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紙牌

馬原藝

“囡囡，陪奶奶玩會兒牌吧？”

“沒空?！蔽阴久迹驳仄嗔四莻€與新年的氛圍格格不入的蒼老的尾音，視線卻并未離開手機屏幕上五光十色的游戲界面。

經(jīng)過幾十分鐘的苦戰(zhàn)，手機屏幕上終于跳出了“勝利”的字樣，我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偌大的屋子里，每一張臉都被面前手機屏幕的亮光印得了無血色。心頭突然涌上了一種莫名的空虛感，手機屏幕的觸感一瞬間竟凍得指尖發(fā)麻。

方才余光瞥見的祖母離開時失落的背影浮上心頭，我放下手機，輕輕挪到祖母房間門口。

祖母坐在床邊，手里拿著一盒紙牌。紙牌的盒子皺巴巴的，顯現(xiàn)出暗黃的顏色。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奶奶，玩牌嗎？”祖母愣了愣，眼中的驚訝繼而迅速被喜悅所代替。我收拾干凈祖母房間里簡易的小桌，拿過紙牌坐到桌邊。

小時候住在祖母家，唯一的游戲便是紙牌。祖母耐心地教給我出牌的技巧，而笨手笨腳的我卻連牌都抓不穩(wěn)，時不時就把手中的紙牌灑得滿桌都是。那時的祖母該沒有滿頭白發(fā)，一雙繡花的巧手糾正著我握牌的手法，再將掉落的紙牌一張一張穩(wěn)穩(wěn)地安放在我的拇指與并攏的四指之間。與祖母玩牌時輕而易舉就能獲勝的我卻次次都在鄰家的小孩面前一敗涂地，年幼的我只笑祖母不夠厲害，長大一些后才被那時祖母鼓勵的微笑和贊揚觸動了心弦。

一張一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紙牌被拋在桌子的中央，祖母因為操勞而落下的關(guān)節(jié)炎奪去了她手指的靈活。她握牌的手有些局促，紙牌一次又一次從她布滿皺紋的手指間掉落。她不想掃孫女的興，有些緊張地想捻起掉在桌上的紙牌，無法自由活動的關(guān)節(jié)卻阻止了她。

我伸手握住祖母寬厚的手掌，像許多年前的她教我的那樣，輕輕彎過她的手掌，合攏手指，再將紙牌靠上她的虎口。祖母粗糙的手背摩挲著我的掌心，腫脹的指關(guān)節(jié)如同一塊卡在我咽喉的刺。祖母任憑我擺弄，眼角的皺紋飽含著笑意：“我家囡囡長大了。”我的指尖觸到祖母掉落的紙牌，沾到了一縷熟悉的溫暖。

年后回城市，我把平板電腦留給了祖母，臨行前又向她重復(fù)了一遍過年期間交給她的紙牌游戲的操作流程。祖母笑著點頭，將那盒陳舊的紙牌塞進我的手里。

紙牌的盒子上帶著祖母的體溫，朦朧的淚光中，那副發(fā)黃的紙牌模糊成了一盒記憶的磁帶。那些微卷的邊角，記錄著我的成長，融入了祖母的疼愛與期待，冰涼的屏幕永遠(yuǎn)都比不上那一刻盤旋在眼眶、融化在掌心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