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桕灘（散文）

王誠林

冬季有冬季的理想。

冬季有冬季的情操。

冬季有冬季的和煦。

清晨，我來到距大圩古鎮(zhèn)十來公里的一個緊傍漓江，名叫竹江的村子，村前名叫烏桕灘的開闊地———遠近雄峰環(huán)峙，漓江于烏桕灘肺葉間喜悅穿流。

所謂烏桕灘，即烏桕樹成林矣，每年12月中下旬，雨后或溫差較大時，烏桕灘呈現(xiàn)開一派朦朧景致。

朦朧的烏桕灘，朦朧的漓江，朦朧的烏桕樹林，偶見游船擦著江洲劃過。逆水行舟，冬日喜見這般景色。

太陽徐徐東升，披在烏桕樹身上的一襲襲朦朧如詩意的薄霧輕紗，因溫度漸次升高，漸次消散。烏桕樹林紅葉撐天，輕盈飄逸，炫麗多姿。整座烏桕灘，彌離出一樹樹芳香般的感覺。芳香來自花蕊，想必你多有聞過?？墒牵瑥臑蹊昙t葉生發(fā)的香味有聞過嗎？如有聞之，心神定然感覺發(fā)亮，眼光會更加透明，相信，連恬靜的漓江也難抑激動的。

烏桕樹可愛之處在于結(jié)出乳白色籽粒，密實的籽粒成群結(jié)隊?wèi)覓煊跇涞闹?，陽光下，十分耀眼。烏桕籽主要用于制作蠟燭原料。所謂蠟燭，其特質(zhì)，旨在燃燒自己，照亮他人。大多蠟燭通體透紅，有的蠟燭制作粗壯，身量高達兩米不止，呈現(xiàn)出莊嚴氣象。有的制作十分精巧，其身上繪有龍鳳圖案，專為祭祀大典及婚宴喜慶之用?；蛟S，你曾為那些富有創(chuàng)造精神，獻身精神，犧牲自己照亮他人的偉大人格力量而折服。烏桕樹身上我亦領(lǐng)略到這種精神氣質(zhì)與思想內(nèi)涵。

空氣中飄逸著斑斕色彩，灘涂上漫溢著斑斕色彩，物候雖早已步入深冬，暖秋景致遲遲未見退去，心靈感到的仍然溫暖和煦，行走稍許快些，會微微冒汗。

秋色是從春、夏季走來的，到達冬季，花掉好幾個月時間。此刻，撞入眼簾的，卻好像是冬季走向秋日，而非秋日走向冬天。

我感覺更多的色彩開始擁擠，烏桕灘不僅有烏桕樹，還有許多其它樹種爭寵色彩，以至更多的色彩在灘涂上流淌，同時流淌的還有附近村莊的牛群，牛群身后跟著一位放牧老漢，老漢手里拿著竹鞭，臉上暮色蒼茫，一派巍峨。面對眼前景色，老漢仿佛從來沒激動過。因為他和牛群的出現(xiàn)，灘涂立即一派繁忙喜慶景象。

四下里流淌著牛群們的蹄音，各種高矮胖瘦，輕重緩急的牛的蹄聲，仿佛一部大型交響曲在灘涂間演奏。牛們可顧不上這些，它們的舌頭只屬意啃食，不屬意風(fēng)景與音樂。

起初，我以為牛們啃食卵石什么的，那么傳神與專心致志，后來發(fā)現(xiàn)牛在舔食卵石縫隙間的小草。牛們十分興奮，難以抑制一幅幅歡笑激動畫面，這是因為它們聽到小草生長出地面時的那種滋滋般的歡快般的笑聲，這種笑聲，讓牛們神醉癡迷。

小草沒有因為牛們的啃食而難過，反倒展現(xiàn)出滿臉微笑，這是因為粗糙的牛舌流過草葉時，擦得草葉皮膚發(fā)癢。顯然，小草們身上，同樣存在著一份偉大的獻身精神！

漓江靜靜地流淌，牛們咀嚼小草們的聲息靜靜地流淌，烏桕樹的呼吸聲靜靜地流淌，小草們的脈息靜靜地流淌，流淌出心靈的興奮與快慰。

忽然來了好幾群游客，寂靜的灘涂一下子喧鬧起來，他們上這野炊，隨車帶來了鍋頭碗盞，肉食蔬菜水果，也帶來了喧嘩，嘲雜與歌聲。他們于灘涂上埋鍋造飯，還有燒烤。他們一面制作吃的，一面歌唱，他們的歌聲讓烏桕灘上的牛們聽得發(fā)呆，眾植物和漓江也聽得發(fā)呆。尤其水牛們，幾乎忘了咀嚼反芻。水牛是灘涂上的?？?，每年這個季節(jié)，它們會聚集上這啃食和沐浴陽光。

我發(fā)現(xiàn)兩頭水牛呆立在一棵歪脖子樹前，歪脖子樹紅葉誘人。水牛仿佛進入一種聆聽狀態(tài)，入迷而忘神，它們邊聽音樂邊咀嚼，邊享受優(yōu)閑的時光。悠閑的牛，悠閑的烏桕灘，悠閑的烏桕紅葉，繁亂紛爭的日子在冬日的時序里穿流。

不知何時，游客如潮般嘻嘻哈哈地褪去，煙火亦褪去，滿灘涂飄逸的燒烤味隨之褪去。灘涂上，這里遺下一小爐灶，那里遺下一小爐灶，灶火早已熄滅。牛們在江洲上游蕩，尋找食物，一匹黃牛嗅著游人留在土灶里的火炭，很是興奮，它伸長舌尖把炭當(dāng)成美味咀嚼，嚼得那般忘神。

山有山的性格，江有江的性格，樹有樹的性格，樹生性古樸，卻也倔犟。每一棵樹有每一棵樹的形狀，或歪脖子，或臂力擎天，或羞羞答答。滿烏桕灘的紅葉讓我領(lǐng)略到什么叫瀟灑浪漫。烏桕樹是人性樹，充滿了溫情，厚道，紅葉是心靈的表達，葉脈是血管，血色代表風(fēng)雨人生。

一叢樹下，葉色燦爛中，害羞的水牛藏在紅葉身后，露出可愛的眼臉，一匹模樣溫馴壯實的水牛，因我的驟然出現(xiàn)，怔了一下，它、我兩雙陌生的眼神對視著，我分明感覺到，我的出現(xiàn)，導(dǎo)致它心生怒火，于猝然間朝我發(fā)飚似猛撲過來。

假使我們之間不是隔著一小段距離，假使不是在充斥著卵石的灘涂上，假使不是我的逃逸比兔子奔速更快，又假使我的前面不是有一片烏桕樹林，后果不堪設(shè)想。原因是我身著紅衣故，有關(guān)身著紅衣不能靠近水牛的話題，我在《讀漓江》一文中有所描述?？蓯鄣乃０?，你的基因里為何如此憎恨紅色，難道你的祖先曾遭遇紅色殺戮，或者紅色跟你的祖先發(fā)生過什么激烈搏斗，或者你們之間有殺父之仇？有關(guān)這點，相信看過動物世界的人們，會對水牛性情有所了解，面對兇猛的非洲獅，它們豪無畏懼，甚至敢于主動發(fā)起攻擊。

群峰聳立，漓水相依。

此刻，我放縱的心，肆無忌憚地享受云霞般的烏桕樹的熱情。

天空是如此湛藍，烏桕灘是如此寧靜，漓江是如此靜泊親切。

太陽西垂，蒼勁的烏桕樹依舊熱烈似火，一片紅葉，一片心境；一灣碧水，一片柔情；物有物的心境，天空有天空的心境，大地有大地的心境，牛有牛的心境，草有草的心境，行攝者有行攝者的心境。

我心流淌，尋尋覓覓，覓覓尋尋，樂而忘歸———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