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末路
——論《芳華》中的好人敘事

趙瑾怡

(華僑大學 文學院，福建 泉州 130000)

《芳華》以第一人稱——蕭穗子的全知視角出發(fā)，講述了好人——劉峰坎坷的一生。綽號“雷又峰”的劉峰是七十年代的“全軍學雷鋒標兵”。他的性格、行為展現(xiàn)著人類最為美好的品行。然而，卻因一次偶然的“觸摸事件”，劉峰的人生陡轉(zhuǎn)急下，不僅被朝夕相處的伙伴批斗，而且被下放至連隊。繼而，在越南自衛(wèi)反擊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失去了一只臂膀?！昂萌恕眲⒎鍓櫹隆坝⑿邸钡纳駢Ｐ聲r代來臨后，劉峰的美好品行、好人行為不僅無法為其人生助力，反而被貼上“沒用”的標簽。劉峰逐漸由“英雄”的好人滑向“無用”的好人的命運泥沼。通過對劉峰“好人無好報”的人生遭際的展現(xiàn)，作者揭示了“好人”形象內(nèi)的互為悖論的兩大精神層面：“英雄”的好人與“沒用”的好人。

一、英雄的好人

《芳華》的故事始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部隊的文工團。故事的男主角——劉峰，是個十足的好人。在對待他人的態(tài)度：劉峰具有無私奉獻的精神，不考慮個人得失、樂于助人?！皠⒎迕刻鞆奈覀冊鹤永锾魞蓳浰徒o括弧”[1]3；給炊事班馬班長打沙發(fā)；放棄個人休閑時間；修補文工團殘破的地板、墻壁；甘愿承擔費力不討好的“抄跟頭”的“苦活”。劉峰還具有高尚的個人品德。以“大哥”的身份照顧文工團的小姑娘，幫助她們成長、進步。在政治高壓的年代，不因蕭穗子是反面人物而疏遠她，不嫌棄何小嫚愛出汗的“餿”體味，對何小嫚進行托舉。但是，劉峰展現(xiàn)出的“好人”形象趨于完美，脫離了“人性”的范疇，在他人印象中更像是一種“神性”的表達。敘述者蕭穗子無法對劉峰產(chǎn)生認同感，因為劉峰完美的人性而焦慮。后來的“觸摸”事件成為證明劉峰人性的契機。愛慕林丁丁的劉峰在情難自禁的氛圍中，無意識的觸摸了林丁丁。“觸摸”事件的女主人公林丁丁的第一反應是大喊“救命”，直接感受是“他怎么敢愛我！”“她說劉峰怎么可以愛她，劉峰就不應該有這種臟腦筋”[1]29。這一事件使劉峰的人生境遇急轉(zhuǎn)直下，被公開批判，下放至連隊。而造成“觸摸”事件的惡果的主要原因在于劉峰自我形象與他人印象之間的錯位——劉峰人性至善的表現(xiàn)與他人對劉峰脫離人性，趨向神性的印象之間的沖突。

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時代背景下，善良人性、美好德性的劉峰被推舉至道德模范的位置?！爸髁饕庾R形態(tài)出于提升全國老百姓思想覺悟的政治需要，在道德修養(yǎng)上創(chuàng)造了一個極端的高度: 白求恩、張思德、老愚公、雷鋒，古今中外四大道德楷模，成為共產(chǎn)主義理想人格放之四海皆而準的樣板”[2]2。但因古今中外的四大道德楷模與普通民眾生活的距離過遠，無法完全發(fā)揮影響力量。被樹立為全軍學雷鋒標兵的劉峰成為主流意識形態(tài)在現(xiàn)實生活中推舉出的鮮活道德楷模，以近距離的真實存在影響民眾。無一例外，這些楷模以其自身行為展現(xiàn)了人類致臻致善的美好品德：無私奉獻、舍己為人。然而主流意識形態(tài)出于宣傳的需要，將人性中向善的維度放大至道德模范的位置，異化了完整的人性表達，歪曲了普通百姓對于人性的理解。在世人面前的劉峰是以道德模范的“好人”面目出現(xiàn)，展現(xiàn)出了人性最美好的那一面：善良、友愛、助人、不計回報。這種“好人”形象是去個人化的形象表達，情欲被排除在好人的情感之外。而世俗視野中的好人并非是美好人性的展示品，而是將“好人”拔高至“神”的位置，將好人的性格特點拔高至神性的表達。以樹立“模范”的慣常手法，讓普通民眾以仰視的視角去膜拜“好人”。但是日常生活中“好人”并非處于完全“隔離”的空間中，而是與普通民眾處于同一生存空間。主流意識形態(tài)過分夸大人性向善的公共屬性，忽視人性中的個人屬性，將好人推至一個尷尬的境遇。一旦好人的個人屬性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遭到世人崇拜的好人形象便會轟然倒塌。劉峰的私人情欲首次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時，他愛的女孩不但無法接受劉峰的愛，而且將劉峰愛她的念頭視為強暴，好人被拉下神壇?！昂萌恕钡膫€人情欲無法被世人承認，而且與“好人”的形象定位沖突。情欲被置于“好人”人性陰暗面的位置?！皠⒎宀贿^如此，失望和釋然來得那么突兀迅猛，卻又那么不出所料。假如觸摸發(fā)自于另一個人，朱克，或者劉眼鏡兒、曾大勝，甚至楊老師、強副主任，都會是另一回事，我們本來也沒對他們抱多大指望，本來也沒有高看他們，他們本來與我們彼此彼此?！盵1]84普通民眾寄托在好人身上的人性向善的寄托破滅，在特殊的年代中，日常生活中處處展現(xiàn)著人性的陰暗面，好人的模范寄托著世人對善的向往。在情欲被視為人性陰暗面的的年代中，好人個人情欲的展現(xiàn)便是對“好人”名號的污蔑，自上而下的批斗形成一套完整的邏輯體系，好人將同樣面對“批判”思維，并同樣會承受到承載人性陰暗面的批判。

世俗視野中的劉峰是以“超我”的好人形象出現(xiàn)的。這種“超我形象”摒棄了“本我”中的個人情欲，而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劉峰是以“自我”的形象出現(xiàn)的。他不僅抑制著“本我”中情欲的本能，而且性格中蘊含著部分超我無暇人格?！八挠笫呛苌锏?，不高尚的。但他對那追求的壓制，一連幾年的殘酷壓制，卻是高尚的。他追求得很苦，就苦在這壓制上。壓制同時提純，最終提純成心靈的，最終他對林丁丁發(fā)出的那一記觸摸，是靈魂驅(qū)動了肢體，肢體不過是完成了靈魂的一個動作。”[1]19自我形象與他人印象構(gòu)成沖突。他人印象中的劉峰是“雷又峰”，是個完全純潔的“圣人”。在“禁欲”的意識形態(tài)規(guī)約下，欲望被攜裹著骯臟，丑陋的外衣。“圣人”是與情欲毫無關(guān)系的，人格應該是高尚、圣潔的。當“圣人”開始沾染情欲，其形象開始幻滅。林丁丁無法接受劉峰受人膜拜的圣人的外表下裹藏的凡人內(nèi)里，無法接受自我信仰被辜負的事實?！拔叶嗄旰笤囍忈專菏芰似鎼u大辱的委屈……也不對，好像還有是一種幻滅：你一直以為他是圣人，原來圣人一直惦記著你呢！像所有男人一樣，惦記的也是那點兒東西！試想，假如耶穌惦記上你了，惦記了你好幾年，像所有男人那樣打你身體的主意，你恐懼不恐懼，惡心不惡心？他干盡好事，占盡美德，一點兒人間煙火味也沒有，結(jié)果呢，他突然告訴你，他惦記你好多年了，一直沒得手，現(xiàn)在可算得手了！一九七七年(其實應為一九七六年，不知是作家的筆誤，抑或還是校對的問題)那個夏夜我還詮釋不出丁丁眼睛里那種復雜和混亂，現(xiàn)在我認為我的詮釋基本是準確的。她感到驚悚、幻滅、惡心、辜負”。[1]29

在集體意識形態(tài)下樹立的好人榜樣實質(zhì)上是“去勢化”英雄的表達，祛除了構(gòu)成英雄的核心要素——能力，而憑借人性之善占據(jù)了英雄的被膜拜的位置。站在道德制高點被膜拜的好人被迫將自我情欲與善良人性剝離，呈現(xiàn)出無個人情欲的完美神性形象。

二、沒用的好人

“觸摸”事件后，劉峰的人生境遇一落千丈。所有好人好事行為帶來的榮譽都被抵消，下放至伐木連。繼而，劉峰在參加戰(zhàn)爭時，失去了右臂。在海南闖蕩時，屢屢失敗?！昂萌恕毙蜗笫チ擞⑿鄣耐庖拢炊蔀椤盁o用”的標志。通過劉峰逐漸由“英雄”的好人滑向“無用”的好人的命運泥沼的講述，敘述者蕭穗子以隱含作者的身份探討了“好人”的價值何在的問題。

《芳華》以蕭穗子的回憶為線索，聯(lián)結(jié)全文，采用了第一人稱全知性的敘事視角。清晰梳理劉峰、何曉雯心理進程的敘述者——蕭穗子混雜著隱含作者的身份。蕭穗子不僅描述了劉峰的種種好人行為，而且了細致分析了隱藏在這種好人行為之后的心理動機，并在其中暗含著作者的價值判斷。

故事中承擔著敘事者角色的蕭穗子，在其敘述中，存在著雙重視角。青春少女親歷性的視角與中年作者回憶性的視角相交錯。在中年作者回憶性的視角中，蕭穗子評價了“好人”形象——“那個劉峰，為我們修這個做那個，不停地做一堆無成就的瑣屑事物，而做本身就是成就，日積月累，一大堆的無成就就是他的成就。他是個當今誰也不需要，誰也不尊重的人了，這種人就叫好人”[1]99。好人已經(jīng)不再能為劉峰帶來光榮的稱號，反而使劉峰處于不需要、不尊重的尷尬境遇。而故事中，承擔副敘事者角色的郝曉雯與林丁丁同樣對“好人”進行評價“劉峰至少是個好人，好人現(xiàn)在最是稀有?！盵1]90隱含作者蕭穗子攜帶說出了好人稀有的事實，但是說明的重點卻是對好人的真實評價：“這年頭說誰是好人，跟罵人一樣?！盵1]90且借副敘事者之口，蕭穗子點明了新時代好人“無用”的事實?！昂萌耸鞘裁慈?？她老公鄙夷地笑著說，他公司可沒有閑飯給好人吃”[1]83。好人在郝曉雯老公的認知中是無法憑借自我能力獲得工作，只能以“好人”的名義獲得工作的人，是令人嫌棄的“無用”之人。

《芳華》的主要敘述者——蕭穗子與副敘事者——郝曉雯、林丁丁，處于當下市場經(jīng)濟的話語體系中，對“好人”做出了種種評價。這種評價與劉峰后半生的一事無成共同顯示出了當下社會中“好人”的尷尬境遇，好人的品行雖然受到大家的敬佩，但是普通人對“好人”行為的認同感逐漸下降，好人自身仍舊無法避免好人無好報的結(jié)局。

好人沒好報結(jié)局的主要原因不僅是特殊年代中好人自我情欲意外出現(xiàn)。更是因為“好人”概念的內(nèi)核。好人的概念的內(nèi)核是以放棄個人利益，維護公共利益，將他人的個人訴求置于自我訴求之上組成的，好人的能力因素排除于外。在關(guān)于自我前程的選擇與他人的前程有所沖突時，好人往往選擇避讓，成全他人的前程。在這一選擇中，好人將自我前程劃至自我利益的范疇內(nèi)，將他人的前程安置于公共利益中。受到公共意識形態(tài)規(guī)訓的好人，主動選擇維護公共、集體利益，任何維護個人利益的私人性舉動都排除在好人考慮的行動范疇外。在慣性思維的影響下，好人的自我利益持續(xù)受到侵害，逐漸失去自我發(fā)展的可能。然而“好人有好報”俗語中的“報”主要是指受施人的回饋行為，但是好人的好事一種面對公共的行為，好人的“好”并不因為受施人的性質(zhì)而改變，是一種“盲目”的好。但是好人并不以維護自我利益為核心，持續(xù)性的放棄合法自我利益會損害自我發(fā)展前景。好人無法以自我發(fā)展作為回饋。因而，好人有好報并不具備邏輯上的自洽性。

品行的好與不好在新的時代中并不能決定人的生存狀態(tài)。相較之品行，智慧、能力對人的生存狀態(tài)發(fā)揮著更大的影響。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在集體主義意識形態(tài)下，劉峰只需要盡職盡責地做好集體中的“螺絲釘”，以“螺絲釘”的身份幫助集體正常運轉(zhuǎn)。集體并不需要個體的智慧，個體的德性在集體中發(fā)揮著更為重要的作用——幫助維護集體利益。善良、友愛、奉獻的精神會潤滑處于集體的個體。智慧并不能為集體中存在的個體增加光彩，反而成為妨礙集體的因素。而伴隨著經(jīng)濟體制的改革，集體主義意識形態(tài)管制的松緩，理想主義光芒的褪去，個體已不再滿足成為集體中的“螺絲釘”，不再以集體發(fā)展為重，而是最大限度的實現(xiàn)個體生存、發(fā)展。此時，德性并不能幫助個體取得發(fā)展機會，反而會因其高尚的品德、奉獻的精神，或?qū)l(fā)展機遇拱手相送，或恪守德性錯失發(fā)展機會。中國經(jīng)濟體制變革的時代中，制度尚未完善，商人“第一桶金”的原始積累正是在制度的縫隙中鉆營取得的。被理想主義意識形態(tài)規(guī)訓的劉峰式好人，服從于現(xiàn)行制度，誠信、善良的品行并不能幫助他獲得商機，唯有智慧才是成功的基礎。

三、結(jié)語

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政治高壓狀態(tài)下，劉峰是一個被政治意識形態(tài)馴化的好人，是“文革”時代思維的產(chǎn)物。他紀律性極強，去北京開會時，給蕭穗子捎東西，拒絕了蕭穗子父親的一切饋贈“他要請我吃北京烤鴨！我告訴他會議代表不能隨便離會，吃了午飯還要分小組討論，你爸這才算了。晚上他又來一趟，送來這么個包裹。還非送我一條煙，我說我不會抽?！盵1]9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劉峰的“好”不僅是人性向善的表現(xiàn)，更是時代思維馴化的結(jié)果。劉峰表現(xiàn)出來的“好人”狀態(tài)更像是一種政治表現(xiàn)。劉峰常做好人好事，因此評上了全軍學雷鋒標兵，奠定了劉峰在政治先進者的身份。深受政治意識形態(tài)影響的劉峰，將政治的落后者同樣視為需要幫助的人。他作為標兵、楷模有責任、義務去幫助思想落后者。劉峰對于他人的幫助不僅是在幫助弱者，同樣是在幫助政治上的落后者，幫助他們改造自己的思想。這種幫助也是他政治思想行動化的顯現(xiàn)。在蕭穗子因紙上戀愛政治表現(xiàn)不佳想要自殺時，前來開導的劉峰使用的完全是政治話語?！敖M織派他來挽救我”，“刻苦改造自己”[1]9。好人劉峰不僅是集體意識形態(tài)塑造下的產(chǎn)物。更是一個真實淳樸善良人的人性流露。在好人好事不再帶給劉峰政治光環(huán)時，劉峰仍然堅持著好人行為。這種堅持說明著文革時期，文工團中的劉峰的好人好事行為被集體意識形態(tài)話語操縱，當時與之為伍的文工團的青年男女們將這種好事行為視之為集體意識形態(tài)迅捷下的產(chǎn)物，忽略了人性中本就擁有的善意。后來經(jīng)過戰(zhàn)爭，失去右臂，在海南做生意的劉峰，仍堅持著他的好人行為。盡力想要幫助風塵女子小惠。此時，時代轉(zhuǎn)變，意識形態(tài)的規(guī)訓消失，劉峰的好人好事行為得以提純，真實的展現(xiàn)了淳樸善良的劉峰的本性。書中最為明顯的例證便是劉峰對待風塵女子小惠與戰(zhàn)友的態(tài)度?！白屝』輳牧嫉倪€是萬惡的金錢。但把從良的種子播撒到小惠年輕蒙昧心田的是劉峰?！盵1]85劉峰對待小惠始終是憐憫且寬容的。以最大的善意包容著小惠。在下著大雨的深夜里，不僅給了小惠錢而且給了小惠躲雨過夜的地方，多次出資讓小惠學習美甲、插畫。劉峰一次次地幫助小惠學習新的技能，嘗試讓小惠擺脫風塵女子的身份。劉峰還一心記掛著他的戰(zhàn)友，在祭奠戰(zhàn)友時，“連隊的戰(zhàn)友敬了煙和酒，不喝不抽的新兵蛋子，敬上了薩其馬和花生?！盵1]101為他的“負傷負得虧心，因為負傷，他反而活下來了，而他接兵帶走的新兵蛋子，全都被他丟在了身后?！盵1]102劉峰始終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那些十五六歲的新兵蛋子兒感到內(nèi)疚。在脫離了英雄光環(huán)后，劉峰仍舊堅持著做一個好人，善良一直是他人性的本色。

作者以隱含作者蕭穗子的態(tài)度對好人做出了評價，“這是個自知不重要的人，要用無數(shù)不重要的事湊成重要。他很快在我們當中重要起來?！盵1]102擔任著隱含作者的身份的她，對好人劉峰進行了價值判斷。蕭穗子表面上在贊賞劉峰的心靈手巧，但是在進行評價時，以“自知不重要的人，要用無數(shù)不重要的是湊成重要”表明了隱藏在表層贊賞下對劉峰心靈手巧的真實態(tài)度——不重要。這種態(tài)度的顯現(xiàn)并不是當時故事經(jīng)歷者蕭穗子道德視角評價的，而是以青春追憶者作家蕭穗子的身份評價的。前者，是處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理想主義意識形態(tài)下的青春少女。后者是浸潤在市場經(jīng)濟體制影響下自由主義的作者。作者蕭穗子對于劉峰的“能干”給予不重要的評價，是在現(xiàn)代市場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專業(yè)化水平高的語境下進行的。枉顧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專門化人才少，物資匱乏的環(huán)境。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劉峰的“好人”行為中，作者也只是看到了“好人”劉峰附加的政治屬性，注重強調(diào)理想主義下缺失的人性。未真正理解構(gòu)成“好人”的核心因素——人性之善。對予這種對向善的人性作出偏頗的評價。

嚴歌苓圍繞劉峰人生遭際的轉(zhuǎn)變，反思時代、反思歷史、探討人性。然而反思并未真正落在個人實處，只是淺層的表達了個人的過錯是錯誤的時代導致，規(guī)避了個人的主觀能動性?！耙坏┌l(fā)現(xiàn)英雄也會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會格外擁擠。我們高不了，我們要靠一個一直高的人低下去來拔高，要靠相互借膽來體味我們的高。為什么會對劉峰那樣？我們那群可憐蟲，十幾二十歲，都缺乏做人的看家本領(lǐng)，只有在融為集體，相互借膽迫害一個人的時候，才覺得個人強大一點兒?！盵1]84作者將劉峰悲劇命運的原因歸結(jié)至時代環(huán)境，而忽視了作為個體的藝術(shù)團的蕭穗子、林丁丁、郝曉雯們的“背叛”、批判對劉峰造成的傷害。這種反思是極為表面的，在談論自我批判他人的惡行時，將歸結(jié)于集體，歸結(jié)于年代，將自我刨除在年代之外。劉峰的悲劇是時代的悲劇，是時代話語體系轉(zhuǎn)變中人的悲劇。更是時代中個體推波助瀾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