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朱耷的荷石水禽圖,每每覺得很稀奇。他畫的鳥、魚,無一例外都是體貌怪誕,神情奇特,冷冷地翻著一對不悲不喜的白眼珠。但后來細看,自覺有一種生僻苦澀的美感足以觸人,自有滿懷憤懣耿介藏焉。
朱耷怪誕奇特的畫風明顯不符合歷代對中規(guī)中矩的花鳥畫的偏愛。他變古法而為今法,拒絕循規(guī)蹈矩地走前人已鋪好的舊路,開一代之先河,即使別人都認為這條路遠而崎嶇,但是,不恨古人吾不見,只有自己用腳走出來的路,才是真正的近路。
當代藝術家韓小東曾說過:“我們表面在看現實,心里其實是在瞇著眼睛看歷史,審美全在古人的一撇一捺里,你都不敢睜開眼睛看?!钡拇_,我們當今仍應對歷史懷揣著溫情和敬意。那些古人啃食自身的經驗,經過分析提取歷練所得的見解,也不應簡單地被視為僵死的文化遺產,粗暴地被主流價值觀所否定。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照搬古人的思想。我們過分地依賴前人的見解,不過是像魯迅所說的那樣“把遠年的紅腫潰爛,都視之為艷若桃花”,這所能反映的只是當代人正在痛恨思考,甚至是在痛恨人生。
照搬他人的人生經驗,用一套毫無想象力的唯利的價值體系去判斷對錯,渴望一勞永逸地以前人思想解決問題,這條毫無前途可言的路,看上去很近,實際上可能比你想象的更遠。
無論如何,運用前人之經驗,都需要我們自己的思想作為根性的支撐,才會使古人的想法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如果沒有自己的思想文化作為鋪墊背景,那所謂的個人的思想,也不過是一具保存得十分完美的木乃伊。
我之為我,自有我在。古之須眉不能生于我之眉目,古之肺腑不能發(fā)于我之腹腸,我自發(fā)我之肺腑,我自揭我之須眉。
事實上,真正的精英,如朱耷,如魯迅,他們大概都是不會為此生吾終不得見古人而感到遺憾的,因為他們自己思想馳騁所至之處,直欲喚醒古人,也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真正的路,是要從自己腳下走出來的。
不恨古人吾不見,因為這條看似遠而坎坷的路,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