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教學應回歸詩趣

盧曉寧

古詩是中華文化長河中的璀璨明珠，歷來受人們推崇。在中小學語文教學中具有重要地位。然而，為了應討考試，古詩教學一直存在或重視死記硬背，或鼓吹移情感悟的偽鑒賞問題，這導致許多學生對古詩學習產生了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許多語文教育名家與一線教師意識到了這一問題，提出了學習詩歌要在理解的基礎上進行背誦與鑒賞的觀點，在詩歌教學上也形成了一些共識：一是知人論世，介紹詩人的生平和詩作的創(chuàng)作背景；二是品味意境，通過分析意象來挖掘內蘊，體味詩意；三是品讀語言，通過分析煉字、句法、修辭等來感受詩歌之美等。雖說“詩言志”，“一切景語皆情語”，然而，無論是“志”還是“情”，都發(fā)端于人與事。人生如戲，如果把詩人的生活看作故事、戲劇，那么，詩作就是小說、戲劇中的一個小特寫或者一個小高潮。當我們用“敘事的思維”或用“看劇”的方法來賞詩時，詩不僅可以易于理解，而且還可以變得親切、有趣起來。

一、品讀生發(fā)詩作的故事

在日常詩歌教學中，教師一般都會簡單介紹詩人的概況，如生平經歷、詩作風格、代表詩作，即所謂的知人論世。然而，這樣的簡介并非針對這首詩，對詩作的理解助力不大。眾所周知，許多詩作的創(chuàng)作背后通常都有一個特定的背景或一個特別的故事，即詩作創(chuàng)作的即時故事。而這個即時故事，就是“詩作之事”發(fā)生的起因。只有了解了起因，方能引發(fā)學生的共情共鳴。

幾乎每位學生都能脫口而出《游子吟》，都能說出本詩贊頌了偉大的母愛。但這情感學生是如何體會到的？只憑詩句字面的意思，抑或是教師對詩句的解讀？貼標簽似的鑒賞，往往會使詩變得索然無味。換個思路，不吝時間，先講講這首詩背后孟郊所經歷的人生故事，再來讀這首詩，其中的詩味方能讀之既出，不言而明。

《游子吟》不是孟郊離開母親去遠行時的感嘆之作，而是詩人當了縣令，第一時間接母親來身邊侍奉時想起過往的感懷之作。為什么離別時不作，反而相見時才作呢？原來孟郊家境貧窮，他本應盡早挑起家庭重擔，但仕途坎坷，直到四十六歲才中進士，五十歲時才得到一個小縣令。有了穩(wěn)定的俸祿，才能侍奉老母。幾十年的趕考，不知多少次的離別，都是母親克服困難，默默地打點行裝，忍痛送兒遠行。如今，自己已年過五十，好不容易把母親接到身邊，但母親已垂垂老矣?？粗赣H燈下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回想起母親多年的牽掛與辛勞，孟郊心中的愧疚之意、感激之情噴薄而出，于是有了《游子吟》。

向學生介紹這個故事，讓他們回到家，看看父母，想想父母日復一日地為他們做早餐，準備衣物，接送上學等畫面，那么對“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的理解就不會僅僅停留在縫補送行的場面，而會由此典型場景自然而然地生發(fā)開去，感受到父母年復一年的日常勞作之中浸潤著的為了孩子的無以言表的愛與期盼?！罢l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慈母對孩子的恩德，正如陽光對小草的恩澤，所以為人孩子當像春草一樣奮發(fā)向上，回應報答如春暉般的慈母之心。即使報答不了，也應常懷感恩之心，常行孝敬之舉。

品讀了生發(fā)詩作的故事，學生無疑會對《游子吟》親切起來。原來，千古絕唱《游子吟》不僅是詩人的，也是千古兒女的，更是我的。學生記住了這個故事，就能記住這首詩，更能常記這份母子情。因此，在詩歌教學中教師不妨引導學生品讀與詩歌創(chuàng)作相關的故事，讓詩作背誦與賞析有一個生動的背景，從而因趣而讀，因情而背。

二、探尋詩作包含的故事

古詩短短數(shù)行，區(qū)區(qū)幾十個字，但其思想內容和情感往往是豐富的。那是因為古詩常常運用用典、起興、化用等方式，拓展了詩作的時空，使得讀者的思緒能由此及彼地聯(lián)想開去。所謂用典，是指詩人引用歷史人物、神話傳說、寓言故事等來表達某種愿望或情感?；檬墙栌们叭说木渥佑纸涍^了詩人的藝術改造。這些手法都與故事有關。了解了這些故事，不僅對詩的理解能更加透徹，而且也會有令人會心一笑的雅趣。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是李白《行路難》中的詩句。這聯(lián)詩里有姜太公釣魚與乘舟夢日兩個典故。姜太公曾是宰牛屠夫，也曾是生意人，但做什么什么不成，直到72歲在渭水之濱垂釣時得見周文王，才成為太師，輔助周朝開創(chuàng)800年基業(yè)。伊尹奴隸出身，為了生活種過田下過廚房，當過家庭教師，可謂人生希望渺茫?？墒?，有一天他忽然夢見自己乘著小船，從太陽月亮旁邊滑過。結果第二天就得遇商湯，輔佐商朝五代君主，治國理政50多年，死后更是以天子之禮下葬。兩位歷史人物的故事，讓李白在“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的現(xiàn)實困境中重拾了信心，也讓詩歌染上了傳奇的色彩。花點時間與學生一起整理詩中隱藏的故事，不也是回歸詩趣的好方法嗎？

三、試創(chuàng)詩作生發(fā)的故事

生發(fā)詩作的故事，詩作中包含的故事，均是既定的故事。品讀這些故事，能獲得更多的詩趣。但有些詩，其本身就是一顆故事的種子，它給了讀者一個場景，一些人物，一種情感，讀者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心意再創(chuàng)故事，也可以說，一首詩可以因品讀時的時、地、人的不同而生發(fā)出不同版本的故事。孟子說：“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敝v的就是這個道理。

李商隱的《無題》：“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后清宵細細長。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庇腥苏J為，這是一首寫女子執(zhí)著追求愛情的詩。一個渴望愛情而不得，以致深夜無眠的女子。女子可能是身份低微的歌妓，對她來說，美好的愛情只是一場神女夢，現(xiàn)實中，她只如清溪小姑一般，居處無郎，孤獨度日。不僅無人欣賞她的才貌，而且還要受到外界的欺凌。但是即使這樣，她還是甘愿忍受相思的痛苦，執(zhí)著地追求美好的愛情。也有人認為，這是一首寫書生執(zhí)著于理想追求的詩。雖然苦求理想而不得，也甘愿不計代價地努力追求。還有人認為，這是一首寫義士執(zhí)著于報國的詩，報國之路上雖孤獨無援，且無人賞識，也甘愿不求回報地上下求索?！霸姛o達詁”，這三種說法都合情理。因為中國古代歷來有把香草比美德，用男女之情喻君臣之義的傳統(tǒng)。優(yōu)秀的詩作會讓不同的人都心有所感，這首《無題》究竟寫了怎樣的故事，真的無需探其真?zhèn)?。從詩中讀出自己的故事，讓故事感動自己，感動他人，感受到“未妨惆悵是清狂”的執(zhí)著追求的精神力量就足矣。

在詩中看到故事，在詩中看出故事。因故事而生發(fā)詩，而詩又生發(fā)出故事。詩與故事是彼此交融的結合體。詩中有故事，才有人物、有歷史、有生活，才能讓短短的篇幅承載起中國厚重的文明與文化。因此，教詩、學詩，當以故事來解詩，又當以詩來說故事。相互詮釋，詩趣才真、才雅，才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