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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徐正濂先生曾發(fā)表過《談造字》和《再談造字》等文,提出了篆刻中造字的四條理由:一是文字發(fā)展史就是造字的歷程。二是標準篆字不敷應用,篆刻創(chuàng)作有造的必需。三是現在的正字標準本身不嚴謹,前人造的就算對,今人造的就算錯,也是“古州官可以放火,今百姓不能點燈”。四是秦漢印和流派印包括歷史上的篆刻大家,都有不規(guī)范的用字和明顯“造”的時候。當年徐先生作文的目的,是針對當時首先以字的正誤來評判篆刻的不合理傾向。而篆刻創(chuàng)作過程中,能不能造字的問題,在今天看來仍然是困擾許多印人的一個問題。篆刻中的造字,可以分為新造和改造。新造,就是原本沒有的篆字,依據篆書的結字規(guī)律生造出來。改造,就是對固有的篆字,進行省減、繁飾或是變形。不論新造還是改造,都是篆刻創(chuàng)作的基本需要。
我們知道,篆字的數量是有限的。最古老的文字甲骨文,迄今發(fā)現的單字共有4000多個,其中被釋讀出的才1000多個,而且當中不乏近乎死亡的冷僻字??梢宰R讀的甲骨文太少,成了甲骨文印發(fā)展的最大障礙。金文入印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容庚先生皇皇巨制《金文編》及《金文續(xù)編》,共收錄殷周秦漢金文約2800個單字。到如今,《說文解字》共收漢字9400余個,眾多新生漢字是沒有篆體字形的。在篆刻創(chuàng)作過程中,遇到沒有篆體的漢字,要么用假借的方式,要么造字。假借,也并非適用于所有的情況。像姓名印就不宜使用假借字,此所謂“不擅改他人名諱”。至于詞語印,使用假借字本也無可厚非,但同樣存在一個理解容易混亂的問題。因此,新造篆字成了解決問題的新途徑。
藝術最主要的功能是審美。像先秦時期的一些印章,文字雖不可識讀,但我們還是可以感受到它包含的篆刻美。徐正濂說:“印章當以神采、氣象為主,而以文字為之役?!睗h印用字即為繆篆而非依據《說文》,漢印文字重文也很多。羅福頤《漢印文字征》收錄的漢魏印文共計2646個漢字,重文達7432字,平均一個漢字有近3種寫法,說明漢代印人對入印文字的駕馭是比較自由的。為了印面審美需要,對篆字基本形狀作適當的省減、繁飾或是變形,成為漢代印人制作印章的常見手段。時至今日,篆刻作為一門藝術,應當首先從藝術表達方面思考問題,用字的嚴謹性似可適當放寬。篆刻用字,如果字形都依“篆書字典”或《說文解字》,無疑會自縛手腳?!敖袢四」牛湃四≌l?”(齊白石印文)既要“與古為徒”,同時還需要有那么一點敢于“自我作古”的精神。只有如此,才能為篆刻藝術打開更加廣闊的創(chuàng)作空間。
《六朝管華齋》 清.黃牧甫 6.6×2.9cm
可見,篆刻創(chuàng)作中,造字是合情合理的。問題的關鍵是如何造,如何造得合情合理。新造也好,改造變通也罷,都必須合乎字理。造字,不一定要“有據”,但必須“有理”。不誤讀,不產生歧義,這是“造字”的底線。要做到做好這一點,還得依賴于對古文字學的研究,否則,難免荒謬和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