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晚照
提稿編輯:張凌
一審意見:
作者文筆好,國外背景描繪得挺好的,很有畫面感。男女主的人設挺好的,個性很鮮明。
責編:郭玲玲
終審意見:
故事言情感挺足的,男女主的互動戲碼還不錯,人設和主角個性都還可以的,情節(jié)比較緊湊。
簡介:
灰姑娘的結(jié)局不過是童話里一場虛無縹緲的夢,正如葉薇愛上不該愛的人。年齡的懸殊,角色的差異,她無論做出多少努力,也始終求而不得。葉薇在絕望里掙扎了那么多年,卻未曾想到,這段感情中如履薄冰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她。
楔子
“這個項目是你負責的?”
“是的,我們最開始和對方談判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了……”
如今葉薇的法語說得和本地人已經(jīng)聽不出區(qū)別了,她有條不紊地向陳思修講解手里的項目,精致的妝容和得體的微笑讓她看上去幾乎無懈可擊,可她自己能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說完了手里的工作,陳思修卻并沒有做出評價,葉薇抬眼,和陳思修的眼神交接,沉默持續(xù)了十幾秒,其余的人察覺到了怪異,有眼色地離開了。
空氣仿佛變得黏稠了起來,葉薇覺得自己連動一下都困難。
陳思修放下手中的鋼筆,看了她很久,終于站起身來到葉薇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你終于回來了?!?/p>
“嗯。”葉薇道,“我已經(jīng)長大了,陳思修?!?/p>
第一章
四年前。
秋意漸濃,香榭麗舍大道上的梧桐葉紛紛揚揚地落了滿地。
葉薇打開手機查了查機票的價格,猶豫著要不要回國——她的父親病重,想見見她。
晚上回到陳家,葉薇跟陳思修說了這件事,陳思修問她道:“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葉薇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道:“不知道?!?/p>
陳思修扔下一句話便起身上樓,他說:“那就別回去了?!?/p>
葉薇盯著陳思修的背影發(fā)愣,別墅里的雕花廊燈亮著,暗黃色的燈光映襯著滿屋黑胡桃木的家具,有點兒像吸血鬼居住的古堡,毫無生氣。
葉薇來到法國的時間不算太久,是作為交換生來的,她英語不錯,法語卻非常一般。一到這邊,她就進入了打工模式,多是在一些中餐館做些零工,拿到手并沒有多少錢。從前她想等畢了業(yè)就回國,而如今她卻下定了決心將來要留在這里,盡管這繁華如錦的巴黎城并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但是巴黎有陳思修。
不屬于她的陳思修。
葉薇是去年年初在一家高檔中餐廳認識陳思修的,這男人大她許多,眉眼輪廓很深,應該是混血兒,目光看上去有些淡漠,而餐館老板過分殷勤的態(tài)度和一桌賠笑的人讓她知道這個人大概不好惹。
當時的陳思修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毫不客氣地打量著葉薇的臉,道:“這炒飯是你做的?”
葉薇沒反應過來,老板狠狠戳了她一下,她這才道:“是?!?/p>
老板笑著對陳思修說:“這可是我們店的招牌,西施炒飯。重點就在這個西施,陳總您看看,這模樣當不當?shù)闷鹞魇┑拿枺俊?/p>
葉薇從小自己做飯,也喜歡做飯,做出來的飯確實好吃,盡管她不是專業(yè)廚師,但老板偶爾還是會讓她上手幫忙,陳思修面前的揚州炒飯,便是出自她的手。
葉薇的五官精致柔和,白皙得仿佛是瓷雕的娃娃,說句萬里挑一也不為過。她知道自己好看,也因為樣貌生出過不少的事端,如今被老板突然叫到包廂,又這么極力地介紹她,她隱約琢磨出了些東西,不禁覺得有些惡心。
可這異國他鄉(xiāng),無親無故亦無權(quán)勢的葉薇又能如何?她只能站在那里任人打量,像極了落入狼群的無辜羔羊。
陳思修饒有趣味地看了葉薇許久,直到她瑟縮著向后退了一步,這才慢悠悠地說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句話,他道:“我家正好缺個會做中餐的廚師,就你吧?!?/p>
葉薇就這樣住進了陳家的別墅,不過陳思修很少回來吃飯,葉薇幾乎是在白領工資,所以她空閑的時候便會幫著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干點兒活。某次,她閑得無聊上網(wǎng)去搜陳思修的名字,被網(wǎng)頁上的描述嚇了一跳——這個男人,已經(jīng)是法國最有名望的華商了。
陳思修有時會問問她國內(nèi)的現(xiàn)狀,葉薇便認認真真地給他講。她講城市的發(fā)展,講人們的生活,也講她被父親拋棄,母親改嫁后顧不上管她,勉強跟著外婆長大,講外婆家樓下的一排銀杏變黃后的美,講在巴黎永遠也見不到的冰封三尺的河流。陳思修在聽葉薇講她從前的故事時是一種很放松的狀態(tài),直到某次她講著講著,發(fā)現(xiàn)陳思修已經(jīng)睡著了,才哭笑不得地發(fā)現(xiàn)對方原來是拿自己當睡前故事機。
相處久了,葉薇已經(jīng)不害怕他了,陳思修對她不錯,偶爾葉薇心情不好,陳思修還會抽出時間,像個長者一樣開導她。葉薇覺得,這個在外面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對她多多少少是有一點兒與眾不同的。
陳思修是一個稱得上完美的男人,這個人在巴黎的商界舉足輕重,黑白通吃卻并不張揚,樣貌亦是出挑,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風流成性,葉薇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楚陳思修帶回來過多少個女人了。
每每看到他風情萬種的新女伴,葉薇都會有點兒絕望。
她知道她完了,她喜歡上了這個和她壓根兒就不在一個世界的男人。
第二章
葉薇還是選擇了暫時回國,她沒有告訴陳思修,陳思修對她的父親向來嗤之以鼻。
小的時候她也曾對父親懷抱著希望,她努力學習,永遠都在班級名列前茅,只期待著有一天父親可以回來看看她,抱抱她,夸夸她??珊髞聿胖峭耄赣H早已另組家庭,和別的女人生下了一兒一女,哪里還記得她?
葉薇前腳剛下飛機,陳思修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電話里陳思修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高興,他冷冷地對葉薇說:“你先在機場附近住一晚,我明天去中國,你在機場等著我。”
第二天在機場果然接到了冷若冰霜的陳思修,葉薇摸不清陳思修跑來中國做什么,他的生意大都在歐洲。
大概除了葉薇,沒有人敢不給老板打招呼就曠工。
她問陳思修:“你來做什么?”
“最近本來也打算休假?!标愃夹拚f,“很少來中國,過來轉(zhuǎn)轉(zhuǎn)?!?/p>
葉薇半信半疑,照著陳思修的意思,在本地的五星級酒店開了兩間房。葉父就在酒店附近的醫(yī)院,她安頓好陳思修,買了點兒營養(yǎng)品便去醫(yī)院了。
但是葉薇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多年未見的父親所謂的病重,竟然只是高血壓發(fā)作的短暫住院,病房里都是他現(xiàn)在的家人。葉父拉著葉薇的手老淚縱橫地說想念這個女兒,結(jié)果寒暄過后,葉薇還來不及感動,就聽她爸直奔了主題。
“薇薇,爸爸這些年日子過得也不容易,你弟弟妹妹都念著你,聽說你在法國過得不錯,你能不能帶妹妹過去?”
葉薇說:“我現(xiàn)在住在老板家,沒有自己的房子?!?/p>
聽出了她拒絕的意思,葉薇妹妹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陰陽怪氣地說:“難怪一身的奢侈品,原來住在老板家了?!?/p>
葉薇從頭到腳的東西的確是陳思修送的,陳思修的秘書在給他的那些女伴挑選禮物的時候常常也會給葉薇買一份,說是陳思修的意思。
葉薇聽了揶揄,沒多久起身就走了,她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結(jié)果她剛下樓,就看到了在醫(yī)院門口噴泉池邊坐著的陳思修。
“你在這兒等我?”
“嗯?!标愃夹拚酒鹕?,高挑的身材加上混血兒的模樣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他說,“別不高興了,帶你去吃飯吧?!?/p>
陳思修看得出她心情不好,抬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手掌溫暖寬大。
“陳思修。”葉薇叫他的名字,說,“你有的時候好像我的長輩啊?!?/p>
陳思修笑了笑,說:“我這個年紀,要是再大些,也真的可以當你的長輩了?!?/p>
葉薇的心情驟然低落,她想了想,小聲道:“那你想當爸爸嗎?你為什么不結(jié)婚生孩子?”。
夕陽的光影將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過了好一會兒,葉薇才聽陳思修開了口:“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彼值溃耙院髣e再到這里來了?!?/p>
第三章
葉薇和陳思修回國待了三天便回了巴黎,這三天葉薇帶著他吃了很多從前她常吃的東西,帶他一起去給外婆掃墓,葉薇想去哪里,陳思修就跟著她去哪里。葉薇覺得陳思修是為了她才跟來中國的,她想問陳思修,卻怕是自作多情而無法開口。
回法國后的陳思修忙了起來,葉薇常常幾天見不到他一面。
學校離陳家遠,陳思修之前曾專門派了司機接送她,不過葉薇覺得麻煩,便從未坐過他派的車。雇主做到這個地步,大概也是史無前例了。同相熟的朋友聚會時,朋友問他,家里養(yǎng)著葉薇這么個小美人卻又不碰,到底是什么意思,誰都知道陳思修可不是做慈善的。
陳思修交往的這個圈子,大都非富即貴,觥籌交錯的紙醉金迷里,陳思修懷里的女人已然換了,她風情萬種地在陳思修的脖頸落下一個血紅色的唇印,陳思修看起來毫不介意,他將手中燃了半截的煙熄滅,笑道:“小美人還小,她還在繼續(xù)學業(yè)呢。”
陳思修一直記得初見葉薇時她臉上的神情,陶瓷娃娃一樣的臉上滿是難以掩飾的惶惑恐懼。陳思修身邊不缺漂亮的女人,可在那么一瞬間,他卻鬼迷心竅般地帶她離開了那里。
漂泊在外,孤苦無依,偏偏生就了這么一張如畫的面容,陳思修如果不帶她走,誰知道她以后又會遇到什么事。
相處這么久,也培養(yǎng)出感情了,他的確關心她,但也從未想過要對她做什么。
星期天晚上,陳思修很晚才到家,本以為葉薇睡了,回到家的時候卻看到她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穿著一身絳紅色的絲綢睡衣,昏暗的燈光里裸露出來的白皙的腳踝有些晃眼。
陳思修問她:“怎么還不睡?”
葉薇抬起頭,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餐廳的位置。
陳思修在葉薇腦袋上摸了摸,看見餐廳的桌子上擺著一桌菜,中間是一個巧克力生日蛋糕。
他愣了一下,葉薇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沙發(fā)上下來了,她從陳思修的身后輕輕地抱了抱他,又很快地松開,她小聲地說:“生日快樂。”
陳思修并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如果葉薇不說,他根本不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葉薇在他身后聲音很低地說:“我不知道你幾點回來,菜已經(jīng)涼了,我一會兒去熱熱,蛋糕也是我做的,你嘗一嘗,好不好?”
少女青嫩的嗓音帶著些難以察覺的祈求,陳思修沒有拂了葉薇的心意,盡管他晚上應酬時已經(jīng)吃過了飯,但他還是坐了下來,看著葉薇忙進忙出。
等飯菜都熱好,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
葉薇說:“還好還有半個小時,吃點兒蛋糕吧?!?/p>
她將蠟燭插在蛋糕上,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陳思修,等著他吹滅。
這場景對于陳思修而言太過幼稚,可燭光里葉薇的眼神閃閃猶如明珠,陳思修嘆了口氣,將蛋糕上的蠟燭一口氣吹滅了。
葉薇半趴在桌子上,她直勾勾地看著陳思修,說:“生日快樂。”
“你已經(jīng)說過一遍了?!?/p>
葉薇歪了歪頭:“你什么都有了,我也沒什么好祝福的,反正希望你以后每天都開開心心?!?/p>
她等了陳思修一整晚,這一整晚她窩在沙發(fā)里,想象著陳思修的每一個表情,酸澀的酥麻感從心底升起,她突然極度渴望陳思修的懷抱。
“陳思修,”葉薇還在盯著他看,“你一輩子都不想結(jié)婚嗎?”
男人沉默著。
她說:“那要是我以后結(jié)婚了,你會不會舍不得我啊?”
陳思修笑了起來,卻并不是高興,他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葉薇眼眶發(fā)熱,她從門口的鏡子里看到自己紅紅的雙眼,突然站起來,穿著拖鞋就朝大門走去,陳思修一把把她拉了回來,道:“你干什么?”
葉薇說:“我想去看埃菲爾鐵塔。”
“這會兒燈光早關了,去那里做什么?”
不敢啟齒的感情和隱忍壓抑的委屈突然爆發(fā),她想出去吹吹風,也想在陳思修的面前任性一次,她說:“我就是想去,你去睡吧,我自己去。”
陳思修皺眉,手上的腕表顯示已是十二點半,葉薇大有不出門誓不罷休的架勢,陳思修隨手從門口拿了件自己的大衣,裹在葉薇身上。
“我?guī)闳?。?/p>
深夜的巴黎比白天安靜了許多,鐵塔前的廣場上游人三三兩兩,燈光秀早已結(jié)束。
葉薇說:“我聽說,在埃菲爾鐵塔下親吻,兩個人就可以長長久久?!?/p>
陳思修失笑,葉薇卻虔誠地合起手掌,對著天空說:“祝陳思修生日快樂,希望他年年歲歲都平安,歲歲年年都快樂?!?/p>
這句祝福平淡無奇,就像是一句隨口之言,而葉薇的神情卻認真得仿佛是在虔誠地禱告。
陳思修的曾祖父當年在歐洲白手起家,等家族事業(yè)傳到他手里早已做大。從出生開始,他耳濡目染著的就是口蜜腹劍和虛情假意,也早已習慣了逢場作戲的縱情聲色,他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鄭重且平淡的祝福。
陳思修有些出神,葉薇踮起腳,在他的側(cè)臉落下了一個輕飄飄的親吻,這個吻并無情欲,帶著些小心翼翼的試探。陳思修看向葉薇,他溫和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頂,道:“走吧,小心著涼?!?/p>
第四章
從那天陳思修的生日過后,葉薇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躲著他,遮掩著的心意猝然暴露在對方面前,卻如同石沉大海再無后續(xù),葉薇覺得尷尬。
陳思修并沒有再提那天的事情,仿佛壓根兒不記得鐵塔下那個帶著試探和青澀的吻。日子照舊地過,陳思修忙生意,葉薇忙學業(yè),偶爾同時在家里,也不過不咸不淡地隨便聊幾句。
葉薇收到了一場周末生日派對的邀請,邀請她的是一個叫林斐的同學,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中法混血兒,大約因為是半個同胞,所以平時對葉薇格外照顧。
葉薇清楚自己一杯就倒的酒量,結(jié)果卻把高度數(shù)的雞尾酒當香檳喝了一整杯,整個人立馬暈了起來。
最后是滴酒沒沾的林斐開車送她回的家,快到陳家跟前的時候恰好遇到了陳思修的車,葉薇搖下車窗,雖然對面的玻璃一片漆黑,她還是大聲地沖著對面車的后排喊道:“陳思修,你干嗎去?”
陳思修讓司機停了車,打開車門下來朝葉薇這邊走來,林斐見狀也停了車,繞到右邊打開了車門。
陳思修彎下腰,抬起葉薇的下顎,果不其然聞到了酒味。他把葉薇身上的安全帶解開,一把將葉薇從車里抱了出來,他看了林斐一眼,道了聲謝,讓司機掉頭回家。
原本是公司臨時出了點兒事,他卻也沒有什么心情去處理了,只交代了手下的人去處理。他把葉薇安頓好,看著她睡下,自己卻站在二樓的露臺上。
夜風涼涼,月明星稀,陳思修有一點兒焦躁,卻又說不清原因。
第二天早上,葉薇起得很早準備早點。兩個人面對面吃飯,陳思修吃了幾口沒了胃口,他放下湯匙問她:“昨天送你回來的那個人是誰?”
“同學?!?/p>
陳思修說:“你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了?!?/p>
葉薇愣住了,陳思修起身要走,葉薇喊住了他。
“你見過塞納河結(jié)冰嗎?”
陳思修沒聽懂葉薇這句沒頭沒尾、莫名其妙的話,他站在那里,沒有回頭。
“巴黎和西伯利亞的維度差距明明不大,可是巴黎的冬天遠遠沒有那么寒冷。” 葉薇繼續(xù)道,“北大西洋暖流一年又一年的溫暖著這里的冬季,塞納河從未結(jié)過冰。”
陳思修轉(zhuǎn)過身來,道:“所以呢?”
“我真的很喜歡巴黎,她溫暖又浪漫,永遠都在流淌著的塞納河就像我的心一樣,從未有一分一秒的靜止?!?/p>
空氣安靜了下來,葉薇仰著頭看向他時的神情帶著幾分倔強,溫暖的晨光透過玻璃鋪滿了葉薇的發(fā)梢,雪白的脖頸細膩修長,陳思修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底深處有一塊地方被這晨光照得發(fā)燙。
他忍住了想要去摸摸她發(fā)頂?shù)臎_動,不動聲色道:“塞納河或許不會結(jié)冰,可河水并不會永遠停駐在巴黎。”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葉薇看著盤子里的早餐,一瞬間毫無胃口。
林斐發(fā)信息問她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葉薇向他道了謝,林斐又發(fā)來了信息,問她的男朋友有沒有生氣。
葉薇看出來了林斐話里的試探,她想了想陳思修,在手機上打下了“我沒有男朋友”幾個字,算是撇清了她和陳思修的關系。
寫完了論文,今年她就該畢業(yè)了。葉薇曾說她想留在法國,陳思修便找人在中國替她辦好了所有手續(xù),現(xiàn)在她不再是交換生,也不需要回國。
畢業(yè)典禮的時候,葉薇猶豫了好久最終邀請了陳思修,她不確定陳思修會不會來,因為她聽司機說過陳思修最近很忙。出乎意料的是,陳思修推掉手邊的事情來了,雖然來得有些遲了。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坐在臺下,靜靜地看著臺上的葉薇。
歲月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沒有留下什么痕跡,鼻梁高挺,眼窩深邃。成功和成熟所帶來的魅力讓他在這場畢業(yè)典禮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作為學生代表發(fā)言的葉薇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竟忘了原本背好的詞。
第五章
葉薇覺得自己快因為陳思修而崩潰了,陳思修對她的好,就像是垂在懸崖上那根搖搖欲墜的繩子,她既不能脫離險境,也遲遲無法干脆利落地掉下去。
陳思修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這么明顯的心意?
葉薇打算繼續(xù)讀研,生活費和學費是這些年自己打工時慢慢攢下的積蓄,她不打算再當這個名不副實的廚師了。
她向陳思修表明了要離開的想法,陳思修沒有阻止。葉薇收拾行李的那天,陳思修原本是要去意大利簽一個合同,他臨時改期,留在了家里。
葉薇的行李不算多,陳思修就沉默地看著她收拾。葉薇實在忍不住了,她把行李箱隨手拉到墻邊,靠著墻低頭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的陳思修。
“我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是?!?/p>
“那你喜歡我嗎?”
葉薇問出了這句話之后,陳思修卻沉默起來,在葉薇忍不住想要奪門而出的時候,陳思修輕聲道:“葉薇,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葉薇愣住了。
“你還這么小,連戀愛都沒有談過?!标愃夹拗敝钡乜粗^續(xù)道,“你喜歡我什么呢?你了解我嗎?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嗎?”
“葉薇,拋開年齡不談,你遇到過幾個人?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嗎?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后,你又后悔了,到時候怎么辦?”
陳思修煩躁地捏了捏眉頭,葉薇對他而言很重要,但從陳思修的情感來說,正因為重要,所以他希望葉薇能過得好。葉薇能看到的只是他站在陽光下光鮮的模樣,卻看不到他到達如今的地位這一路雙手所沾染的一切,還有葉薇從未見過的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葉薇也不該喜歡上他這樣的人。
葉薇干凈且聰慧,他比她大這么多,她還那么年輕,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害怕一旦葉薇真的屬于他了,他就會再也容不得她后悔。
“所以你是覺得我太小了不放心?”葉薇眼里是毫不掩飾的驚愕,她完全沒有想到陳思修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氣極反笑,道,“我不相信你對我完全沒有感情,可我沒有想到,你連承認自己感情的勇氣都沒有?!?/p>
“既然你從不相信我的感情,那我也真的沒有必要再賴在你身邊了,你說得對,我的人生還長,我何必如此。”
葉薇就像藤蔓,她柔軟卻也堅韌,說要離開便真的徹底從陳思修的眼前消失了。
陳思修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卻不知她躲去了哪里,他找遍了巴黎城,都沒有找到她的身影。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陳思修沒有再到這邊住過,這棟別墅里有太多葉薇的痕跡,葉薇在的時候,總是喜歡在花瓶里插上新鮮的鳶尾,曾經(jīng)的鳶尾早已枯敗,陳思修卻沒有讓人扔掉。
巴黎依舊是那座厚重與奢靡交相輝映的城市,陳思修很多次路過埃菲爾鐵塔時都會想起當初那個虔誠祝他生日快樂的少女,他已經(jīng)不知道,她是否還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
第六章
四年后。
從磕磕絆絆地講法語到如今母語般流利地運用要經(jīng)過怎樣的努力,陳思修可以想象。昔日那個神情惶惑的少女,如今已經(jīng)可以獨當一面。
而他錯過了她成長的這些歲月。
葉薇是怎樣隱忍著從公司的底層做起,一步步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的?這么久以來,他竟然從未發(fā)現(xiàn)。
葉薇的工作能力相當不錯,公司里不少人知道,這個從底層做起的葉薇和最大的老板關系微妙,一時間流言蜚語多了起來。
陳思修對待葉薇的態(tài)度和以前一模一樣,依舊是令所有人都覺得難以置信的好。他以公司的名義給葉薇準備了一套精裝公寓,招了一位新司機負責接送,對待葉薇負責的工作,也格外有耐心。
葉薇拒絕了陳思修提供的所有,她問陳思修,道:“你為什么對我還是這么好?”
陳思修笑了,他的口吻像極了長輩,道:“我想讓你輕松一點兒?!?/p>
葉薇眼眶酸澀,小的時候她沒有收獲過什么溫情,可她從未哭過。離開了陳思修,她孤身一人在北方的里昂讀研,努力地學習,努力地工作,嘗盡孤寂與辛苦,她也不曾哭過??善愃夹迣λ暮?,就像是最甜蜜的刀刃一般,讓她痛不欲生卻又無法自拔。
她想過不再相見后,她會徹底忘記曾經(jīng)的一切,可每一個日夜,她都會幻想著重新站在他的面前,換一個身份,讓他認真地審視他們之間的關系。
她忍住哽咽,問陳思修:“可是你可以永遠都對我好嗎?在你找到了和你相伴一生的人之后,你又會站在什么樣的立場來對我呢?”
陳思修靜靜地看著她,語氣平靜,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永遠這樣對你。”
“以什么樣的關系?”葉薇問。
“別回答?!比~薇問完之后就后悔了,她不想聽,也害怕聽見陳思修的回答,她道,“我去忙了?!?/p>
葉薇努力工作,對于旁人的議論毫不在意,她不會和陳思修提起曾經(jīng),也不會再說感情,仿佛遺忘了過往的所有。
直到開始有傳言說陳思修要訂婚了。
陳思修的緋聞對象是一位小有名氣、出身世家的歌手,葉薇見過那個女人出入陳思修的辦公室,是一個金發(fā)碧眼身材火辣的美女,和陳思修站在一起時,當?shù)闷稹耙粚﹁等恕边@四個字。
陳思修在面對記者的采訪時從未承認,但葉薇不想去跟他證實了,她從心底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絕望。
從在大學時認識陳思修到如今,她一直都在為這個男人而活,她所期待的一切,始終沒有結(jié)果。
第七章
正值中國的大年三十,天氣嚴寒。
葉薇回到巴黎后,在亞裔聚集的十三區(qū)租了一套非常小的公寓。十三區(qū)內(nèi)張燈結(jié)彩,年味十足,她去中國超市買了火鍋底料和蔬菜,打算回家煮火鍋。
鑰匙插進門鎖時她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兒,打開門之后,她看見了正坐在沙發(fā)上抽煙的陳思修。
“你……”
葉薇還來不及質(zhì)問他是怎么進來的,陳思修便站起了身,問她:“吃火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悶不做聲地去洗菜做飯。
葉薇弄不明白陳思修的用意,便沉默著將紅湯里翻滾著的羊肉一片片地夾進陳思修的碗里。
陳思修身材高大,坐在葉薇準備的小凳子上看起來并不怎么舒服,手腕上的江詩丹頓也被葉薇濺上了紅色的油點兒。
葉薇問他:“聽說你要訂婚了?”
“沒有,我跟她父親一起投資了一個項目,炒作而已?!?/p>
沉默了一會兒,陳思修道:“你吃醋了嗎?”
葉薇沒有說話。
陳思修摸了摸她的頭頂,道:“我不會和別人結(jié)婚的?!?/p>
直到吃完了這頓莫名其妙的飯,葉薇都沒有弄明白陳思修是來做什么的。
陳思修說是并沒有打算訂婚,可那個漂亮的法國女人出入公司的頻率卻越來越高,明眼人都看得出,哪怕是炒作,也有人動了心。
偶爾有閑言碎語飄進她的耳朵,大概就是不自量力的灰姑娘終于遇到了真正的公主一類,她都一笑置之。
她經(jīng)手的項目終于徹底完結(jié),一切終于圓滿,她證明了自己,她用另一個對陳思修有所幫助的身份,成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現(xiàn)在塵埃落定,她的感情依舊失敗,她真的沒有理由再留下了。
巴黎還是那個巴黎,這么多年過去,她依舊不屬于這里。
葉薇默默地處理好手頭的工作,辦了離職手續(xù)后她給陳思修發(fā)了短信,只有六個字。
“我愛你,我走了?!?/p>
尾聲
葉薇在家休息了幾天,訂了半個月后回國的機票,訂票后的第二天正是情人節(jié),天上飄起了雪,葉薇買了一打啤酒,一個人坐在埃菲爾鐵塔前的廣場上。
她開了瓶酒,慢悠悠地喝,酒入喉嚨冰涼刺骨,天氣亦是嚴寒,她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廣場上的年輕男女成雙成對,喧囂熱鬧,更顯得她形單影只。
她只好埋頭喝酒。
空瓶堆滿了腳底,有人坐在了她旁邊。
“這么晚,一個女孩子跑到這里喝酒,葉薇,你以為巴黎的治安很好嗎?”
葉薇愣了愣,有些遲緩地轉(zhuǎn)過頭,看著陳思修脫下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你怎么在這里?”
“你能在這里,我為什么不能?”
葉薇踢了踢腳底下的空易拉罐,抬手準備開下一罐,陳思修劈手將易拉罐奪了過去,道:“你喝得夠多了。”
“還不夠。”葉薇眼眶酸澀,她看著陳思修的手,再抬頭去看他的臉,這些年陳思修的模樣依舊未變,輪廓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葉薇都曾用心去描摹了千萬遍。
滿腔的委屈與求而不得的痛苦交織在她的大腦深處,酒精的作用讓她的手微微顫抖,她哽咽著問他:“對你來說,我就是一個妄圖一步登天的灰姑娘,是嗎?所有對我的不一樣,都是因為我來自所謂的底層社會,而你已經(jīng)看膩了那些名媛貴婦。是嗎?”
陳思修看著她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眼淚,伸手幫她擦去,道:“不是?!?/p>
“那是什么?”葉薇抬起頭,雙目通紅,道,“這些年我為了你努力地學法語,我去里昂跨專業(yè)讀碩士學習經(jīng)商,努力地留在法國,努力地以不一樣的身份再次被你看到,可是陳思修,你看到過我的努力嗎?”
陳思修看著眼前的葉薇,恍惚間想起當年初見她時她稚嫩惶惑的模樣,他的女孩一步一步在荊棘里給自己走出了一條并不平坦的小路,路的盡頭站著的就是他。
陳思修是一個堅定不移的享樂主義者,他放縱著不用負責的欲望,游走于物欲縱橫的巴黎,享受著這座城市最奢華無情的一面,可是那個在埃菲爾鐵塔下虔誠許愿的少女是不一樣的,那是他心底最后的凈土。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要放她走,他害怕葉薇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少女情懷,或者說她壓根兒就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連喜歡是什么都弄不明白,有的僅僅是被他虛假表象所蒙蔽的、不堪一擊的情深。
“對不起?!标愃夹奚焓謱⑷~薇攬入懷中,他一遍一遍地說,“對不起。”
葉薇總是這樣出乎他的意料,她永遠這么柔軟,也永遠這么執(zhí)著。陳思修意識到自己錯了,葉薇一直都明白自己要什么,不明白的人其實是他。
廣場上喧囂的人聲逐漸遠去,他只能聽見葉薇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陳思修沉默了很久,他撫摸著懷中少女柔軟的黑發(fā),輕聲道:“其實從你第一次離開那天開始我就后悔了,可是我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p>
“我找過你,卻找不到你。后來我想,離開我或許才是你正確的選擇,我希望你能自己找到自己想要的人生?!?/p>
“對不起,葉薇,我不該總是替你做決定?!?/p>
“塞納河的確永遠不會結(jié)冰,而我再也不會放你走?!?/p>
他要把一切最美好的都給她,在這座城市里,骯臟的污水與不堪永遠不會沒過她的腳面,她會站在他的身邊,看永不結(jié)冰的塞納河,看入夜后燈火璀璨的埃菲爾鐵塔,聞著左岸飄來的咖啡香氣,看這座城市最浪漫的一面。
他的女孩已經(jīng)成熟了,他再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葉薇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陳思修說:“我不會再讓你哭了,葉薇,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幾乎是有些忐忑地、輕聲地問她,這種情緒陌生且不安,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等待上帝審判的罪人。
他看著葉薇低下了頭,等了很久,終于聽見了一聲悶悶的“嗯”。
陳思修笑了起來,埃菲爾鐵塔準點亮起了燈光,他側(cè)身親了親葉薇。
一路走來他錯過了太多時光,好在前路漫長,他的女孩,終于屬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