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與堅守，創(chuàng)新求變四十年

編者按：2019年是《花城》創(chuàng)刊40周年，10月15日，“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筆會啟動儀式暨《花城》創(chuàng)刊四十周年座談會”在北京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舉行。王蒙、李敬澤、張抗抗、孟繁華、賀紹俊、葉兆言、格非、畢飛宇、李洱、潘軍、蔣韻、林白、北村、西川、張清華、何平、梁鴻、徐劍、阿乙、笛安等作家、評論家齊聚一堂，座談會以“開放與堅守”為主題，由畢飛宇主持。廣東省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傅華，廣東省作協(xié)黨組書記、專職副主席張培忠，廣東省出版集團、南方出版?zhèn)髅蕉麻L譚君鐵，廣東省出版集團總經(jīng)理杜傳貴、副總經(jīng)理何祖敏，南方出版?zhèn)髅娇偩庉嫾婊ǔ浅霭嫔缟玳L肖延兵，南方出版?zhèn)髅礁笨偨?jīng)理應中偉等領導出席活動?；顒由希等A為王蒙頒發(fā)了“《花城》巨擘”獎，向這位“人民藝術家”致敬。王蒙在《花城》首發(fā)、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作品《這邊風景》，曾獲得第十三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第九屆茅盾文學獎、2013央視“中國好書”獎等眾多榮譽。

《花城》與文學的四十年

1979年，《花城》雜志沐浴著改革開放的浩蕩春風應運而生。創(chuàng)刊以來，《花城》一直秉持著新銳先鋒的文學立場，兼容并蓄各種風格與流派，及時呈現(xiàn)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新風貌和頂級水準，多位作家、評論家評價《花城》見證和引領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發(fā)展和流變。

李敬澤：今天眾多名家出席《花城》四十周年座談會，充分體現(xiàn)了《花城》的號召力。這憑借的是《花城》四十年來，幾代編輯對文學標準、文學探索的一份堅持。我希望《花城》能夠繼續(xù)保持它的這種精神和風格，中國文學需要這樣一個空間，需要這樣一種探索創(chuàng)新的精神，對于文學的可能性，不斷地去探索，不斷地去嘗試。

張抗抗：四十年來，《花城》一直是我必讀的刊物，因為它總有新東西。就像一個花壇，每個月都會開出新鮮美麗的花朵，還常有“奇花異草”。讀了這么多年的《花城》，我覺得它最寶貴的品格、高貴的精神，就是堅持探索性、開放性和文學性，無論社會環(huán)境及文學潮流發(fā)生多大的變化，它都是不改初衷，從不隨波逐流。回頭梳理這四十年的《花城》，才會懂得《花城》對于當代文學的重要貢獻。那么多具有先鋒性、創(chuàng)新性的作品，都是在《花城》發(fā)出來，很多有才華、有潛質的青年作家，在《花城》開出第一朵小花，先鋒寫作的前景往往不確定，甚至有一定風險，但《花城》的編輯慧眼識珠，就像最有耐心的養(yǎng)花人，所以最終贏得繁花似錦。《花城》的定位一直是以新的思潮、新的表現(xiàn)方法去引領讀者，沒有太多功利色彩，所以作家和讀者對它的愛是真摯的。要感謝四十年來一代又一代優(yōu)秀的《花城》編輯高貴的文學堅持，真誠地向他們致敬！

孟繁華：《花城》作為文學期刊“四大名旦”之一，主張創(chuàng)新和實驗，卻又注重可讀性?！痘ǔ恰酚歇毩⒌霓k刊理念，但是又有巨大的包容性。這樣的辦刊方針，以及《花城》對先鋒文學的堅持，讓人覺得了不起。先鋒文學的巨大潮流已經(jīng)終結了，但是先鋒文學作為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遺留下來的文學遺產(chǎn)，已經(jīng)綜合到我們現(xiàn)在的文學整體創(chuàng)作理念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方法里面來了。2016年，《花城》開過一個呂新《下弦月》和北村《安慰書》的研討會，這兩位都是先鋒作家。但是這個“先鋒”和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先鋒”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就像格非或者是潘軍、余華這些先鋒作家，他們把過去先鋒文學的一些創(chuàng)作技法和文學觀念，包括它的文學性，綜合到他們對當下生活的反映里面來，他們后退50里，回到了現(xiàn)實主義的道路上。但是這個“現(xiàn)實主義”和我們過去的“現(xiàn)實主義”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使我們現(xiàn)在的現(xiàn)實主義變得更豐富、更博雜，更具文學性，當然也更生動，更具表現(xiàn)力。在這方面，我覺得《花城》真是居功至偉。我們很高興有這樣還秉持著先鋒文學理念的雜志，同時又能夠有這么巨大的包容性，四十多年來，發(fā)表了這么多很重要、很好的作品。

賀紹俊：當代文學的先鋒性首先是20世紀80年代先鋒文學潮引起的，先鋒文學潮的思想基礎就是西方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先鋒文學最重要的貢獻就是開創(chuàng)了當代文學新的傳統(tǒng)?！痘ǔ恰吩谥袊膶W期刊中最具有先鋒性，這是其最大的特點?！痘ǔ恰返南蠕h性，不僅是八九十年代對先鋒文學思潮的推動，還在于一直堅守和倡導現(xiàn)代主義傳統(tǒng)。

今天，在《花城》創(chuàng)刊四十年的時刻，同時他們也啟動了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筆會活動，這也可以看出《花城》面向未來的敏銳目光，這個啟動儀式，意味著他們準備從一個文學高地又去開辟另一個文學高地?；浉郯拇鬄硡^(qū)目前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大的大灣區(qū)，而且它的特殊性意味著中國如何抓住這樣一個現(xiàn)代化、全球化的大趨勢，去面向未來，去抓住未來發(fā)展的方向。大灣區(qū)給我們中國的文化建設和文學建設提供了一個嶄新的空間。在大灣區(qū)建設的過程中，我們可能會找到新的城市文學、新的當代文學的突破口?！痘ǔ恰冯s志抓住粵港澳大灣區(qū)來做文章，同樣體現(xiàn)了他們非常鮮明的先鋒性?！痘ǔ恰肥侵档闷诖?。

張清華：《花城》的開端，1979年創(chuàng)刊的最初的那幾期，可以說起點很高，比如說，發(fā)表了歐陽山《一代風流》中的一卷，也發(fā)過劉心武等一批那個時候已很有影響的作家的作品。但是在最初的幾年，我認為它還沒有進入到風云際會的中國文學的中心，基本還是在一個起步階段。若有個比喻，那便是空山流泉，相對僻遠和安靜，但有自己奔涌的氣勢和聲音。整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花城》在走上坡路，逐步進入到了中國文學的核心地帶，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前期，《花城》不但進入了中國文學的前沿和核心，還出現(xiàn)了引領風騷和風氣的態(tài)勢。在整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前期，《花城》的地位是無可替代的，看看這個時期的目錄，就能夠感受到這一點，那時最優(yōu)秀和最活躍的當代作家?guī)缀醵技系搅恕痘ǔ恰飞希科诙加袑？筒邉?，每期都有主題作家或專題推送，它對于整個中國文學的意義而言，是引領風尚，推動潮流的。進入新世紀以后，《花城》不再像九十年代那樣充滿脈動和活躍的氛圍，但依然有著成熟的氣質，穩(wěn)定大氣的風度，高出一格的品質，也可以說，仍然顯示了中國文學的高度。這一時期，它可以說是靜水流深，非常沉靜，但是依然洶涌澎湃?！痘ǔ恰酚凶约旱奈膶W道路和發(fā)展曲線，這個曲線和道路剛好與改革開放四十年的風云際會、文學變革的波瀾壯闊相吻合，可以說是同步而又有變化。這既顯示了一種特別重要的呼應關系和互動關系，同時又表明了幾代《花城》人薪火相傳、承前啟后的持續(xù)努力?？傊?，《花城》是可以作為當代文學歷史中的一個獨特而典范的樣本來研究的。

《花城》與作家的四十年

四十年來，《花城》始終懷著一顆火熱的文學初心。大批早已成名的作家把《花城》作為重要陣地，文壇青年新秀也同樣受到關注，《花城》用心構筑讓文學夢想起航的溫馨港灣。多位作家與評論家深情回憶了與《花城》之間的淵源，稱贊《花城》以勇于探索創(chuàng)新的辦刊風格，成為文學思潮的一個重要風向標，并祝愿《花城》未來更好。

畢飛宇（主持人）：在座的每位朋友都和《花城》有很多的聯(lián)系，得到過《花城》的幫助，也是從《花城》一步一步地參與進中國當代文學。今天我坐在這里，因為我的處女作《孤島》首發(fā)于《花城》。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把《花城》的人看作自己的家人，具體說，《花城》讓干啥就干啥，不抱怨，不推諉，態(tài)度端正，力求完美。

葉兆言：我來參加這個會真的是非常簡單，我覺得《花城》就像一面旗幟一樣，就是“志同道合”這四個字?！痘ǔ恰凡粌H僅是一本廣東刊物，對全國寫小說的人來說，心里都非常認同這一份刊物。

格非：我8月份剛剛獲得第七屆花城文學獎的“評論獎”，這是對我的鞭策和鼓勵。我老覺得給《花城》的作品實在太少了，但是，我數(shù)了一下居然有七篇之多，我發(fā)現(xiàn)這個懺悔是沒有必要的。為什么我會覺得給《花城》的稿子這么少了？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錯覺呢？我剛才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花城》的幾位編輯對我個人的好，要超過我對他們的報答。與《花城》編輯打交道是親人般的感覺。我將繼續(xù)給《花城》寫作。

李洱：我與《花城》的感情很深，而且作家對編輯的感情要大于編輯對作家的感情，因為作家一輩子遇不到幾個好編輯，常常和最早的編輯一直保持關系。我的長篇處女作《花腔》首發(fā)《花城》，那個時刻，我終于覺得自己是個作家，這給了我很大的自信。今天的《花城》對年輕作家的支持，讓我這樣的老作家也很感動?！痘ǔ恰肥悄軌蚪o人自信的刊物。年輕人寫的小說奇奇怪怪的，各種類型的，被人們稱為“先鋒”的這些作品，《花城》都能夠接受，能夠容納，能夠比較及時地推出，而且還會做一些媒體上的宣傳。雖然有各種各樣的刊物，但現(xiàn)在保持著《花城》這樣品格的刊物，一種向年輕人開放的刊物，確實已經(jīng)不多了。

潘軍：我現(xiàn)在與文學界的聯(lián)系，只有同行與編輯。我對《花城》有深厚的感情，因為我是自然來稿的業(yè)余作者，那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投給《花城》一部叫作《墨子巷》的中篇，很快就收到了當時擔任編輯部主任范若丁先生的來信，表示要發(fā)表，同時讓我補一張照片。我就是這樣和《花城》建立了聯(lián)系，在這本具有全國影響的大型文學刊物上發(fā)表過的作品可編成三本書。我記得1984年秋，《北京文學》開筆會，當時來了一些很有名的作家，自然來稿的作者好像就只有我和余華，當時與會的很多記者采訪那些已經(jīng)成名的作家，把我和余華晾在一旁，沒有人采訪我們，所以對自然來稿中間能看中你的、高看你一眼的、提拔你的文學期刊，自然有一種感恩的心情，我對《花城》就是這種感情。和《花城》的“蜜月期”是在田瑛主持刊物階段，一些個人代表作都在這一時期問世，比如，《重瞳》《合同婚姻》，這兩部中篇后來由我改編成話劇，由北京人藝和國家話劇院首演，成為保留劇目，至今還在演，并在世界幾十個國家上演過?！痘ǔ恰芬恢绷⒃谖膶W的潮頭，堅持可貴的先鋒性，具有很高的文學品質。借此機會，我得向范若丁、田瑛、朱燕玲致敬，向王虹昭、林宋瑜這樣的優(yōu)秀編輯致敬。

蔣韻：我在《花城》僅發(fā)表了三部作品，但其中兩部都是長篇——《櫟樹的囚徒》《你好，安娜》。對于一個低產(chǎn)的作家而言，這是不輕的分量。《花城》幫我召開了人生中第一個作品研討會，其陣容之豪華，令我難忘，我知道那是《花城》對我的真誠援助。這份情誼，我至今仍非常感動。

林白：我與《花城》的交往自1988年起，三十年來，每次我有新的作品首先想到的就是《花城》。我在《花城》發(fā)表的作品共12篇，從長篇到中短篇小說，再到散文和詩歌，涵蓋了各種體裁。我當年的作品如果不是《花城》，好多地方都是發(fā)不出來的，肯定是一次次退稿，最后我肯定就不寫了。到了《花城》，從第一個中篇開始，到第一個長篇《一個人的戰(zhàn)爭》?！兑粋€人的戰(zhàn)爭》之后，長篇也好，中篇也好，我給《花城》的小說基本上都是發(fā)的頭條?！痘ǔ恰方o了我最大的自信，是我的福地，我的恩人，它一直是托著我的。不管我怎么寫，再怎么自由無法度，再怎么不守規(guī)矩，《花城》總是會托著我。

北村：我在《花城》發(fā)表了11篇作品，與《花城》的淵源非常深。我第一個長篇《施洗的河》是在《花城》發(fā)的，我最近的一個長篇《安慰書》也是《花城》發(fā)的。我的第一個研討會是《花城》給我辦的，我的最后一個研討會也是《花城》給我辦的。作為一名隨性和低產(chǎn)的作家，《花城》編輯是我寫作的良師益友?！痘ǔ恰返拈_放度很大，為作家的探索提供了寶貴的試驗場，那時候沒有一家雜志像《花城》這么“寬容”。有這個雜志存在，作家在探索過程中心理的容量就很寬，準確地說，我想寫這樣的東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對不對，人家?guī)湍泸炞C，甚至把你放在試驗場上，讓人家來看一看，非常非常重要?！痘ǔ恰肥菬o可替代的。

西川：海子去世以后，《花城》和《北京文學》是最早發(fā)海子詩的雜志，發(fā)表于1990年。發(fā)表以后，我聽說一些地方的《花城》雜志刊載海子詩歌的那幾頁，被人用小刀割下來偷偷帶回家去，因為在圖書館里面不能把雜志拿走。國內的大型刊物中，《花城》讓我覺得非常親切，這與《花城》寬容的理念密不可分?！痘ǔ恰酚幸粋€秘密的好趣味，對詩歌的趣味。這個趣味是建立在對詩歌的理解，對于世界詩歌、當代詩歌的好奇上的。所以，我內心里覺得《花城》是非常親切的刊物。

梁鴻：我寫《四象》的時候，當我想到小說中的幾個人物，那三個墳墓里的人和一個年輕的大學生在墓地里面交流，我想到的就是《花城》。因為我覺得《花城》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你把作品給它，這部作品才可能有某種力量，當然并不是說你的作品有多好，而是會啟發(fā)你內心的某種東西。

何平：我在《花城》主持《花城關注》欄目至今三年了，但和《花城》的聯(lián)系應追溯到更早。記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讀《花城》發(fā)表的張潔的《祖母綠》，那種突然洞開一個新世界的感覺，這也成為我文學閱讀的新開始，因為，此前在鄉(xiāng)村能讀到的主要是革命文學和舊的章回小說。2016年，我48歲，本應該是在大學里面做學問的最好的年紀。但是，就在這一年開始，朱燕玲邀請我主持《花城關注》欄目。因為我們看到了中國文學的邊界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文學有了很多的可能性，而這樣的可能性應在我們的文學期刊上有所反映?！痘ǔ顷P注》拓展文學邊界，發(fā)微文學可能，旨在先鋒和探索，這也是《花城》一直以來的文學傳統(tǒng)。目前來看，作為批評家，這也是我職業(yè)生涯最重要的一件事。

徐劍：《花城》的門檻特別高，是非常好的平臺，期待《花城》的未來。

阿乙：《花城》是一本高雅、高貴、辦刊質量非常高的雜志。但是她的姿態(tài)又比較低，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接到《花城》主編、編輯發(fā)來的約稿短信，這讓我既感動又惶恐。《花城》是作家、大家的“發(fā)射中心”。就我所知，路遙、海子很早就在《花城》亮相，畢飛宇、林白、李洱老師都是從《花城》走出來的。我非常喜歡《花城》雜志的表達欲，這種表達欲體現(xiàn)在《花城關注》《藍色東歐》等欄 目，還體現(xiàn)在很早的時候它就是先鋒文學以及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推介人?！痘ǔ恰肥侵袊詈玫钠诳弧?/p>

笛安：嚴格來說，我在2020年1月才會正式成為《花城》的作者。我與《花城》的交往，始于少年時代對《花城》的閱讀，更深入交流則是與何平老師在《花城關注》的交流以及《花城》筆會的采風。《花城》是我喜愛的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