙漠小城的夜空,那么溫暖,又稍縱即逝,令人意猶未盡。也許在繼續(xù)百無聊賴的等待后,這個小鎮(zhèn)會迎來新的異鄉(xiāng)人,開始新的故事。正如這部輕描淡寫的作品呈現(xiàn)的那樣,連憂傷和愁緒都是淡淡的,卻那么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