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母女成閨蜜

簡簡

多年父子成兄弟，多年母女成閨蜜。我想這話是不假的。

我媽媽生得很美麗，這么說或許帶點魯莽的崇拜意味，但實際上，這并非只是我以一個女兒的身份輕易得出的謬論。她的美并非那種耀武揚威使一切黯然失色的入侵，相反，她的美幾乎讓萬物都跟著萌生出嶄新的色彩。我猜那大概是因為她骨子里烙印著無比濃郁的書卷氣，這樣的氣息像雋永的泉，從來只會孜孜不倦地涌流，卻很少鋒利地刺穿大地、直入海洋。

她是語文教師，粉筆字和鋼筆字一樣好看。她把一生中最清澈的二十多年，全部種進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三尺講臺，并努力耕耘出一片散發(fā)著清香的梔子花。她勤奮、上進，每每看到她取得的 “業(yè)績”我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曾經(jīng)寫過爸爸，寫過姥爺，用最煽情的句子，寫到結(jié)尾自己都跟著哭起來?？墒菋寢屗坪跖c他們都不同。她當(dāng)然愛我，可理所當(dāng)然地寫出“媽媽愛我”四個字竟使我感到難以形容的害羞；她不像我媽，倒像個伴我多年的女朋友，我跟她沒什么秘密，沒有代溝，所以“歌頌”她倒更像毀了我們的關(guān)系。

女生與女生間的友誼，超過半數(shù)都是從“分享秘密”這一環(huán)節(jié)開始的。我與她分享的第一個秘密，是“不想和現(xiàn)在的好朋友玩了”。那時的我很小，她也年輕，至于她是順應(yīng)我的心意讓我干脆和那小朋友一刀兩斷還是語重心長地教導(dǎo)我學(xué)會包容他人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羞澀而勇敢地對她打開心門的神奇感覺。我從她那里來，混沌地看這世界，遇到幼稚的煩惱，又清醒地回她那里去。多奇妙，多美麗。

再后來，隨著年齡變大，“秘密”也由少變多，小到“今天走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一朵藍色的花”，大到“現(xiàn)在我在和我們班誰誰誰戀愛”，凡是我的生活，她無一不知，無一不曉。當(dāng)然，她的回應(yīng)也不大相同，對于“藍色的花”，也許會回答“我小時候家里邊有許多，是矢車菊吧”。而談起“男朋友”，又會給出“人怎么樣？為什么喜歡他？會不會影響學(xué)習(xí)？”這樣的回復(fù)。她總能充分理解與她相差28歲的我的心思，無論有多么怪異，她也能從博大精深的中國字里抓出幾個拼湊給我一個淡定的答案。

家里一般是姥爺做飯，偶爾姥爺出門，她便硬拉我出去“改善生活”，起初我以為她是懶得做，幾番軟磨硬泡，終于等來了她的驚人廚藝——清湯面和涼拌番茄。她常網(wǎng)購電影票，在我難得的周末休息時間故作豪爽地請我看電影，末了還要加上一句：“你爸不在家就咱倆也挺好，是吧？”油嘴滑舌的諂媚樣幾度令我笑到抽搐。

她是我媽，我的拙筆寫不出她萬分之一的好。我也僅能從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挑出幾幕較為鮮活的畫面，期待我的描述及得上它們百分之零點一的美好。她會慶幸我文章里的她不是只有外貌、心理、神態(tài)等描寫湊成的“媽媽”。我沒寫，但她一定讀得出，知道她讀得出，我就敢明目張膽地省去那多余的——我愛你。

（摘自《廣州日報》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