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莊里看生活

朱舒文

從未給生活下過一個完滿的定義。

在對都市的狂熱向往中，我把繁華看成天堂，并且從不思索理由。直到忽然有一天有人問我繁華的意義，茫然失措中，我才想到該去尋找另一種生活，好讓我對比出繁華的意義。恰逢清明下鄉(xiāng)掃墓，探訪另一種生活的機(jī)會來了。

出了城區(qū)，視野頓時變得開闊。道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青綠的麥苗列了隊在風(fēng)中有點羞澀地扭動腰肢。麥田中央偶爾有一兩座矮小的房屋——麥田里的守望者，在那里休憩。

進(jìn)村后，便沒有了寬闊的大道，下車步行在田埂上，雜草在黃土中勃勃生長，一叢一叢，惹人喜愛。不禁想到屈原的辭句：“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如今雖不是孟夏，鄉(xiāng)間卻也是綠意盎然。風(fēng)從麥田中吹來，帶來純粹的生命的味道。

墓很簡單，在一條河旁立了塊石碑。河對岸是一排農(nóng)家。我站在河邊的樹下向?qū)Π短魍?，對岸的鄉(xiāng)下親戚親切地同我們招手，隔著河朝我們呼喊，邀請我們一同吃飯。聲音穿過河，穿過樹，清晰地傳入耳中。

我驚訝于村莊的樸實，驚訝于隔河呼喊的簡單直率，在寬闊的田間聲音可以傳得很遠(yuǎn)，若說干擾恐怕只有那樹上做窩的鳥兒清脆的鳴叫。已至中午，農(nóng)家村舍里冒出縷縷炊煙，田間勞作的農(nóng)夫三三兩兩地走回家去。

生活在這里變得如此純粹，似乎可以把它簡單地定義為勞作與休憩。播種、收獲以及浸滿汗水、黝黑親切的臉龐幾乎概括了他們生活的全部。但這里的清新、踏實卻是別處所沒有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意義。生活積淀在這里，積淀成沉甸甸的麥穗，積淀成沾滿泥土的犁頭，積淀成坦蕩踏實的胸膛。

農(nóng)人腳踏實地地生活著，在一舉一動中飽含對這家園這土地的深愛。而在那繁華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愛那都市，真愛那快節(jié)奏的生活？繁華在很多人身上已經(jīng)演變成了浮華，這一字之差，又多了多少浮躁。

突然強(qiáng)烈地涌起坐觀垂釣者的羨魚之情。之前很愛繁華，愛它林立的高樓，愛它穿梭的車流，愛它咖啡廳里巨大的落地窗和窗旁女子精致的妝容。愛著繁華，卻從不認(rèn)真思索繁華的意義，并且?guī)缀鹾雎粤似渌磺械拿?，似乎?dāng)下的生活只不過是在走著奔向繁華的路。驀然回首，才省悟我已錯失了多少次的落日，多少次的清風(fēng)。只有真愛這生活，才能在繁華中享受，把浮躁變成沉靜。

幾年前去周莊，為它斑駁而爬滿青苔的老墻，為它窄窄的河道旁古色古香的小樓著迷。如今想來，當(dāng)初不也是愛它的淡雅沉靜嗎？周莊的沉靜是時間賦予它的，而普通村莊里的沉靜卻是率性而為，比起周莊更多了一份自然。

哲人說，愛生活的本身大于愛它的意義。農(nóng)人不多思索，反倒不知不覺深諳生活的真諦。因為心境沉淀了，周遭的景致也沉淀了，生活便在這沉淀中充滿了生機(jī)。心塑造了人，人又塑造了土地，而土地的內(nèi)涵也是我們自己賦予的。

村莊告訴了我生活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