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君前

謝昕格

因為失去，所以倍覺短暫；因為倍覺短暫，所以珍惜。

——題記

一

在我的印象中，祖父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遇見熟人只是微笑著點頭，并不會拉家常聊天什么的。在家里，他常常靜靜地坐在藤椅上，兩腿分開，手放在膝蓋上，背挺得筆直，目視前方。他眼波流轉(zhuǎn)，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二

然而，即使是外表再堅硬的人，他的內(nèi)心也會有柔軟的部分。祖父雖嚴(yán)肅，卻同我一樣喜愛甜食。不定期地，他會帶著我去超市，說是嘴饞了要我?guī)退粜┖贸缘?。這時的我是快樂的，拔腿就往超市里跑，而祖父卻總是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我，眼里滿含笑意。

可漸漸的，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祖父病了，他的身體越來越衰弱，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盡管這樣，他也總是費力地堅持著他一貫的坐姿，不愿躺下。無奈，為了能不依靠他人站起來，他最終向那拐杖妥協(xié)了。但只要他坐下了，便把那拐杖放在他身邊的墻角里，若要站起來做些什么事時，就能盡快地把它緊握在手中。

也許是一時好奇貪玩，一次我將拐杖從墻角里偷偷拿出來玩，雙手撐住手柄，雙腳離地，像表演雜技一樣，正玩得不亦樂乎時，我抬頭看見祖父的臉上滿是釋然，笑得像個孩子。

自此，可能是因為爺孫倆的默契，每當(dāng)我拿起拐杖，祖父的臉上總會堆起笑意，笑得皺紋都多了起來。

三

寒冬，瑟瑟寒風(fēng)雖然被隔絕在窗外。但祖父躺在床上，身上還壓著好幾床不同厚度的被子，最上面的是一件綠色軍大衣，可是祖父仍說很冷。祖母坐到他身邊，給他按摩。

突然，他抓住了祖母的手，說想吃撈菜包子。祖母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然后嘆了口氣——祖母的內(nèi)心是糾結(jié)的，醫(yī)生特別交待，熏制、腌制食品不能吃，而看著祖父數(shù)個星期不能吃他想吃的食物，祖母又不忍心。但為了他的身體著想，祖母終是沒答應(yīng) 。

未曾料想，趁著祖母外出買菜的一會兒工夫，祖父便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套上軍大衣，拄上拐杖，顫顫微微地摸索著走下樓去。我正想去攙扶，可祖父向我擺擺手。我自知祖父倔強，便隨他去了。

我不知祖父是怎樣堅持下來的，不久，我看到了他回來時的樣子——祖父左手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撈菜包子，右手支撐著拐杖，蹣跚地向大門走來。

我快步奔下樓梯，正好碰見買完菜回家的祖母，便同她一起將祖父扶上樓。祖父卻像極了生氣的孩童，甩開祖母的手，只要我一人攙扶。剛邁進(jìn)門檻，祖父便用顫抖的手拿出撈菜包子，緩緩送入口中。菜油沾在祖父的嘴角，祖父滿足地閉上了眼，舌頭四面掃著嘴角，只見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不一會兒，一個包子就吃完了。

后來，我向祖父提出過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生病在床，也要吃那個撈菜包子？祖父不語，只笑了笑。

四

莞爾，心中的那個聲音吟詩般誦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而我想說，流水落花春去也，好景君前。

‖江西省新余市第一中學(xué)初中部‖指導(dǎo)教師：宋鶴 郭春根

作者的文字功夫十分了得，明明是再平淡不過的語言措辭，但帶給人的感動與領(lǐng)悟卻那么濃烈。祖父病了，盡管他看上去依然冷峻堅毅，但歲月何曾饒過他，為了不麻煩別人，他只能向拐杖妥協(xié)。身體的僵硬并不代表思想的停滯，祖父就是這樣，他有著自己的堅持與渴望。一個撈菜包子，令祖父念念不忘，在訴求得不到滿足后，行動不便的他毅然決然地蹣跚下樓，自己買回來，滿意地享受那份美味、那份尊嚴(yán)。無疑，祖父是令人同情的，但同時又是令人尊敬的。流水落花春去也，那又怎樣？彼時天上如今地上，那又怎樣？只要不對生活失去渴望，只要珍惜眼前，那么，哪里又不是最美的風(fēng)景呢？

【適用文題】珍惜眼前；尊嚴(yán)；生命的渴望……（鳴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