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潔
小時候,我們家特別窮,窮到?jīng)]有錢買一身好看的衣服、一雙結(jié)實的鞋子。有一次,我在跳皮筋時,有個伙伴說我的鞋都露腳趾頭了還穿,難看死了。
聽了那句話,我的臉一下子發(fā)燙。但我還是無比倔強地懟了一句:“礙著你什么事了!”
回到家后,我并沒有向父母要新鞋子,因為我知道他們沒錢買??墒?,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掉下了眼淚,我還是會偷偷羨慕別人的衣服、鞋子,并想象著自己穿上它們的樣子。
后來,我讀了大學,有了掙錢的能力,給自己買了很多鞋子。可是,我并沒有覺得很開心。因為即使我現(xiàn)在有再多精美的鞋子,也無法彌補我童年時貧窮寒酸的過往。
我想起劉亮程在《寒風吹徹》里說的,即使以后的日子多么溫暖,也無法暖好那曾經(jīng)在寒冬臘月被凍壞的一條腿,心中難免升起一股悲涼。
如今,快20年過去了,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都已結(jié)婚生子,有了相對穩(wěn)定的生活。我曾經(jīng)以為,我們終于被貧窮遺忘了??墒牵钡浇裉煳也虐l(fā)現(xiàn),這么多年,爸媽依舊沿襲著以往的生活方式,守著幾畝薄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自娛自樂。
他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么樣子。不知道支付寶是什么東西,不知道共享單車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中國之外還有許多其他的國家,不知道除了種地還有許多種生存方式……許多時候,我都為父母的“無知”而感到悲哀,覺得他們活得太閉塞了。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吃的,他們沒有機會嘗一嘗,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他們沒機會去看一看。我覺得世界很不公平,至少對我的爸媽很不公平。歲月好像把他們遺忘了,因為這么多年,他們依然貧窮,依然守著村莊,活得不精彩、不耀眼。
某一天,我回到老家,晚上和母親睡在一個房間。深夜時分,當我還在為工作、房貸等各種事情發(fā)愁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好久了。聽著母親那波瀾不驚的鼾聲,我突然想:像父母這樣被歲月遺忘的人,不也活得很幸福嗎?世界上有多少能這樣恬然自足過一輩子的人呢?外面沒有風景,生活才是故鄉(xiāng)。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該靜下心來,貼近本真的自我和本真的生活。我們每天疲于奔命,有沒有靜下心來想過,那些拼命追求的東西是自己真正需要的嗎?有多少人在物欲橫流的世界里,活著活著就失去了自我?而像父母這樣,能一輩子堅守農(nóng)民樸素、純真、知足的本色,不也是一種“不改初心,方得始終”么?
想著想著,我的心便一點點溫熱起來,前方的道路也逐漸清晰起來,慢慢地,我也進入了久違的夢鄉(xiāng)。
(摘自七一網(wǎng)/《時代郵刊》圖:項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