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漪：教育錯位是焦慮的根源

文/于漪

2018 年12 月18 日，在慶祝改革開放40 周年大會上，100 人獲得改革先鋒稱號。 來自上海的特級教師于漪作為

基礎教育改革的優(yōu)秀教師代表在列，她也是獲頒『改革先鋒』獎章中唯一的基礎教育界代表。

年近耄耋的于漪談及現(xiàn)今教育現(xiàn)狀， 一針見血地表示： 『現(xiàn)在的教育發(fā)生了錯位，家長應該教做人，學校應該教知識，但是現(xiàn)在卻反過來了，因此會產(chǎn)生教育的焦慮。 』

其實，我就是一個草根老師，我頂大的長處就是年紀大，經(jīng)歷得多了。這次能夠有幸參加改革開放40周年的慶祝大會，作為一名基礎教育的代表，我感到非常興奮，非常光榮。但是我更清醒地認識到，這并不是說我個人是特別優(yōu)秀，而是我們黨和國家對我們奮斗在基礎教育領域40年、所有1700萬老師的肯定和贊揚！

40 年教育發(fā)展波瀾壯闊

一講到40年以前，我就很激動，為什么呢？因為，那個時候一句口號很響亮，就叫“知識越多、越反動”，因此有三個輕視：“輕視知識”“輕視教育”“輕視人才”。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我們偉大的舵手鄧小平同志提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1983年小平同志提出，教育是戰(zhàn)略的一種，從“三輕視”到將教育放到優(yōu)先發(fā)展的地位，這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它好像是精神原子彈一樣，一旦武裝了群眾，我們就爆發(fā)了無窮的力量，因此我們教育戰(zhàn)線跟其他的各個領域一樣，這40年來是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到40年前，我經(jīng)常有恍如隔世之感。我舉一個小例子：

當時，我陪著幾位同志到金山去調(diào)研，金山鎮(zhèn)政府所在地，16所中小學，當時沒有一個操場，只有半個籃球場。我們鄉(xiāng)村的學校，一所學校一個電話都沒有，都是泥地。老師上課經(jīng)費緊張到什么程度？一節(jié)課老師發(fā)兩支粉筆，這就是當時的情況。我們?nèi)タ吹哪切W校，都是拿竹子、木頭頂著的，樓板上面漏洞不得了。而我上個月到閔行一所小學去看了一下，覺得簡直是天堂啊，我跟大家講，那個教學設備之先進，我做夢都沒想到。

所以，我說這40年來，盡管教育當中遭受這樣那樣的批評，這樣那樣的誤解，這樣那樣的指責，但是這個40年我們?nèi)匀皇遣憠验?，?chuàng)造了人間奇跡??！我經(jīng)常有恍如隔世之感。

教育改革重在舉旗定向

我在想，我們之所以能取得這樣偉大的成績，是因為我們找到了一條路。我之前去開會的時候，只是想到改革開放了不起，但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具有里程碑意義，我這樣一個草根教師思想真的沒有這個高度。

我這次去了之后，聽了習主席的報告，他說近代歷史以來我們有三個里程碑，一個是建黨，一個是奪取政權(quán)，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三個就是改革開放，找到了一條走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這一條道路使我們富民強國，所以我想真的是非常非常的了不起。

整個慶祝大會中，習主席回顧了40年各個領域披荊斬棘的歷程，一共講了“十個始終堅持”，每一次都是掌聲如雷，為什么？這是全國各族人民在黨的領導下創(chuàng)造出來的，因此人民的力量是最偉大的，我們黨以人民為中心實現(xiàn)我們的主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因此，我想我們這個旗幟一定要高高舉起，改革開放走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這是我們一套富國的道路，世界上沒有的，我們在做人類從來沒有做過偉大事業(yè)！所以我說我們要舉這個旗幟。

今天我們的教育確實有很多難處，但是我在想我們?nèi)〉玫某煽円呀?jīng)了不起了，我們義務教育的鞏固率是93.8%，從城市到農(nóng)村，談何容易??！我想我做人民代表，每一屆我真的是拉開喉嚨吶喊、嘶叫、要錢，窮??！我們教育這樣大的體量是世界上其他國家沒有的，但是我們還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因此我們要繼續(xù)高舉這個旗幟，要改革開放，創(chuàng)造新的業(yè)績。

改革開放，是我們一個總的國策，但是教育改什么？創(chuàng)什么？我想這里面“定向”是非常重要的。我們要搞的教育實際上就是習主席在全國教育大會上講的“九個堅持”“六個下功夫”。在培養(yǎng)學生身上要下功夫，那么我們在學生身上下功夫還下得不夠。

我聽了習主席的報告以后，有一點感覺特別強烈，我總是想到教育是民族的、國家的事業(yè)，因此中國的教育必須辦成有中國特色的教育事業(yè)。我們的目標是堅如磐石，不能動的，我們是培養(yǎng)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祖國的建設者和可靠的接班人，這個是不改的！我們要改的是要緊跟新時代的要求，走向世界的要求，是不適應的、不適合的方面，我們是要改。

因此，我想我們在繼續(xù)前進的路上，確實是要按照黨的教育方針的要求，我們的培養(yǎng)目標，厘清我們教育領域里頭應該堅持什么、改什么，是要一清二楚的，這樣我們才會把握住前進的方向，可以說是能夠戰(zhàn)無不勝的。

學生為誰而學？

在這次慶祝大會上，我真的是非常受教育，每個人的后面都是波瀾壯闊。

我看到楊善洲（原保山地委書記）的女兒，我就想到楊善洲的道路是怎么走的，這樣一位縣委書記是怎么為人民造福的。

我看到義烏原來的縣委書記，他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車子推著，剛剛從醫(yī)院出來，骨瘦如柴，但是他所創(chuàng)的業(yè)，為人民造的福，我想世代都會流傳的。他從雞毛換糖開始，現(xiàn)在我們義烏小商品已經(jīng)是世界小商品的定向標，它的價格指數(shù)，是世界小商品的風向標。我說這就是中國人的志氣、中國人的自信、中國民族的精神。

我就想到我們培養(yǎng)什么人、怎么培養(yǎng)人、為誰培養(yǎng)人。專家學者想了很多的辦法，教育國際化，能夠很好地把人家好的學過來，怎樣以文化人等，但是我總是感覺到好像缺了一點什么。

我是第一線的老師，草根老師一直在第一線，我總是覺得學生自己為誰而學習？我們教師為誰而教？這個談得非常多。但是，從學生的這樣一個本體，他是學習本體，他“為誰學習”，我們這個問題好像談得不多，研究得也不夠深入。

我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家長拿給我看小學生五年級畢業(yè)紀念冊。小孩子寫的什么東西呢？送一個小本子大家都買得起，但是上面的語言很值得回味了。他寫的是“祝你成為富婆”“祝你成為百萬富翁”“祝你成為總裁”。過去50年代、60年代那個時候，“祝你成為解放軍、科學家”，這些基本上不見了。一個孩子寫“祝你成為醫(yī)生”，因為這個孩子的媽媽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醫(yī)務工作者，所以她撒播了這樣一個做人的種子在學生的心中。

因此，我覺得學生要成為怎樣的人，我們要培養(yǎng)他成為怎樣的人，二者要結(jié)合起來。而學生要成為怎樣的人，也就是說他的學習動機和他的學習動力是什么。

我覺得孩子學習動力，一個是他的興趣愛好，這個是非常重要的。我們現(xiàn)在講我們個性的特點，確實是這樣。2000多年前孔夫子早就講了“因材施教”、“有教無類”，要把每個人的優(yōu)勢、特點能夠更好地發(fā)揮出來，把它變成發(fā)展的現(xiàn)實。但是除這個之外，還有一個學習動力，就是我們一再講的從小要立志。

我記得當年我在讀書的時候，我們的高中老師教到辛棄疾的詞的時候，真的慷慨激昂，“生子當如孫仲謀”，一個人從小要立大志、立宏圖。習主席說的“厚澤愛國思想”是最為重要的。我從80年代的時候覺得中國的孩子一定要“立民族的根、樹愛國主義的魂”，否則我們?yōu)檎l辛苦為誰忙？

心中一定要有一盞燈

真正做一名中小學的教師是非常累的，6點鐘軍訓，5點鐘一定要站在操場上等他們，否則沒有辦法身教重于言教。

我在想這兩個是非常重要的，志存高遠，一個人一輩子走一條正確的人生道路，心中一定要有盞燈，生命是有燈火的，這個燈火就是理想，就是信念，就是跟我們祖國，跟我們?nèi)珖嗣袷囚酆显谝黄鸬摹?/p>

從小有著這樣的志向，順境不驕傲、逆境就不會趴下來，而是站起來，繼續(xù)前進。這是了不起的精神支柱、脊梁骨！

因此，我在想我們國家是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苦難，習主席講我們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的苦難，所以我們的民族能夠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是有一代一代的仁人志士撐起了這片天，因此希望我們的教育是為未來國民塑造良好的素質(zhì)，為國民素質(zhì)奠基，而在良好的國民素質(zhì)的基礎上，涌現(xiàn)出卓越人才、優(yōu)秀人才，這樣才能實現(xiàn)我們偉大的中國夢。

我覺得這兩者，興趣愛好、長處優(yōu)勢以及理想信念是完全結(jié)合在一起的。小時候是以興趣愛好為主，到了高中，連人生走向自己都不明確的話，那么很難說大學教育會怎么樣，十七八歲的男孩子應該是志早就立好了，有脊梁骨了，而這二者是完全結(jié)合在一起的。

那天開了慶祝大會出來，回到國務院二招，我正好看到了陳景潤的夫人，我很激動。因為我想到1978年哥德巴赫猜想那個時候的情景，當時徐遲的《哥德巴赫猜想》一出來，我跟我們數(shù)學教研組長商量，因為陳景潤同志在那樣一個6平方米的鍋爐旁邊，能夠搞出哥德巴赫猜想——數(shù)學皇冠上的明珠的一到二，這樣的成績鼓舞了千千萬萬的青年投身科學。

我是教文科的，但是，我想人文素質(zhì)跟科學素質(zhì)是一樣都不能少的，科學是太重要了！我想陳景潤同志在那樣的情況下，是用手算出來的，一麻袋、一麻袋，現(xiàn)在我們算的工具不要太好，但是仍然沒有超出1+2這樣的水平。因此，陳景潤解讀哥德巴赫猜想反映的是我們愛國主義的魂。

我想我們恐怕是要花點功夫在孩子的學習動機、學習動力上下一點功夫。根據(jù)不同的年齡，用生動活潑的，用他們可以接受的、現(xiàn)代的一些教育方法，使得他們心靈美好起來，心中有一盞燈，我想我們所從事的事業(yè)是很艱難的，產(chǎn)品好不好，馬上看得出來，而教育既要有超前意識，又是滯后效果，10年、20年、30年以后才會出來。

因此我在想，教師是要耐得住寂寞的，還要耐得住批評、委屈，為了什么？為了我們親愛的祖國，為了我們偉大的事業(yè)。

我就想到，日本哲人池田大作講過，人一輩子在建設人生，對當下的工作不全力以赴的人，是沒有資格講未來的。

我們教師是成就未來的播種者，我們要團結(jié)起來，高舉旗幟，奮斗、奔跑、拼搏，為了我們偉大的中國夢的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