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霞
(宜賓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 宜賓 644007)
德國實驗社會心理學之父庫爾特·勒溫(Kurt Lewin)在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書籍《拓撲心理學原理》中提道:“物理宇宙有單獨性,心理宇宙‘空間’有多數(shù)性。物理宇宙在動力上為一封閉的統(tǒng)一,心理宇宙‘空間’在動力上為開放的統(tǒng)一?!盵1]70-71他將物理圖形與心理空間對應起來,認為物理圖形是封閉的、機械的、單數(shù)的,心理空間是開放的、動態(tài)的、復數(shù)的,而且還存在一種“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對應與轉換的關系”[2]。簡單來講,雖然物理空間不同于心理空間,在拓撲心理學中,二者是可以對應與轉換的。在拓撲學(Topology的中文譯名)中,幾何圖形經(jīng)過不斷的形變之后,性質(zhì)仍然不變,稱為“拓撲等價”。心理空間也具有同樣的特性,其實現(xiàn)“拓撲等價”的手段實際是以隱喻為媒介進行的一種超越本義的“傳送”,把一個事物的特質(zhì)輸送給另一個事物,使兩個本質(zhì)不同卻具有相似點的事物成為等效。
拓撲心理學理論之所以能對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人生觀進行解構和闡釋,是因為詩中人生隱喻的特點剛好與拓撲學的心理隱喻方法相契合。莎翁正是借助拓撲學物理與心理空間對應與轉換以及拓撲等價等手段,展示了詩人在一個復數(shù)的心理空間里對人生從不同角度出發(fā)的心理認知,形成了其立體的人生觀。
莎詩①的隱喻一直以來都受到莎學家們的關注。與其他詩人使用的隱喻相比,莎詩的隱喻涉及宇宙、人生、愛情、時間、音樂等不同的主題,圍繞一個主題就能構建大量的隱喻網(wǎng)絡,有些隱喻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不是隨意的拼湊,而是猶如星座里有序排列的繁星。知網(wǎng)上從2007年到2019年一共有37篇研究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與隱喻主題的文章,有的對隱喻的認知理據(jù)進行分類[3],有的從概念隱喻[4]角度分析隱喻的內(nèi)涵,但總的來說,更多的是對隱喻現(xiàn)象的分類和歸納,而對隱喻起作用的機制鮮有提及,這么龐大的隱喻體系,起作用的機制顯得尤為重要。拓撲學理論認為,在運動中,圖形的大小、形狀都是可以改變的,但是,在拓撲變換的過程中,任何形狀、大小的圖形在一定范疇內(nèi)皆為等價。結合拓撲學心理認知理論,拓撲等價的性質(zhì)在心理空間的變換中也同樣適用。莎翁抽象的人生觀蘊含在龐大的人生隱喻網(wǎng)絡之中,以隱喻為媒介,把心理宇宙中的人生對應不同的物理圖形,如人生是戰(zhàn)役、是盛宴、是音樂、是宇宙中一年的四季……一定范圍內(nèi),不管何種隱喻圖形、不管大小如何,在心理學上皆為等效。
羅益民教授結合了拓撲學與西方傳統(tǒng)宇宙論,認為“從拓撲學的觀點來看,不論點、線、面、體,在心理學上都是等效的”[5]。這就清晰地揭示了莎翁人生隱喻系統(tǒng)作用的本質(zhì),不論人生被喻為什么,在一定范疇內(nèi)的隱喻圖形,都是經(jīng)歷各種拓撲變換,而性質(zhì)不變的等價圖形,最終都指向同一個意義。這是從一個宏觀的視角看待所有人生隱喻圖形的變換,展現(xiàn)莎翁人生觀的本質(zhì)。具體來講,由人生隱喻構成的人生觀來源于復制論和宇宙論。正是在這兩種思想的統(tǒng)領下,詩中復雜的人生隱喻系統(tǒng)被揭開了神秘面紗,促成了詩中人生觀的拓撲性質(zhì)。
莎翁的隱喻網(wǎng)絡錯落有致地分布著約14種與人生相關的隱喻。除了傳統(tǒng)的人生是旅程,人生如夢,人生是戰(zhàn)役,人生是舞臺,還有人生是自然、交易、音樂、盛宴、建筑、白晝、火等新奇的隱喻,涉及商業(yè)(交易、財富)、軍事(戰(zhàn)役)、音樂和表演、建筑等行業(yè)。這些隱喻基本圍繞兩大主題展開,一類遵循復制理論,一類遵循西方傳統(tǒng)宇宙論。第一類中,不論將人生喻為戰(zhàn)役、交易……作者的目的都是規(guī)勸和敦促愛友婚育,用子嗣來繼承、復制美。這類隱喻起作用的機制與柏拉圖認識事物的途徑類似。萬物都以柏拉圖的“相”為原初模型,模仿該模型不斷地衍生。這種原型理念如果用拓撲心理學認知理論來闡釋,即:這些概念化的物理圖形和空間,以隱喻的形式進入詩歌,就生成了多維、開放、動態(tài)、復數(shù)的拓撲學心理認知空間。在復制美這個范疇下,它們不論形狀、大小,都共同闡釋和描繪同一種概念,從不同的角度傳達同一種意義,都是復制美的派生。
在復制論的范疇下,主要的人生隱喻有人生是戰(zhàn)役、交易、盛宴、音樂、建筑等,這些想象奇特的隱喻圖形和空間,均以“復制美”為原初模型。人生是戰(zhàn)役的隱喻廣泛地分布在10首十四行詩中,幾乎貫穿了前126首傳統(tǒng)上認為是獻給愛友的詩。從這樣高頻率的使用可見莎翁對該意象的認識多么深刻。人生到底需要和誰進行戰(zhàn)斗呢?又是什么激發(fā)了人生的斗志呢?實際上,與莎翁很多其他的隱喻相比,“‘人生是戰(zhàn)役’顯得殘酷無情。人需要與時間戰(zhàn)斗,需要與自己和逆境戰(zhàn)斗”[6]。這樣就拓展了人生是戰(zhàn)役的隱喻內(nèi)涵,人生是由戰(zhàn)役構成的,有與自我之戰(zhàn)、與時間之戰(zhàn)、與死神之戰(zhàn)。這些表面看似與繁衍后代沒有關系的隱喻,在詩人巧妙的轉換下,都與繼承、復制愛友的美聯(lián)系起來了。
在第1首詩中,詩人稱其愛友與自我為敵(L8)②為什么與自我為敵呢?原來,詩人將“戰(zhàn)役”詩意化了,與自我為敵的隱喻意義就是與自己的美作斗爭,不愿意繁衍后代,不愿再復制一個美。在這場與自我為敵的戰(zhàn)役中,只有通過繁衍后代將美傳承下去,這場硝煙才能停止。第2首詩的第1行,“四十個冬天將圍攻你的額角?!睈塾炎鲬?zhàn)的對象除了自己,還有四十個冬天?!八氖畟€冬天”是時間的一種表達,有人認為是四十歲的年紀。因為莎士比亞時代,人們衰老得較早,莎翁四十歲退休,五十二歲逝世,由此推算,四十歲應開始步入老年了。也有人認為“四十”是多的意思,泛指漫長的時間對身體的折磨。怎樣才能戰(zhàn)勝這無盡的冬天的摧殘?把美傳遞給子嗣是唯一的答案。第6首詩的最后一行明確指出不應被死神打敗。在莎翁看來,人生的戰(zhàn)役中,人首先要應付的敵人是自身;其次是時間的摧殘;最后,死神便會降臨。在死神面前,人類束手無策,怎樣將生命延續(xù),只有不斷地繁衍后代,讓子嗣繼承先輩的美,才能在這場漫長的戰(zhàn)役中取勝??傊徽撊松桥c自我、時間,還是與死神之戰(zhàn),都是從不同的角度傳達同一種意義,即愛友只有通過繁衍后代,復制美才能贏得這些戰(zhàn)役。
人生是交易的隱喻網(wǎng)絡出現(xiàn)在第1、2、4、13、146首詩中。如第1首,詩人認為愛友不能自戀,與自己“訂婚”,應與別人完成“交易”。第2首說老了要用小孩交賬,才能完成年老時未支付的賬單。第4首,詩人反對愛友僅和自己“做買賣”,言下之意,與他人“做買賣”才能留下教人滿意的承繼美的后代。在這一層級的隱喻網(wǎng)絡中,詩人從多個角度闡釋了為什么人生是交易,進而向愛友提出建議:不能只與自己訂婚,老了要用小孩交賬,人生需要與他人做買賣。不論是“訂婚”“交賬”,還是“做買賣”,都指向同一個目的,人生需要與別人交易,進行婚育,復制一個自己。按照拓撲心理學的方法,一定范圍內(nèi),不管何種隱喻圖形、不管大小如何,心理學上皆為等效。而這些隱喻圖形,也是上一層隱喻網(wǎng)絡——人生是交易范疇下的各種拓撲變換中的等價圖形,最終都指向同一個中心向量——用后代復制自己的美。
“人生”是盛宴的隱喻暗示了人生就是享受美食。第1首詩的最后兩行里,詩人告誡愛友,不要貪吃得所剩無幾,最后這可憐的世界什么也得不到。原英文詩用了“glutton”(貪食者)來喻指世界是美食,生命是盛宴,人生存在的意義就是要吃光美食。一旦食物吃光,生命便結束了。享受了這個美食的世界又不給予回饋,就是“貪食者”。怎么回饋世界呢?在詩人看來,就是繁衍子嗣。第2首詩也有類似的隱喻,原英文詩中“an all-eating shame”(L8)指可吞噬一切的恥辱。吃光所有,又無子嗣來回饋世界,就是恥辱。綜上所述,莎翁認為他的愛友可以享用人生的美食,但不能吃光所有卻沒有回報,而回報的途徑就是繁衍子嗣。人生是盛宴的隱喻圖形在拓撲變換中幾經(jīng)轉換,本質(zhì)仍然沒有變化,仍以“復制美”為原初模型。
第8首整篇就是一個以音樂為主題的隱喻網(wǎng)絡。追溯文藝復興時期的詩歌史,“人的音樂”是常見的話題,“人的音樂是天體音樂的摹本。天體音樂象征宇宙的普遍和諧,人的音樂象征人的肉體與靈魂之間的和諧”[7]206??梢娚勘葋啎r代對音樂的理解側重于和諧的主題,而莎翁正是借音樂把和諧主題引入了人生。通過人的音樂與天體音樂的對照,人體與宇宙就產(chǎn)生了某種聯(lián)系?!奥犚桓覂?,另一根的好丈夫,聽/……琴音諧和;正如父親、兒子和快樂的母親,/合成一體,唱一支動聽的歌。”(S8,L9-12)整篇“弦”的隱喻,都與婚姻有關,一根弦兒撥動,附近的另一根弦就迎合呼應,像夫妻一樣。這種琴音諧和與中國的琴瑟和鳴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對愛友婚育的規(guī)勸。在詩的最后一句,詩人再次強調(diào)如果單身,就會一事無成,而且琴音和諧的一家會奏出悅耳的音樂來嘲笑和責罵那根孤單的弦,因為孤弦是不能發(fā)聲的。詩的譯者屠岸也在譯文注釋中說“音樂之魅力非孤弦所能完成?!盵8]8這樣通篇的隱喻,有的學者稱之為語篇隱喻,認為對語篇銜接起著重要作用。而從物理的角度來講,音樂講究和諧。音高相同的兩根弦,撥響一根,另一根隨之震動,稱為共鳴。這樣的物理圖形通過隱喻進入心理認知的世界,就生成了開放的、動態(tài)的、復數(shù)的拓撲學心理認知空間。不論何種“弦”的隱喻圖形,不論“單弦”還是“和弦”,在心理學上都是等效的,都是規(guī)勸愛友婚育,復制美。
第3首詩中,“老年的窗”隱喻人生是一座建筑?!巴ㄟ^你老年的窗,/你也將看到你現(xiàn)在的黃金流年。”(L11-12)在人生的建筑里,有老年的窗,也有青年的窗,每個年齡階段擁有不同的窗口,看到的是不一樣的風景?!按翱凇笔且粋€物理空間,物理意義就是一個可以看風景,開闊視野的建筑物,當其以隱喻的形式進入詩歌,就擁有了心理認知的意義。對于愛友來說,如果想在老年之窗依然看見自己青春美貌的景致,唯有繁衍后代,將美復制。
總之,除了傳統(tǒng)的人生隱喻,莎翁十四行詩總能發(fā)掘出令人嘆為觀止、新奇貼切的隱喻,又能統(tǒng)歸到繁衍后代,復制美的范疇。按照拓撲學理論,拓撲變換的過程中幾何形狀始終維持著拓撲等價的性質(zhì)。這些人生隱喻圖形在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之間自由切換,保持了拓撲變換下幾經(jīng)變形流轉,性質(zhì)依然不變的特性,這正是人生隱喻網(wǎng)絡生成的機制。詩人潛意識里真是將拓撲心理學的作詩法運用自如。種種等效的拓撲學隱喻性認知圖形為認識莎詩的人生觀打開了一個多維、開放、動態(tài)、復數(shù)的拓撲學心理認知空間。
人生隱喻的另一類以西方傳統(tǒng)宇宙論中的天人對應為基礎,將人生與自然作比方。托勒密天文體系是宇宙論的主要范疇?!氨举|(zhì)上說,托勒密天文體系是從古代希臘人直到文藝復興時期人們想象的產(chǎn)物……”[9]25這種古老的想象嚴格來講,并不符合現(xiàn)行科學,宇宙論只是人們的一種觀念,一種主觀的想象和虛構,一種富于詩意的神話,但這恰恰是莎翁詩中人生觀的文化源頭?!叭松亲匀弧彪[喻起作用的機制其實是物理和心理認知空間的對應與轉換,文化上受到天人對應說的影響,即大宇宙與小宇宙相對應的觀念,大宇宙指除人以外的世界,幾乎涵蓋了當時科學發(fā)現(xiàn)的地球在內(nèi)的整個宇宙,小宇宙指人本身。中國哲學思想中也有天人對應,在西方的宇宙觀里,人與自然是怎么對應的呢?
托勒密在其《四書》中細致描繪了人生的階段,他“把人生分為七個階段,對應七顆行星”[10]。這種天人對應在哲學和神學上富有詩意的解讀對后世文人們影響是深遠的。人們可以透過莎士比亞《皆大歡喜》一劇中著名的“世界是個大舞臺”一段[11]看出莎翁對此的熟練運用?!八谋硌菘梢苑譃槠邆€時期……”[12]127-128該段認為人一生的表演從出生到死亡分為七個不同的時期,這與托勒密的人生與七顆行星的對應一致。
除此以外,數(shù)學家畢達哥拉斯在古希臘時期就意識到了宇宙與人生之間神秘的聯(lián)系,他把人生分為四個階段,與四季對應,春夏秋冬分別對應童年、青年、壯年、老年。[13]224宇宙四季的物理特性與人一生不同階段的心理和生理的變換對應。畢達哥拉斯的隱喻,在拓撲學看來,是在物理空間上形成的一種開放的、動態(tài)的、隱喻的心理空間。第18首詩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詩歌首句將愛友比作夏季,夏季是鮮艷明媚的,按照夏季與青年時期對應,可知在詩人眼里,愛友正擁有青春。夏季是一個單一、機械的物理空間,而愛友的青春則是開放、隱喻的心理空間,這樣就形成了物理與心理空間的對應。
人生是春天的隱喻在第63首第8行,“使他失掉他春天的全部寶物”,怎么會“失掉春天的寶物”呢?原來年老了就會失去。春天對應年輕的時光,年輕就是寶物,值得珍惜?!按禾斓膶毼铩边@樣的說法在詩人中應該是普遍的,如布萊克的《天真之歌》也歌頌了孩童時期的天真是稀有的珍寶。人生是夏天的隱喻分布于第5首和第6首。即使只有兩處夏天的隱喻,也是與冬天對照出現(xiàn)的。在莎翁的詩中,人生是冬天的隱喻最多,如:“來幫他對抗冬天的狂風暴雨?!?S13,L11)“沒脫離那亂打冷戰(zhàn)的一簇簇枝梗?!?S73,L3)將人生喻為冬天,是可怕的。面對嚴冬的粗手、狂風暴雨、亂打冷戰(zhàn)的枝梗等可怖的意象,人們需要時刻保持堅強的意志,抵抗惡劣的人生環(huán)境。莎翁將人生更多地比作冬天,似乎表達了一種悲觀的人生態(tài)度。十四行詩創(chuàng)作于約1590-1598年之間,那時詩人已是30歲出頭,短短52歲的人生已過去了大半,也許這種悲觀滲透著他歷經(jīng)人世冷暖的經(jīng)歷。綜上所述,不論人生是春、夏、秋或冬的隱喻,它們起作用的機制都是一樣的。宇宙四季的物理特性以隱喻的方式進入詩歌,與人一生四個階段的心理和生理特征對應,構建了開放的、隱喻的、復數(shù)的心理認知空間。
人生是旅程,人生是白晝的隱喻都與太陽東升西落有關。托勒密天文學對整個宇宙與地球的位置關系有這樣一番論述,“宇宙呈圓形……地球很像天的中心;在大小和距離方面,它形成了點與恒星天之比”[14]。古代樸素的天文學認為太陽圍繞地球轉,所以有了旭日東升,夕陽西下等詩意的說法。人生是一個旅程,人在旅途等隱喻,中西方的文化內(nèi)涵都一樣。第7首詩借助太陽一天東升西落的運行,將人的生命喻為太陽的旅程。第3行寫嬰幼兒時期如冉冉升起的太陽:“就都來膜拜他這初生的景象?!钡?行和第6行寫青年時期就像登上頂峰,光芒萬丈的太陽。第13行寫老年時期好比夕陽:“你如今好比是麗日當空放光彩?!比松前讜儭癓ife is a day”的隱喻主要分布在第15、30、63、73首。第15首有“青春的白天”,(L12)第30首則有“長眠在死的長夜里”。(L6)白天是青春的,黑夜卻與死神相連,人只有白天才有生命,死后就會進入永無止境的夜晚。第73首第6至8行顯示了太陽下山之際,黃昏開始顯現(xiàn)。不久,夜幕降臨,黑夜帶走一切,迎來死亡的沉寂??梢酝茢啵S昏對應晚年,黑夜對應死亡。
這兩個隱喻中,大致來講,旭日初升對應孩童的爛漫天真,日上中天對應青少年的旺盛精力,日暮西垂直至黑夜對應老年的日漸衰弱,直至死亡,演示了宇宙一天的物理變換與人一生的變化的對應,展示了人與自然渾然一體的宇宙觀。
綜上所述,詩人將人的一生與宇宙的自然變化融為一體,在宇宙論的背景下,不論人生對應宇宙中的七顆行星、一年四季,還是太陽一天的東升西落,都遵循著宇宙自然界變化的規(guī)律,非常直觀地體現(xiàn)了大宇宙的物理變化對應人體小宇宙的心理和生理變化。這樣的人與宇宙的關系,恰好與拓撲心理學中物理空間與心理空間的對應與轉換契合。拓撲學中,這些物理圖形雖然大小、形狀不同,但當它們通過隱喻進入詩歌,都指向同一個意義——人一生的變化時,就成了拓撲變換中的等價圖形,不論點、線、面、體都是等效的。所以,莎詩以天人對應學說為基礎,將人類小宇宙與自然界大宇宙相對應,踐行了拓撲學空間對應與轉換的運行機制。
在內(nèi)容上,莎翁的人生觀融入了繁衍后代的復制論和大小宇宙對應的宇宙論等西方文化傳統(tǒng),反映了詩人對人、社會經(jīng)濟文化、天文地理等深刻的洞察力和非凡的想象力。層層的人生隱喻網(wǎng)絡,需要一個有效的生成機制,它剛好與拓撲學的心理隱喻方法契合。按照拓撲心理學中物理空間與心理空間的對應與轉換以及拓撲等價理論等,單一、封閉、機械的物理圖形以隱喻的形式經(jīng)歷了心理層面和認知層面的拓展,就進入了多維的、動態(tài)的、開放的、復數(shù)的拓撲學心理認知空間,這些空間的形狀、大小不同,但在心理學上卻是等效的,這就是拓撲學認識世界的方式。復制論、宇宙論踐行了拓撲心理學認識世界的方式,通過理論視野的轉換,可見莎翁的人生觀建立在一個多維的、動態(tài)的、復數(shù)的、隱喻的心理空間之上,突破了單一、平面地理解莎作的局限。
注釋:
①本文凡提及“莎詩”均指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英文部分來自AnnotatedShakespeare(Vol. 9):TheSonnets, ed. Qiu Ke’an, The Commercial Press, Beijing, 1998. 中文譯文來自: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屠岸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年。為了避免累贅,文中“第幾首”均為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幾首詩的簡寫。
②這里的(L8)表示第八行,后文如(S2, L10-11)表示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二首第十至十一行,同類符號不再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