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明 吳婷婷
摘? 要:近年來,“尬”作為一個語素經常出現在詞頭,并且逐漸形成一個固定的“尬+X”類構式。通過對相關語料的搜集、整理與分析,我們發(fā)現該構式的定型過程為:從初始時“尬[斗]+N”(“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和“尬[尷尬]+V自主”(“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兩種結構并存使用,到演變?yōu)椤稗?X”結構。對于前兩種結構中的常項“尬”,“尬[尷尬]”是無標項,“尬[斗]”是有標記項。兩種結構在競爭過程中,語義上無標記的常項“尬[尷尬]”逐漸取代了語義上有標記的常項“尬[斗]”,最終形成了“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X”的“尬[尷尬]+X”構式。從語用學和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對該構式的生成機制進行了解釋,并認為語用原則和典型范疇擴張是修辭構式“尬+X”定型的動因。
關鍵詞:修辭構式;“尬+X”;競爭演變;修辭化
一、引言
語言始終處在發(fā)展變化、不斷構建的過程之中,隨著時代的前進而產生一些新興的構式。近些年來,網絡、報紙等媒體上又出現了“尬+X”構式性新詞語,而且使用越來越廣泛,像“尬舞”“尬聊”“尬酒”“尬歌”“尬笑”“尬照”等。例如:
(1)鄧超《奔跑吧》表情呆萌敲腰鼓尬舞玩瘋了。(新華網,2017-06-15)
(2)陳奕迅尬聊技能滿點蠢萌套路反被那英忽悠。(人民網,2017-06-15)
(3)魏子楊《你遲到的許多年》熱拍,與黃曉明揮淚尬酒。(網易娛樂,2017-09-18)
(4)李晨一言不合就尬歌, 從一首跑調的《火》開始實力串歌, 幫愿過程歡笑不斷。 (中工娛樂,2017-06-29)
(5)整部影片在故事的敘述上漸入佳境, 前半段為了搞笑, 稀釋了推理的戲份, 反而讓整段戲節(jié)奏失當, 有點“四不像”。喜劇效果不如以前, 只是有點尬笑啊。(《廣州日報》,2018-02-19)
(6)師太大半夜被我們打擾估計也是白眼翻到天了。和皇太后出來透透氣, 驅散一下新年開學綜合征的陰霾(附上2位職業(yè)假笑種子選手的尬照)。(新浪微博,2018-03-03)
分析上面的六個例句,我們就會發(fā)現,構式“尬+X”存在同構異義現象,并且“尬”的語義關聯(lián)也是不同的。例(1)和例(2)中的“尬+X”具體為“尬[尷尬]
+V自主”,且“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即“尷尬地跳舞”“尷尬地聊天”的意思。例(3)和例(4)中的“尬+X”具體為“尬[斗]+N”,且
“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即“魏子楊與黃曉明斗酒”“李晨一言不合就斗歌”的意思。例(5)中的“尬+X”具體為“尬[尷尬]+V自主”,且“尬[尷尬]”
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V自主”,即“尷尬地笑”。例(6)中的“尬+X”具體為“尬[尷尬]+N”,且“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N”,即“尷尬的照片”的意思。其實,例(5)中的“尬[尷尬]+V自主”和例(6)中的“尬[尷尬]+N”可以歸并為一類,即“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X”的“尬[尷尬]+X”構式。
通過對上述例句的分析,可以發(fā)現,“尬+X”構式在出現初期,常項“尬”的語義特征有“尬[尷尬]”和“尬[斗]”兩種,而變項“X”也分為“V自主”和“N”兩種。到2018年后,國內主流網絡、報紙等媒體上,對“尬+X”構式的解讀都變?yōu)椤稗蝃尷尬]+X”,即“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X”的“尬[尷尬]+X”構式。根據構式語法理論,我們把語言中相對固定的形式與意義的組配稱為構式[1]。此外,劉大為將構式分為語法構式和修辭構式,認為語法構式指的是任何一種可從構成成分推導其構式義的構式,以及雖有不可推導的構式義,但已經完全語法化了的構式;修辭構式指的是所有帶有不可推導性的構式,只要這種不可推導性還沒有完全在構式中語法化[2]。因此,本文認為“尬+X”是一種修辭構式。
問題是,修辭構式“尬+X”是如何形成的呢?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回答的是構式“尬+X”是如何形成的,并且“尬”會產生“尬[尷尬]”和“尬[斗]”兩個意思;其次我們要解決“尬+X”構式是如何從初始時“尬[尷尬]+V自主”(“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和“尬[斗]+N”(“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兩種結構并存使用,最終形成“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X”的“尬[尷尬]+X”構式。下面,我們將詳細討論上述兩個問題。
二、修辭構式“尬+X”的來源
Fillmore將語素、詞、復合詞及全固定的習語叫作實體構式(substantive constructions),實體構式在詞匯上是固定(lexically fixed)的,其組成成分不可替代,而半固定習語及句型都可稱為圖式構式(schematic constructions)[3]。由此可以看出,“尬+X”屬于圖式構式,由常項“尬”和變項“X”構成。那么,構式“尬+X”是如何產生的呢?
“尬”的來源及釋義
通過對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語料庫(CCL)進行搜索,我們發(fā)現,“尬”在元代以前的文獻中出現頻率極低,只出現過兩例。從元代起,“尬”與“尷”合用,變成了聯(lián)綿詞“尷尬”之后,才得到廣泛使用。在《字源》中,對“尬”的釋義為:“形聲字。從尢,介聲。小篆為左右結構,楷書演變成半包圍結構。聯(lián)綿詞‘尲(尷)尬音節(jié)之一。本義為人足跛,勉強行走的樣子,引申指行為、態(tài)度不正常?!薄皩迹▽溃痹凇蹲衷础分械尼屃x為:“形聲字。從尢,兼聲。小篆為左右結構,楷書演變成半包圍結構。聯(lián)綿詞‘尲尬音節(jié)之一。本義為行走不正常,引申指困窘、為難、不自然。《說文》:‘尲,不正也。段玉裁注:‘尲,尲尬,行不正也。各本奪尲尬二字,今依全書通例補。又(據《廣韻》《集韻》)補行字。引申指行為、態(tài)度不正?;蛑柑幘忱щy或事情棘手、不好處理。”“尷”在吳方言中是指事情不順遂或危險。在規(guī)范的現代漢語中,“尬”只能與“尷”組合成聯(lián)綿詞“尷尬”,表示兩種含義:(1)處境困難、不好處理;(2)神色、態(tài)度不自然[4]。
(二)構式“尬+X”的來源
構式“尬+X”最早出現的詞語是“尬舞”,該詞最早來源于臺灣地區(qū)。實際上,臺灣地區(qū)的“尬舞”并不是“尬舞”,而是“較舞”,“較”是較量、比斗的意思。在閩南話里,“較”單念或位于雙音節(jié)后位時讀為,而位于音節(jié)前位時讀[5],與“尬”的讀音相同。于是他們取“尬”的讀音,“較”的字義,獨創(chuàng)了“尬舞”這一詞語?!稗挝琛敝械摹稗巍钡谋疽馐禽^量、比斗,即“尬[斗]+舞”。隨后,涌現出不少“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的新詞,如“尬酒”“尬車”“尬歌”等。
在大陸地區(qū),至少在2016年7月之前,“尬舞”的百度搜索指數為0,也就是說,在此之前該詞還未進入網絡[6]。2016年5月,一部名為《舞法天女朵法拉》的動畫片開播;同年7月29日,暴走漫畫主編王尼瑪調侃說,“《舞法天女朵法拉》,發(fā)明了全新的舞蹈流派——尬舞”。2017年2、3月份,在河南省鄭州市人民公園內,幾位大叔大媽直播其自創(chuàng)的“搖擺抽筋舞”,并迅速走紅網絡。網友們將其戲稱為鄭州“尬舞天團”。此時,大家所理解的“尬舞”開始偏離其“斗舞”的本義,變成了“不懂跳舞的人對扭身體,使場面一度尷尬”,即“尬[尷尬]+舞”。隨即出現了不少“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的新詞,如“尬聊”“尬笑”“尬照”等。
上文對構式“尬+X”的來源進行了梳理,從中可以看出,“尬+X”從開始就分為“尬[斗]+N”
(“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和尬[尷尬]+V自主”(“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兩種形式,并各自獨立演變。問題是,為什么“尬[斗]+N”和“尬[尷尬]+V自主”最終卻演變?yōu)椤稗蝃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X”的“尬[尷尬]+X”構式?也就是說,構式“尬[尷尬]+X”是如何在競爭演變中定型的呢?
三、修辭構式“尬+X”的形成過程
認知語言學認為,人在認知世界中所建立的范疇(包括語法范疇),大多是“典型范疇”(proto-type theory)?!暗湫头懂牎笔钦J知上優(yōu)選的范疇,最引人注目,人們總是通過“典型范疇”來認識新事物。不過,每一范疇內部成員的地位均有核心和邊緣之分。一個范疇的核心成員,通常也就是這個范疇的無標記項;而一個范疇的邊緣成員,通常也就是這個范疇的有標記項[7]。比如,就“數”這一語法范疇而言,它的有標記(marked)和無標記(unmarked)之間的區(qū)別主要體現為程度上的差異,具體如圖1所示:
單數 > 復數 > 雙數 > 三數 > 少量數
無標記? ? ? ? ? ? ? ? ? ? ? ? ? ? ? ? ? 有標記
圖1? “數”的無標記與有標記圖示
從圖1可以看出,復數相對于單數是有標記項,相對于雙數、三數和少量數則是無標記項;同時,復數相對于雙數的無標記程度,要比單數相對于雙數的無標記程度低一些。以此類推,雙數、三數和少量數也是同樣道理。以英語為例,表示“男孩”的名詞boy,單數不加任何標志,復數要加“-s”這個標志,成為boys。
再從意義上的有無標記來看。以英語中的woman(“女人”)和man(“人/男人”)為例,在意義上,無標記項man可以包容有標記項woman的所指,只是woman肯定了其顯著特征[陰性]。再如:漢語中的“三尺長”中的“長”是“長短”的意思,它包含有標記項“短”的意思。
我們再返觀“尬+X”這一修辭構式。如前所述,“尬+X”從初始就分為“尬[斗]+N”(“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和“尬[尷尬]+V自主”(“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兩種形式。這兩種形式的主要區(qū)別其實是在于常項“尬”衍生出了“尬[斗]”和“尬[尷尬]”兩種語義,而這兩種語義在認知域上是完全不同的。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人類特有的一種認知方式,語言世界不直接對應于客觀世界,在語言世界和客觀世界之間還有一個認知域。在我們的認知域中,“尬”與“尷尬”聯(lián)系緊密,就此而言,“尬[尷尬]”是典型范疇、是無標記項,而“尬[斗]”則是非典型范疇、是有標記項。典型范疇在認知上是優(yōu)選范疇,而無標記項的分布標準和頻率標準要比有標記項的多,至少也要一樣多。正是因為如此,典型范疇、無標記項“尬[尷尬]”在語言使用中戰(zhàn)勝了非典型范疇、有標記項“尬[斗]”,最終形成了修辭構式“尬+X”。
四、修辭構式“尬+X”的生成動因
上文主要探討了修辭構式“尬+X”的形成過程,而對于標記現象的解釋,按廣義的功能語言觀來說,應該從語言結構之外去探尋其相應的生成動因。下面,我們就從語用原因和認知原因兩個方面,對此作出相關解釋。
(一)語用原因
我們知道,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語言的主要功能就是交際功能。因此,要解釋某一語言現象與語言規(guī)律,就必須從語言外部特別是從語言的交際功能入手。功能語言學家甚至普遍形成了“用法先于語法”的觀念。因此,語用驅動是語言編碼形式的根本動因,也是解釋語言結構發(fā)生演變的重要維度[8]。人們在一定的語境中使用語言交流信息,勢必會受到一些語用原則的支配,如“經濟原則”“適量準則”“模因論”等。這些原則獨立或協(xié)同制約著語言結構。
所謂“經濟原則”,是指說話人總想在精確傳遞自己想要表達的信息的同時,盡量減少自己說話的付出。如上所述,無標記項的分布標準和頻率標準要優(yōu)于有標記項。當“尬”作“尬[尷尬]”講時是典型范疇、是無標記項,所以“尬[尷尬]”后面既可跟“V”也可跟“N”;而非典型范疇、有標記項“尬[斗]”只能后跟“N”,這是在分布標準上的體現。而分布標準和頻率標準呈正相關,即分布標準范圍越廣使用頻率越高。使用頻率則是語言結構發(fā)生演變非常重要的因素。在一個語言結構的多個候選者中,如果某一候選者使用頻率越高,那么它發(fā)生語法化的可能性越大。而一個語言結構只有高頻使用,它才有可能適應更多的語境,擴大其使用范圍??梢钥闯觯湫头懂?、無標記項“尬[尷尬]”分布范圍廣、使用頻率高,非典型范疇、有標記項“尬[斗]”則分布范圍較窄、使用頻率較低。因此,出于“經濟原則”的考慮,就沒有必要保留非典型范疇、有標記項“尬[斗]”。
“適量準則”(Maxim of Quantity)是合作原則中的一條次則。所謂“合作原則”,是指“交際雙方根據回話目的或交流方向,提供交際所需的話語或信息”[9]?!斑m量準則”是指交際時所提供的信息要適量,既不多也不少。適量準則包括兩個方面:“足量準則”和“不過量準則”,這兩種原則相互制約,使得語言結構在實際使用中在意義和形式的匹配上達到一種平衡。這兩個原則有主次之分,一般情況下,足量準則是第一性的,不過量準則是第二性的。例如:
(7)他們兩個人在尬舞。
當某人說出這句話時,聽話人一般理解為“他們兩個人在尬[尷尬]舞”。因為“尬[尷尬]”這一典型范疇、無標記項對我們來說是足量的。如果說話人要表達“他們兩個人在尬[斗]舞”,仍然采用例(7)的說法,那就沒有提供足量的信息。在語言交際中,會話雙方都必須遵循適量準則,因此,例(7)一般都被理解為“他們兩個人在尬[尷尬]舞”。如果說話人要表達“他們兩個人在尬[斗]舞”,可能會采取以下類似的說法:
(8)他們兩個人在尬舞,當然我說的“尬舞”是斗舞的意思。
在例(8)中,“尬舞”所提供的信息是足量的,因此不影響交際。適量準則使得會話雙方在傳遞和推導隱含意義時,不需要特殊的背景知識就可以使語言結構在意義和形式的匹配上達到一種平衡。
“模因理論”(meme),是英國著名科學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1976)中首次提出的。他認為,能夠通過廣義上稱為“模仿”的過程,而進行復制的“信息”,叫做模因[10]。從模因論的角度看,構式“尬+X”的定型經歷了以下三個階段的演變:
1.原始階段?!稗?X”最初以“尬舞”的形式出現在臺灣地區(qū),意思為“比舞、斗舞”。這一階段“尬”的詞義為“較、斗”,且未出現它與除“舞”之外的其他詞組合成“尬+X”結構的現象。
2.演變階段。這一階段“尬”出現了“尬[斗]”和
“尬[尷尬]”兩個詞意,構成“尬[斗]+N”和“尬[尷尬]+V自主”兩個結構。模因的演變方式大體上有重復和類推兩種,從“尬舞”到“尬[斗]+N”和“尬[尷尬]+
V自主”的演變主要是通過類推方式中的同構類推進行的,其演變過程體現在兩個方面:語言本身的運用和信息的交際、交流。前文例(1)至例(4)中出現的“尬舞”“尬聊”“尬酒”“尬歌”,正是在語言本身運用過程中形成的模因變體?!稗蝃斗]+N”和“尬[尷尬]+V自主”兩種形式在人們的言談交際中不斷地演變、傳播,在人們進行交際、交流和信息傳遞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3.定型階段。這一階段由“尬[斗]+N”和“尬[尷尬]+V自主”兩種結構并存,而逐漸定型為“尬[尷尬]+X”構式,“尬+X”的用法趨于穩(wěn)定。這里“尬”的語意為尷尬,其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的“X”。前文例(5)和例(6)中的“尬笑”“尬照”,意為尷尬地笑、尷尬的照片。
因此,我們認為,從原始階段的“尬舞”到演變階段的“尬[斗]+N”(“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和“尬[尷尬]+V自主”(“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并存,再到最終定型為“尬[尷尬]+X”(“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的“X”)的過程,是一次成功的模因過程。
(二)認知原因
上文已經說到,認知主義語言學認為,人們總是通過典型范疇來認識新事物。人的認知和推理過程具有單項性或不對稱性,我們往往是從典型范疇、無標記項出發(fā)來認識和推導出非典型范疇、有標記項,而不是相反。
典型范疇、無標記項具有認知上的顯著性(salience),最引人注目,在信息處理中最容易被儲存和提取。在人們形成概念時,典型范疇也最接近人的預期。自元代以來,“尬”只能與“尷”組合成聯(lián)綿詞“尷尬”,表示“處境困難、不好處理或神色、態(tài)度不自然”。所以當提到“尬”時,在我們的認知域中會很自然地想起“尷尬”,而不是“尬[斗]”;而對于臺灣同胞來說,當提到“尬”時,在他們的認知域中會很自然地想起“尬[斗]”,而不是“尷尬”。語義不僅僅是客觀的真值條件,而是主觀和客觀的統(tǒng)一,研究語義總要涉及人的主觀看法或心理條件。從歷時的角度看,“尬”只能與“尷”組合成雙聲詞“尷尬”,這是客觀的語言事實;而當提到“尬”時,我們會很自然地想起“尷尬”,這又是主觀上的體現。因此,“尬[尷尬]”在我們的認知域中是典型范疇、是無標記項;而“尬[斗]”在我們的認知域中則是非典型范疇、是有標記項。正因為如此,在中國大陸,典型范疇、無標記項“尬[尷尬]”在語言使用中不斷擴張,從而戰(zhàn)勝了非典型范疇、有標記項“尬[斗]”,最終形成了修辭構式“尬+X”。
在語用原則和認知原因的相互作用下,該構式從初始時“尬[斗]+N”(“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和“尬[尷尬]+V自主”(“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兩種結構并存使用,最終定型為“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X”的“尬[尷尬]+X”構式。
本文通過對修辭構式“尬+X”的考察,描述了該構式的定型過程:從初始時“尬[斗]+N”(“尬[斗]”的語義關聯(lián)為前面的施事)和“尬[尷尬]+V自主”(“尬[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其后的“V自主”)兩種結構并存使用,到最終演變?yōu)椤稗蝃尷尬]”的語義關聯(lián)為后指“X”的“尬[尷尬]+X”構式。同時,我們還從認知語言學和語用學的角度,對該構式的生成機制進行了解釋,認為語用原則和典型范疇擴張是修辭構式“尬+X”競爭演變與定型的動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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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何自然,冉永平.新編語用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The Competition Evolution and Finalization of Rhetorical Structure “Ga(尬)+X”
Kang Xiaoming1,Wu Tingting2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2.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Cultural Exchanges,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as a morpheme, the “ga(尬)” has often appeared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word, and gradually formed a fixed “ga(尬)+X” structure, through the collection, colla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relevant data. We find that the formative process of this kind of construction is: from the initial “ga[awkward] +V[autonomy]”(“ga[awkward]”semantic relevance to the “Vautonomy”)and “ga[fight]+N”(“ga[fight]”Semantic association is the former agent)and the two structures are used side by side. For the usual term of these two structures, “ga[awkward]” is unmarked and “ga[fight]”is marked. Two structures are competing In the process, the semantic unmarked constant term “ga[awkward]” gradually replaces the semantically marked constant term “ga[fight]”, and finally forms the semantic association of “ga[awkward]”as the “ga[awkward]”+X construction of “X”.This paper explains the formation mechanism of the constr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and pragmatics, and holds that pragmatic principles and the expansion of typical categories are the motivations of the rhetorical construction “ga(尬)+X” stereotype.
Key words:rhetorical structure;“ga(尬)+X”;competition evolution;rheto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