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沉默也好

黎荔

六月來了，乍熱未酷時，和煦的夏風猶如母親的手，是那么溫柔、安詳，在她精心哺育下，綠了芭蕉，黃了枇杷，木槿花開，瓜豆?jié)M架……蟲兒們飛起落下，蟋蟀們齊聲歌吟。蛙鳴聲中，一場場酣暢的夏日驟雨來回澆灌，滿世界的自然生靈潛滋默長，逐漸飽滿、壯大。

各種時令水果都上市了，拈起一枚圓圓的甜杏，放入口中，輕輕咀嚼，唇齒生香。六月的氣息在這座城市里彌漫。天地充實、萬物豐滿的盛夏，正在降臨。我住在常春藤花園的深處，呼吸著六月的陽光，一天又一天，看著綠蔭慢慢地爬上了時光，越來越深濃。茂密的簇簇綠葉，就像孩子們擠擠挨挨、手舞足蹈，打望著深藍的天空。

突然想起許多逝去的六月，不能不感慨歷史的變化是多么劇烈，歷史又是多么容易被淹沒。當年，曾有人在六月出發(fā)，然而天際白馬，并沒有回來。那么年輕的臉孔，那么不甘于陳腐生活的靈魂，那么多的銳氣，那么多的活力，此后的歲月中再沒有過。

六月光芒流轉，從瓜架間絲絲縷縷漏下。幾只夜行的雀鳥，銜著幾顆漏落的星星，深入日月的更迭之中。時代遍地磚瓦，再沒有人愿意付出代價。到底哪一首歌在幽幽地唱著，他騎走了世上最后一匹白馬，走進浮砂。沉沒中也會發(fā)出光亮嗎？

為什么在這個六月天，我又會想起久遠的往事？在時過境遷之后，那被甩了一耳光的夢，像天際雷聲隆隆。世間多少事情，常常是有始無終？我走過綠蔭環(huán)抱的庭院，最后一抹余暉里，一只黃白花的野貓，憮然回首，與我目光短暫交會。然后，它就在高低錯落的樹叢中，縱身一躍，消失不見了。

關于夏天，我們都有很多話想說，但是，這樣沉默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