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倩,劉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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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佛教視域下的《極玄集》
張 倩,劉則權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5)
《極玄集》是中晚唐之交一部極具佛教美學的選本。其濃厚的佛教美學意蘊與姚合生平、主張以及社會思潮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一方面,姚合生平好與僧人交往,并游歷眾多佛寺,其詩集中多處體現(xiàn)佛家思想;另一方面,“安史之亂”后,唐王朝內有宦官、奸臣弄權,外有強蕃割據(jù)征戰(zhàn),士子入世志向實現(xiàn)艱難,轉而從佛教中尋求精神寄托。就《極玄集》來說,佛教中的“吟苦、念空、禪靜”等主張在其文中都有體現(xiàn)。
《極玄集》;姚合;佛教
《極玄集》為中晚唐詩人姚合所編選的唐詩集,選詩人20位,選詩歌百首整。姚合在自序中稱所入選的詩人皆是“詩家射雕手也”,可見其精微。在一般文學批評中,皆認為《極玄集》具有“清幽淡遠”“悲苦凄涼”“精致玄遠”等審美意蘊,當下對于《極玄集》的研究也多圍繞其審美風格與選詩標準展開。實際上,《極玄集》的價值尚有待挖掘,如其與佛教之間的關系。《極玄集》不僅收錄了大量“喜禪靜”“尚閑適”的詩歌,并將靈一、皎然等僧人的詩歌也納入其中,更值得一說的是,全集明確提到的佛寺與佛僧詩歌約有15首,其與佛教關系可見一斑。趙立新在《唐人選唐詩研究》中對《極玄集》與佛教的關系有所提及,但尚有諸多論述空間。基于此,本文圍繞姚合生平與社會思潮展開,剖析《極玄集》中所體現(xiàn)的“吟苦”“念空”“尚靜”等佛家思想,深入挖掘《極玄集》與佛教之間的關系。
佛教自漢代傳入中國后,與中國文化發(fā)展發(fā)生碰撞融合,中國文人秉承著高度的自覺與敏感,將佛學禪理納入文學創(chuàng)作,以此來擴寬文學作品的背景、意境、題材等。
《極玄集》是唐詩選本中為數(shù)不多的,以文學創(chuàng)作者為編纂人的唐詩選本,其以眾多佛教僧徒、寺廟為背景更是《極玄集》另一特色,經過梳理,現(xiàn)將《極玄集》中所出現(xiàn)的佛教僧徒、寺廟整理成極玄集佛僧、佛寺一覽表,見表1。表1中所呈現(xiàn)寺廟、僧佛,是能確定其地點以及姓名的,約占《極玄集》總篇目的15%。
表1 極玄集佛僧、佛寺一覽表
在另一些篇目中出現(xiàn)了寺廟、佛僧,但無法確定其姓名及地點,表格中沒有列舉出來,如《題廢寺》《送僧歸日東》《送僧自吳游蜀》等,這樣的篇目在《極玄集》中還占有部分比例。由此可見,佛僧和佛寺在《極玄集》中所占比例是相當之大的。和其他現(xiàn)存的唐詩選本相比,把佛僧或佛寺當做文章背景,是《極玄集》重要特色之一。在《極玄集》中,詩人們或以僧人為描寫、送別對象,或以佛僧寺廟為作詩背景,一方面展現(xiàn)了他們對佛僧的崇拜與尊重,以及他們與佛僧的深厚友誼,如朱放的《送張山人歸》,“知君住處足風煙,古樹荒村在眼前。便欲移家逐君去,唯愁未有買山錢”;另一方面展現(xiàn)的是他們對隱逸、閑適的佛僧生活的向往,如司空曙在《經廢寶慶寺》中,用“池晴龜出曝,松暝鶴飛回。古砌碑橫草,隂廊畫雜苔”描繪了清澈、明麗的寶慶寺之美景,再如耿湋在《贈朗公》中用“年深梵語變,行苦俗人歸。月上安禪久,苔生出院稀”將海明上人的仙風道骨風貌描寫得活靈活現(xiàn)。
“苦諦”是佛教重要思想范疇之一,佛家認為人生是苦,人間也是苦,人從出生至死,“苦”會一直伴隨。佛教關于“苦諦”有“三苦、四苦、八苦、十八苦”之說,流傳最為廣泛的是“八苦”之說?!霸坪慰嗍ブB?謂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所求不得苦、略五盛陰苦?!盵1]“生苦”既指出生之苦,也指生之苦,只要活著在世,必定會受到這樣或那樣的苦難,將“生苦”作為第一苦,在一定程度上,起著統(tǒng)帥的作用。其中“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所求不得苦”不僅在《清凈道論·說根諦品》中有眾多描述,在古今文學作品中也有大量描述。唐代詩人杜牧用“公道世間為白發(fā),貴人頭上不曾饒”來描寫“老”是無人可避免的;《楚辭·九歌·少司命》有云“悲莫悲兮生死別,樂莫樂兮新相知”,用蕩氣回腸的氣勢展現(xiàn)了生死離別之苦?!奥晕迨㈥幙唷庇质菍η捌叻N苦的概括,“實際不是再羅列一種苦,而是對以上七苦及此外其他所有苦的概括:一切苦終歸為五蘊的活動,更準確地說是五蘊在無明狀況下的活動,這種活動根本上就是產生一切苦的淵藪,甚而可以說無明的五蘊(五取蘊)即是苦”[2]。
《極玄集》成書時間為開元初年,姚合官職也達秘書監(jiān),但與其祖輩姚崇相比,相差甚遠,且曾被放置邊遠地區(qū)從官,其少年時期的豪情壯志轉化成“閑臥復閑行”,從中我們既可看出其尚清閑之舉,也能看出其無奈之意。安史之亂后,雖后有“中興”之興,但其也如杯水車薪,盛唐氣象終不能復。姚合作為知識分子,對國不能挽救苦難蒼生,對己不能實現(xiàn)抱負,因此,佛教之中的“哭諦”哲學成為其排解苦悶的良藥。正如謝建忠云:“佛教給了中唐人一記當頭棒喝,人們從盛唐的夢幻中醒悟過來:人生無常,一切皆苦!他們似乎覺得自己喝的是苦酒,食的是苦果,經歷的是一個又一個不幸,感受的是無窮的壓抑,體驗的是精神苦悶,因而他們的心理世界是灰暗的苦澀的,從這個心理世界創(chuàng)造出來的詩歌,充滿痛苦的呻吟和悲哀的淚水,審美風貌大異盛唐氣象?!盵3]在唐詩選本中,《極玄集》是深受佛教中的“苦諦”理論影響的?!捌嗫啾瘺觥币彩墙袢硕鄬Α稑O玄集》審美特色的評價,趙榮蔚、王茹等都表達過此觀點?!袄峡?、病苦、死苦、愛別離苦”四種苦是在《極玄集》中描寫最多,達23首。如“朝來已握手,宿別更傷心”(《留別盧象》),早上就已經握手告別,而到晚上還舍不得分離,兩人落淚衣襟,可見兩人友誼之深厚,這離別之苦,怎不讓人動容;又如“故交君獨在,又欲與君離。我有新秋淚,非關宋玉悲”(《別盧綸》),《批點唐詩正聲》用“感慨痛切,悲之何待秋氣”來評價這首詩,秋風瑟瑟,萬物凋零,為第一層悲;作者想起了宋玉,感慨身世,為第二層悲;摯友分別,友人遠去,為第三層悲——讀后使人潸然落淚;再如清江的“身世足堪悲,空房臥病時”(《長安臥病》),清江已經是出家之人,但仍舊逃不出紅塵苦難,身世坎坷、孤獨寂寞、臥病在床,世間之苦,何時為盡?戴叔倫的《除夜宿石頭驛》更是將悲涼凄苦推向高潮:
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
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
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
愁顏與衰鬢,明日又逢春。
胡應麟在《詩藪》中稱贊此詩為“客中除夜之絕唱”。謝榛在《詩家直說箋注》中說:“戴叔倫《除夜》詩云:‘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此聯(lián)悲感久客,寧忍誦之?!盵4]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中更是認為此詩“旅人讀不得”。作者孤身一人漂泊在外,本是飽受羈旅孤獨之苦,在加之今夜本為團圓之夜,使得作者的孤苦更深一層;一生受盡顛沛流離之苦,不知不覺中年華已逝,苦難何處有盡頭,苦海無涯。
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里說到“宗教的苦難,既是現(xiàn)世的苦難的表現(xiàn),又是對這種現(xiàn)實的苦難的抗議”。從詩歌層面看《極玄集》中所展現(xiàn)出的“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等,是一種感情絞痛;從社會層面看,是社會衰退、民不聊生的現(xiàn)狀;從佛教哲學層面看,是一種生命本源的展現(xiàn)。因此,從佛教主張的“苦諦”角度去分析《極玄集》,不僅可以看出姚合獨特的編選意圖,也能窺探人生在世的無奈。
現(xiàn)實的痛苦,引起彷徨之人的共鳴,佛教哲學核心——“苦諦”恰能解釋他們的一切遭遇。在認清“苦”為人生的本來面目后,他們或以此來調整人生道路,或以此來思考人生遭遇,對待苦難的態(tài)度各有不同,這在中晚唐時期屢見不鮮。有的人嘶聲竭力的表達內心痛苦,如盧綸的“昏靄霧中悲世界,曙霞光里見王城?;卣跋嗪靡虼箿I,苦海無波何日平”(《宿石甕寺》);有的人渴望救世主的到來,如崔曙的“更有真僧來,道場救諸苦”(《宿大通和尚塔》);但大多數(shù)人卻通過構建桃花源、避難所,用歸隱山林,與世無爭的狀態(tài)和淡泊名利的心境去迎接苦難,如靈一的“苦見人間世,思歸洞里天。縱令山鳥語,不廢野人眠(《送朱放》)”,《極玄集》就秉承著這樣的審美風格。
“清幽閑靜”是佛家追求的修身之道,《極玄集》中用“靜”字約12次,用“清”字約16次,用“幽”字約6次,“閑”字引用次數(shù)約為12次。在《極玄集》中,詩人多用“清、幽、閑、靜”來營造“佛境風物詩”[5]并以此來營造歸隱桃花源。如盧綸的《題興善寺后池》:
隔窗棲白鳥,似與鏡湖鄰。
月照何年樹?花逢幾世人?
岸莎青有路,苔徑綠無塵。
愿得容依止,僧中老此身。
盧綸為“大歷十才子”之一,在《大歷詩人研究》一書中,蔣寅認為“盧綸淺白平易,已開中唐元白先聲”[6,p239],高度贊揚了其平易淡雅的詩歌風格,肯定了盧綸在中唐的文學史地位?!额}興善寺后池》這首詩,不借用注釋,皆可理解其詩意,領會其情感,秉承了其一貫平易淡雅的風格。“月照何年樹?花逢幾世人?”兩句既是作者對樹、花的提問,也是作者對人生的思考;“愿得容依止,僧中老此身”則直接表達了作者想在此地皈依佛門,以此終老的決心。
同為大歷十才子之一的錢起,在《極玄集》中有詩8首,是入選詩較多的詩人之一。高仲武在《中興間氣集》中,認為“員外(錢起)詩,體格新奇,理致清贍”;蔣寅在《大歷詩人研究》中,也認為“錢起刻意追求的境界——清新、幽雅、寧靜、淡遠,一種與塵世的紛擾相對立的超脫的境界”[6,p172]。清靜、閑靜是錢起詩歌的主要特色,《極玄集》中的《裴迪書齋望月》就是其代表作:
夜來詩酒興,獨上謝公樓。
影閉重門靜,寒生獨樹秋。
雀驚隨葉散,螢遠入煙流。
今夕遙天末,清輝幾處愁。
《唐詩匯評》認為這首詩有“清健有遠神”[7]的特點。秋意隆重時節(jié),暮色四合,萬籟俱靜,作者遠離鬧市喧囂,獨自一人登上高樓,雀鳥飛動,樹葉作響,星星點點的螢火漸飛漸遠,消失在一抹淡淡的輕煙中,安靜幽遠的意境躍然于紙上。在這首詩中,我們除了能欣賞到美妙的景色外,還能體會到作者心無旁騖、平和安靜的心態(tài),這與佛教所主張的“息心寧靜,舍妄求真,追求靜寂的境界”是相通的。
就現(xiàn)存史料來看,姚合留下的作品全為詩集,并沒有理論著作,但從其詩集中,我們仍舊可以窺探出姚合有很深的佛學修養(yǎng)。
姚合在詩中自說“勞師相借問,知我亦通禪”(《送僧棲真歸杭州》)[8,p98],肯定了自己對禪學義理的精通。其實,翻閱姚合現(xiàn)存詩集,我們很容易在詩集中查找到“世界”“道心”“無生”等佛家語。如在《送僧游邊》中有云“三千世界內,何處是無生”[8,p102],在《秋夜月中登天壇》中又說“天近星辰大,山深世界清[8,p102]”。在佛學中,“世界”是一個變動而具有方位限制的概念,“世為遷流,界為方位。汝今當知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高界,過去、未來、現(xiàn)為高世?!盵9]“世”表時間變化不停,“界”表空間東西南北方位,故此,佛家強調萬物變化萬千,不存在絕對的永恒與無限?!伴g之輿界,名異羲同。間是隔別間差,界是界畔分齊?!盵10]世界即為世間,人們耍盡心思拼命追逐的東西,終究會滅跡?!叭澜鐑龋翁幨菬o生”,“三千世界”為佛家宇宙觀,按《長阿含經》等佛家經典論述:須彌山是世界的中心,以須彌山為中心、鐵圍山為界限,同一日月所照耀的地方為一個“小世界”;一千個如此的“小世界”為一個“小千世界”;一千個如此的“小千世界”為一個“中千世界”;一千個如此的“中千世界”為一個“大千世界”;而“三千世界”是由十億個“小世界”組成。“無生”是另一佛語,“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11]。萬物不是自生,也不是他生,而是由緣生,凡是因緣而生皆是“無生”。姚合在此發(fā)問,不僅反映出其對佛學有一定的研究,更體現(xiàn)出其在研究佛學義理時所產生的疑惑。
姚合一生輾轉多地,游歷眾多佛塔寺院,與僧人交往甚是密切,以《全唐詩》為例,其中提到的僧人近40個。據(jù)《唐才子傳·清塞傳》記載:“清塞,字南卿,居廬岳為浮屠……寶歷中,姚合守錢塘,因攜詩投刺以丐品籌,合延待甚異。見其《哭僧》詩云‘陳須亡夜剃,遺褐病中書’,大愛之,因加以冠書,使復姓字?!睙o可、韜光、暉上人、默然、元緒上人等更是姚合詩集中的常駐僧人,據(jù)吳汝煜《唐五代人交往詩索引》統(tǒng)計,無可再在其詩集中出現(xiàn)次數(shù)僅僅次于賈島,有9次之多,如《送無可上人游邊》詩云“一缽與三衣,經行遠近隨。出家還養(yǎng)母,持律復能詩。春雪離京厚,晨鐘近塞遲。亦知蓮府客,夜坐喜同師?!币喜粌H描述了一位既精通佛理、又講孝義、能作詩吟唱的僧人無可,結尾兩句更是表現(xiàn)出兩人深厚的友誼。姚合與僧人交往、游歷佛塔寺廟,不僅是為了賞心悅目,更是與僧人們學習佛禪義理、論禪論佛。如《寄默然上人》詩云“天下誰無病,人間樂是禪”,將修禪作為人間樂事可見其對佛禪的濃厚興趣;在《秋夜寄默然上人》又云“海上歸難遂,人間事盡虛。賴師方便語,漸得識真知。”姚合對世間萬物的表達一語道破了“萬事皆空”的佛教精髓。
如上所述,姚合對佛教義理有濃厚的興趣,喜與佛僧交往,他的習性及品位勢必會受到佛僧的影響,也必然影響姚合所編選的《極玄集》。
《極玄集》中所流露出的道佛的韻味,既是姚合個人審美的追求,也是在時代的大背景下,中晚唐佛學思想流行的體現(xiàn)。
自唐朝建立以來,佛教一直都被納入帝王視線范圍之內,如唐高祖利用佛教維護政治統(tǒng)治,武則天對佛教的熱烈追捧,當然也不乏有帝王對佛教進行打壓,如唐玄宗的推崇道教抑制佛教等。但發(fā)展至中唐后期,帝王們對佛教基本上秉承著推崇的態(tài)度。公元784年,德宗送印度高僧蓮華鐘一口,“救廣州節(jié)度使李復修鼓鑄畢,令送于南天竺金始寺,華乃將此鐘于寶軍國昆盧遮那塔所安置”[12,p47];公元780年,德宗命著名律僧圓照抄寫其著作《四分律疏》,促進佛經流傳。順宗在位時間較短,但在其未繼位之前,對佛教就有濃厚的興趣,《宋高僧傳》就記載了順宗禮遇華嚴四祖澄觀法師的事例:“順宗在春宮,嘗垂教令述《了義》一卷、《心要》一卷并食肉得罪因緣。泊至長安,頻加禮接?!盵12,p106]憲宗繼位后,多次召集佛僧進殿詢問佛法,并高調宣揚佛法,大興佛法活動,以至于韓愈在《論佛骨表》中寫到“焚頂燒指,千百為群;解衣散錢,自朝至落;轉相仿效,唯恐后時;老少奔波,棄其業(yè)次?!敝链耍鸾坛闪巳窨駳g的活動。
佛寺在唐朝是具有多重功能的,既具有政治功效又具有娛樂、教育功效,詩人們可自由聚集在佛寺,或是交談,或是賦詩。更為重要的是寺院教育在唐代發(fā)展繁榮,這使得文人士子們與佛教聯(lián)系更加密切。唐初期,由于社會開明安定,官學發(fā)達,在寺院學習讀書的人較少,但安史之亂后,唐代官學逐漸衰微,士子們的生活舉步維艱。寺院不僅為他們解決了食物與住宿之地,還為他們提供了修養(yǎng)身心、學習思考的氛圍,故此,士子與佛教聯(lián)系日繼密切。在《南部新書》中有記載“長安舉子,自六月以后,落第者不出京,謂之過夏。多借靜坊廟院及閑宅居住,作新文章,謂之夏課?!盵13]這里記載了落第士子在寺院學習的境況,我們不難推測,在寺院備考學習,已經成為唐代中后期的主要風尚之一。據(jù)《新唐書·五行志》記載“天寶以后,社會動蕩,文人士子多懷憂愁勞苦之思,流寓四方,故多借居佛寺中,以求安身?!笨梢?,佛寺已成為士子們的重要庇護所之一。而與此同時,唐代佛僧大多精通儒學,并且在文學上也有著不俗的造詣,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此,士子們與佛僧的交往也越發(fā)密切,文學創(chuàng)作也越發(fā)受到佛教的影響。
與此同時,佛教發(fā)展到中唐,禪宗打破傳統(tǒng)修行方式,主張佛教世俗化,以“不假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為修行主張,否定了任何外在形式的修行,這為佛教思想的流行與普及增添了新鮮血液,為更多不能割舍外在形式但卻對佛教思想傾慕已久的人士提供了渠道。姚合所生活的時代恰逢大唐朝日落西山的時代,士子們入仕報國的情懷受到外在環(huán)境的限制,在壓抑和憤懣之中,不得不另謀出路,尋求其內心的平衡,特有的生活環(huán)境使得他們無法做到真正的“出家成佛”,佛教的去形式化和世俗化,與他們通過精神上退隱來追求內心的平衡剛好契合。
唐代士子深受佛教影響,這一點毋庸置疑,他們生活在佛教文化大背景下,佛教義理不僅影響其生活方式,同時也影響著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因此,《極玄集》中的佛教意蘊既是姚合個人獨特的審美追求,也是在中唐大環(huán)境下,佛教流行的產物。
[1] 高楠順次郎.大正新修大藏經(卷1)[M].東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0:464.
[2] 陳兵.佛教苦樂觀[J].發(fā)音論壇, 2007,(2):5.
[3] 謝建忠.論佛教的“苦諦”與孟郊的詩歌[J].三峽學刊, 1994,1(10):40-46.
[4] 謝榛.李慶立,孫慎之,箋注.詩家直說箋注[M].濟南:齊魯書社,1987:345.
[5] 王輝斌.論孟浩然與佛教及其佛教詩——兼與王維的同類詩比較[J].江漢大學學報,2009,28(4):43-48.
[6] 蔣寅.大歷詩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7] 陳伯海.唐詩匯評[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 1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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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高楠順次郎.大正藏(卷54)[M].東京:大正一切經刊行會,1934:1094.
[11] 龍樹菩薩,著.梵志青目,釋.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譯.中論[A].中華佛典寶庫[C].臺北:中華電子佛典協(xié)會(CBETA),2011.
[12] 贊寧.宋高僧傳(卷3)[M].北京:中華書局,1987.
[13] 錢易.南部新書(已卷)[M].北京:中華書局,1958:21-22.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uddhism
ZHANG Qian, LIU Ze-quan
(Collegeof Literature, Xi'an University of Architecture and Technology, Xi'an 710055, China)
“” is an excellent selection of Buddhist aesthetics at the turn of the middle and late Tang Dynasty. Its strong Buddhist aesthetic implications are inseparably linked with Yao He’s life, opinions and social trend. On one hand, Yao He had good communication with monks and he had visited many Buddhist temples in his life. His poems reflected the ideas of Buddhism; on the other hand, after “An-Shi Rebellion”, Tang Dynasty had eunuchs and traitors who took powers inside. At the same time, there was a strong military campaign outside. Scholars and common people’s aspirations were difficult to achieve, so they turned to Buddhism. In “”, Buddhism’s ideas of “bitterness, emptiness, and meditation” are reflected.
“”; Yao He; Buddhism
I207
A
1009-9115(2019)01-0039-05
10.3969/j.issn.1009-9115.2019.01.009
2018-07-02
2018-11-04
張倩(1978-),女,河南洛陽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唐詩學。
(責任編輯、校對:王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