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假期

林海蓓

平時晨光中擁堵的學(xué)校路段突然暢通了起來，接送孩子們的車子、家長好像隱身了，道路兩邊的樹也變得從容安靜下來……我知道，這是暑假又來了。

現(xiàn)在孩子們的暑假一定是豐富多彩的，各種補習(xí)班、夏令營、才藝培訓(xùn)、跟家長去旅游……可是，他們會有我們年少時那么輕松愉快嗎？

那時在山東，我們上學(xué)時的暑假分麥假和秋假。麥假是收小麥，秋假是收玉米。假期沒有什么功課要補習(xí)，大家在一個學(xué)期的期盼中等到了放假，終于可以隨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時間了。

假期作業(yè)是要做的。在父母的催促下，制訂一個完成作業(yè)計劃表，每天抽一定的時間做完作業(yè)就可以找小伙伴們?nèi)ネ媪?。大人們要上班，左鄰右舍的孩子們不管年齡大小，平時上學(xué)不在一起玩的也都玩到了一起。比如早上集體跑步，也沒有人要求，就一起起床跑步，沒誰睡懶覺。

假期里大家最期待的活動是打靶，那可是實彈射擊。在部隊里，打靶是孩子們比其他孩子多享受的一個“福利”吧。一放假，就有叔叔組織我們練習(xí)。平時男女生幾乎不說話的，只有放假例外。男孩、女孩按照身高排隊，操練隊形，擦槍、裝卸、瞄準，實彈射擊，從緊張害怕到熟練刺激，一個個雖然都是孩子，卻也像模像樣的。比如我自己，剛摸槍的時候覺得沉甸甸的，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指導(dǎo)的戰(zhàn)士讓我們把槍拆掉，然后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再裝回去，對我來說簡直是無法完成的任務(wù)?？墒墙?jīng)過一段時間的練習(xí)，我們不但完成了任務(wù)，而且在實彈射擊時打得很優(yōu)秀。許多年后，在黃巖的一次射擊比賽中，我第一次拿起比賽用槍，就在教練輔導(dǎo)下打了第一名。大家開玩笑，“發(fā)現(xiàn)了神槍手，以后打仗的話你可以去當戰(zhàn)地記者”。他們不知道，我可是有“童子功”的……

夏天的晚上，也是最好玩的時光。白天的酷熱過去了，晚上很涼快。大家要么跳大繩、橡皮筋、推鐵環(huán)，要么捕捉各種蟲子。部隊營房衛(wèi)生隊后面有一座很矮的山坡，叫馬棚山。山坡上種著核桃樹。假期里，那里既是我們捉迷藏的好去處，也是夏夜里捕捉螢火蟲的好地方。核桃樹不高，常常可以一步上去蹲在樹杈上，別的孩子就很難找到了。男孩子們會去“偷”長在樹上的青核桃，拿回家埋在沙土里，澆上水，過幾天青核桃外面的那層皮爛了，露出了核桃殼，把它們洗干凈，夾在門縫里一擠，核桃肉就出來了。新鮮的核桃非常好吃，只是把雙手弄得非常黑。晚上，我們會帶著向衛(wèi)生隊的叔叔要來的各種小瓶子，將逮著的螢火蟲裝進去，在瓶蓋上戳幾個洞補充氧氣，然后互相比誰捉得多，最后開心地借著螢火蟲微弱的光，照亮回家的路。記得有一種學(xué)名叫金龜子的飛蟲，土稱“瞎撞子”，因為蟲子的趨光性，晚上專門往有燈光的地方飛，每天晚上能在紗窗上抓到整瓶，第二天，它們就成為家里養(yǎng)的母雞的美味了。吃了這些蟲子，雞很會生蛋。那時家里好像從不用買雞蛋，六七只雞生的蛋都來不及吃，要么鄰居之間互送，要么父母親變著花樣做給我們吃。煮蛋、煎蛋、炒蛋、茶葉蛋、蛋湯、蛋餃、蛋餅、蛋糕、蛋炒飯……還有多余的就腌漬起來慢慢吃。

還有一些夜晚，我們會在地上潑一些涼水降溫，然后圍坐在會講故事的高年級姐姐身邊，聽她們講各種故事。如小說《第二次握手》，可以連續(xù)聽很多天。雖然懵懵懂懂地不太懂其中的內(nèi)容，但也因為講故事的姐姐講得很生動，我們非常喜歡聽。有時候，有些姐姐會故意嚇唬我們，講一些鬼故事，聽到精彩處，有人會大叫一聲，嚇得大家四處逃散，回到家里仍然驚魂未定。還有一些是當時在民間流傳的手抄本，像《一雙繡花鞋》等故事，也是讓我們心有余悸了很多年。

看電影、看電視、看部隊慰問演出也是我們最快樂的事情。那時的穿戴雖然全國上下那樣的統(tǒng)一，但我們部隊子女還是“引領(lǐng)服裝新潮流”的。幾乎每人都有一件花衣服，白襯衣，毛藍色褲子，白底條絨鞋。誰梳的辮子花樣多就是最美的。部隊里經(jīng)常放映各種故事片、紀錄片。夏天的晚上，大家早早到大操場放上各自的小凳子占好位子，有時會連看兩場，《賣花姑娘》《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窩》《橋》……有時會半夜調(diào)來新片子，反正是假期第二天不用上學(xué)，父母親也允許我們?nèi)タ础?/p>

部隊大院里一年四季都有糧食種植。冬天上學(xué)的路邊是白雪覆蓋下的麥子，春天來了大地一片綠油油的;五月底，麥子收割了，玉米、黃豆種子下地了。麥假我們會跟著叔叔們在球場上打麥子，有些男孩子偷懶，躲在麥垛里面睡覺。麥收過后每家還發(fā)一袋兒面。秋假我們會去收割玉米。其實，我們更多的是覺得有趣，跟著玩的。當一株株玉米棒子被我們?nèi)M麻袋，叔叔們把它們運到大操場，我們的“任務(wù)”就是把玉米棒子外面的皮剝掉，然后他們拿去曬干，再用機器打成顆粒。男孩子們會在操場上拿玉米棒子當手榴彈，對準任何一個目標比誰扔得準，女孩們則是拉拉隊。每次玉米豐收，每家每戶都會分到整盆的玉米，吃上好幾天。

粘知了是夏天經(jīng)常做的事情。麥假時我們摘一顆麥穗，用雙手將成熟的麥子搓掉麥芒、麥粒外面的皮，用嘴吹掉那些雜質(zhì)，將干凈的麥粒放在嘴里咀嚼，嚼得像口香糖一樣有黏性，然后放在竹竿頂端，哪棵樹上有知了的叫聲，我們就會聞聲而去。知了有些遲鈍，往往是一粘一個準。

我們還跟著比我們大一點的鄰居學(xué)跳舞、樂器，大院里很多孩子都是學(xué)校文藝宣傳隊的，多才多藝。我們隔壁的姐弟倆一個拉小提琴、一個拉二胡;我們后排的姐姐唱歌，我們同屆的鄰居跳舞……我也學(xué)過一陣子小提琴、舞蹈、乒乓球。那時純粹就是喜歡，所以至今大家都沒有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假期里，女孩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學(xué)織毛衣、鉤花和繡花，幾乎每個有女孩的人家家里被子上、衣柜上、書架上、桌子上都有這方面的“作品”。都說部隊子女大大咧咧、粗枝大葉，其實，個個都是愛好廣泛、粗中有細的。

那時的假期我們還有許多好玩的活動。看小人書、讀名著、打羽毛球、玩泥巴、摘水果，男孩子們自己動手用各種木頭、樹枝做“手槍”“步槍”“紅纓槍”“大刀”……豐富的活動讓年少時光充滿了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