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誠林
人與人,人與動、植物有各自的情感表達方式。
平等、博愛———世間最偉大的情懷。
愛他人,愛他事、他物,人與自然溝通,與他物溝通,生命本體的需求。假使世事萬物之間缺少溝通,人不愛他物,只愛自己;或者其它動、植物,心中只有自己,那么,會是怎樣的世界。互愛,互敬,互通,互融,互相關(guān)照依存,亦是這世界的基本原則及需求。古人所說的天人合一,當屬此理。
狗是認生的,貓也認生,鳥更認生,更怕人了,但都是通人性的,只要讓它感覺你對它沒有傷害之意,讓它感覺你真正對它友好,它便會由害怕,疏遠,轉(zhuǎn)而緩慢地走近你,接受你,甚至愛你。
在大河背村,我訪問了兩位年近九旬的老人,他們幾乎大半生與鸕鶿為伴,他們對鸕鶿的愛,鸕鶿深有領(lǐng)悟。
鸕鶿有自己的家,竹排是鸕鶿的小家,竹排下的漓江是鸕鶿的廣闊天地。鸕鶿很聰明,也很聽話,但需調(diào)教,它們和狗,牛羊一樣,需要調(diào)教才會有作為。它們孵化出生后的成長,要像養(yǎng)育照料嬰兒一樣精心。幼小的鸕鶿不太怕冷,但是特別怕熱,炎熱會要它們的性命。它們的主食是魚兒,所以,每天都要捕撈魚兒喂養(yǎng)它們,它們長到一歲左右,羽毛齊全了便開始教習(xí)。
它們中有乖,有傻,有勤快,有懶惰,有聽話和不聽話的。有的鸕鶿,一到江邊,不用你喊叫它,自己就下河捕魚去了。有的鸕鶿生性較懶,就算你罵它,它也懶洋洋的。一般鸕鶿,它們也會看風(fēng)景,到江邊后東張西望的,但是,只要你往河里扔塊石頭,就立即鉆下河去,捕獲到魚后立即浮出水面,你得給些小魚它們吃,不然就對不起它們。你要是對不起它們,它們也就懶得下河了。捕魚時,它們總是盯著魚的眼睛,因此,魚嚇破了膽,這樣,鸕鶿很容易捕獲到它們。如果遇上二三十斤一條的大魚,幾只鸕鶿一齊上,叮的叮眼睛,叮的叮身體,或者把大魚追趕到岸邊,讓主人捕撈。
鸕鶿都自己的名字,有的叫大貓,有的就小狗,有的叫白頭翁,這些名字都是人給起的,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鸕鶿們白天勞動,晚上住在竹排上,屋里也為它們筑有窩,它們就像貓狗一樣,知道那是它們的家,回家后立即鉆進窩去。窩里邊備有它們想吃的。
鸕鶿知道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一份愛心,一份感動,一份領(lǐng)悟,一份情緣,一份回報。世上幾乎所有動物都具備這樣的感知,需要人去體味。
白胡子老人說,從前,大河背村每家每戶還有些薄田可以耕種,一九五八年之后,田地不知上哪去了。村里的人開始以打魚謀生,日夜與鸕鶿相依為命。鸕鶿知道我們需要它們,愛它們。我們知道什么時候鸕鶿餓了,什么部位有病痛,什么情況下它們累了;鸕鶿也知道道如何回報,有需要時,它們便努力捕魚。
人與人相依為命,人與鸕鶿相依為命,抱團取暖。這個世界,不是人給自然多了,不是人給它物多了,也不是自身給他人多了,而是從它們身上索取大多,比如說漁家人從鸕鶿身上所獲其實很多。
再說,世間任何物都有依附性,包括人也有依附性,小時候依附父母,依附哥哥姐姐,大了依附學(xué)校,依附單位,當然,依附最大的是自然,所謂自然是人類,動植物的生身父母。
這是一座鳥語花香的島嶼,島上人家處在田園詩畫中。老人的院落掩影在一排排佇立江邊的鳳尾竹里。門前有一架竹排,鸕鶿于黑夜里站在風(fēng)中,它們就如農(nóng)家飼養(yǎng)的牛羊,下雨的時候,它們大多數(shù)在野外覓食吃草,需要它們勞動時,它們便會讓主人給套上犁鏵,隨著主人的聲聲吆喝,耕田耕地,默默地為人付出汗水,乃至生命。
老人的家,讓人感覺溫馨,他的孫兒不過五六歲年紀,卻異常伶俐,善言,他的機巧,他的上下躥動,讓屋子里充滿生氣。他多次打斷我和他小爺,以及爺爺?shù)恼f話,他說,他知道他爺爺許多故事,可真問他,他又顯得語序不通,而且大多說的是他自己……我們知道,每個說故事的人,都不會完全依照故事的本來面目去說,它們總有自己的情感表達傾向,總有取舍,喜歡的,要么添油加醋,把事情說的很動人;不喜歡的,就一筆帶過,或者將其說的很糟糕。小孩圓臉,閃爍的眼神像羽毛一樣在空中飛揚,仿佛想上天空去捉鳥。
對一個家庭的和睦判斷源于細節(jié),我自進屋后,白胡子老頭的妻子一直不說話,見我們說到動情時,她也只是微微地點頭,不對味的地方,有時也笑笑。白胡子媳婦下樓來了,對我的出現(xiàn),表現(xiàn)出一份矜持的問候:“你來了”,仿佛我們是熟人,是親戚,讓人感到甜心。這是對所不熟識的人最為友好的尊稱,我知道那一刻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白胡子的祖先從大圩鎮(zhèn)毛林來到這安家落戶,最久遠的祖先在浙江,后從浙江遷移到廣東,到廣東安家?guī)状酥髞淼綇V西大圩毛林,此后又從毛林來到興坪安家已經(jīng)好幾代人了。
聽老人說,他的老祖宗在浙江時一共娶了三個妻子,前兩個妻子,各生十個兒子,后面那個沒有生育。老人說,我們的太公義字輩,公老學(xué)字輩,父親廣字輩,本人元字輩,兒子高字輩,孫女照字輩,重孫亮字輩,此后是新字輩……
老人牙有缺失,吐字已不是很清晰,其弟八十七歲,個兒不高,瘦削,還有個大哥在陽朔。
從前,我們打漁人的家都住在船上,打到魚上草坪方向去賣,下陽朔去賣。一般打到哪里賣到哪里,有時還到大圩上面去賣,這些都是一些膽子大的人才敢去,膽子小的怕鬼,不敢去的。
那時候,船是一家人唯一的房屋,娶妻生子全都在船上。燒香紙敬奉家仙也在船上。因為長年居住在船上,遭遇寒濕多,以至易犯瘋濕病。老人指了指有些不太方便的腿腳說,我這腿腳犯的就是瘋濕病痛。多年前,桂林市攝影家攝會組織上漓江拍攝漁火,江中小木船上,一位年輕人和一位老人,那老人顯然不到眼前白胡子老人這般年紀。夜幕漸漸滑落,漁火漸漸透晰出黑黝山峰的輪廓與剪影,江上游船依舊往來穿梭,漁火在江上蕩漾。漁火架上佇立著鸕鶿,模樣兒仿佛高傲的斗士,一派氣宇軒昂,望著天空,望著幽幽漓江。顯然,它們知道那是它的戰(zhàn)場,只等主人一聲令下,它們便立即撲入江里,那是它們的使命,它們會不顧一切。
我看到船上的老人笑了,雖然僅動了一下唇,他的鸕鶿便下江里去了。那鸕鶿水性真好,幾分鐘也未見浮出水面,然而,卻給攝影人帶來一陣驚喜,驚喜于鸕鶿收獲那條兩斤多的魚,那會,能打到兩斤多一條的魚,已是很難的事了。
天空遼闊墨藍色,雄峰高聳,讓人感覺心驚。夜對于鸕鶿來說,似乎更適合它的潛質(zhì)本領(lǐng)的發(fā)揮。無論酷暑,無論風(fēng)霜雨雪,一切聽從主人的召喚。這既是一種本能與品質(zhì)的體現(xiàn),亦是人與動物情感交融的體現(xiàn)。
鸕鶿又名魚鷹,屬水鳥類,羽毛黑色,有綠、藍、紫色光澤,嘴尖,扁而長,呈暗黑色,上嘴端有如鉤子一般銳利,善游泳和捕魚,有的地方叫它墨鴉。
從前,白胡子老人說,我們上灌陽去買鸕鶿,現(xiàn)在,養(yǎng)鸕鶿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連平樂,恭城一帶原來最愛養(yǎng)鸕鶿的人也沒有了?,F(xiàn)在想買鸕鶿要上山東,安徽,湖北,湖南去買。
鸕鶿,漁民真誠的朋友,與漁民相依為命!體現(xiàn)出的是人的精神力量!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