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情趣 行文婉曲
——《肖申克的救贖》寫作手法探析

吳玉奎 高曉云

《肖申克的救贖》是美國知名作家、導演、制片人斯蒂芬金的中篇小說。 該部作品在出版十二年后經(jīng)歷了影視翻拍， 影片展示的苦難意境與內(nèi)蘊的自由希望真諦使其收獲了巨大的成功， 在人類影史中占據(jù)了重要的地位。影片的享譽全球源自原著本身的文學光輝。得益于作家導演編劇一體的身份， 作者斯蒂芬金在處理故事情節(jié)，構(gòu)造沖突對抗，塑造人物形象方面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和精湛的技巧。 本文試從寫作手法方面進行剖析，一探這部小說的文學技巧與人文內(nèi)涵。

一、多種敘述方法：把控節(jié)奏，塑造人物

小說是講故事的文體。 同時保證內(nèi)容脈絡清晰又避免平鋪直敘一直是創(chuàng)作的難點所在。 當故事的時間跨度延長，人物情節(jié)更加復雜時，還能同時保有連貫完整的劇情推進和處處設伏的精彩懸念就更顯難能可貴。 在《肖申克的救贖》中，作者靈活運用了順敘、倒敘、插敘、補敘、直接描寫與間接描寫等多種敘述方法，始終牢牢地把握著故事的節(jié)奏。

從整體結(jié)構(gòu)來看，小說按照主人公安迪杜弗倫入獄前、獄中生涯與最終越獄離開的順序鋪陳。 大部分的故事情節(jié)安排也依從時間順序，循序漸進的塑造并不斷豐滿主人公的形象，最終加以升華。 小說的前段描寫了安迪杜弗倫受審時的冷靜與疏離， 構(gòu)造出與獄中粗俗格格不入的，帶有一絲清高與倔強氣息的銀行家形象。 隨后，這份格格不入使他受到了周遭環(huán)境的劇烈打壓，獄中惡人欺凌，獄警蠻橫兇暴都使得知識分子原有的形象飽受摧殘。 而之后對惡人的不屈抗爭，利用自己的專業(yè)技能贏得獄警好感的做法使得堅韌不屈與聰明變通的雙重新氣質(zhì)躍然紙上。 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蒙冤入獄，典獄長腐敗導致訴求無門時， 利用二十多年的辛苦努力一舉抽身逃離，綻放出對自由希望永不放棄的燦爛人性光輝。

如果只采用順敘的敘述方法， 很容易陷入沉悶乏味的尷尬境地。 為了保證情節(jié)引人入勝，作者也常常采用倒敘手法，制造令人不忍釋卷的懸念。 文中有兩處明顯的倒敘情節(jié)，都對應了劇情最反轉(zhuǎn)、情緒最激動的場景。 第一處對應了主角的案情反轉(zhuǎn)，新來的年輕囚犯湯米聽說主角的入獄緣由后舉止怪異， 主角與湯米交談后一反往日的沉穩(wěn)安然，變得失魂落魄，情緒激動，讓人不由產(chǎn)生遐思。 而后從湯米的回憶中給出了解釋，原來二十多年來的囹圄生活竟然是蒙受冤屈。 深沉的痛苦，委屈，絕望在此際爆發(fā)，也讓人為之慨嘆動容。 第二處倒敘則是安排在了主角安迪杜弗倫越獄的情節(jié)處。在伸冤無門，仿佛人生只能就此沉淪之后，突然之間主角消失不見，無論是獄卒還是獄友都全不知情。 加之前文剛剛描述過肖申克監(jiān)獄的難以逾越， 更讓人產(chǎn)生無盡的好奇心。 最后借由主角的朋友，也就是故事的敘述者瑞德之口，描述了一個不屈堅持了二十多年的通向自由的計劃，既讓人為之捏一把汗，也讓人為這二十多年未曾泯滅的追求希望與自由的堅持所深深震撼。

除了前述提到的順敘與倒敘之外， 作者還在很多地方精巧的利用了插敘、補敘等其他敘述手法，從平實的事件與細節(jié)中折射出主角不一樣的形象。 例如在文中，作者突然離開原有的時間節(jié)點，轉(zhuǎn)而插敘了一段主角為了擴建監(jiān)獄圖書館而堅持數(shù)年不斷寫信審計經(jīng)費的小事件， 這種無礙整體情節(jié)流暢的小回放打破了歷數(shù)年份說事情的流水賬格局。 又例如剛?cè)氇z時主角向瑞德購買明星海報， 該處情節(jié)還細致風趣地刻畫了一番主角的窘迫羞澀， 讓讀者以為只是個緩解壓抑氣氛的小小橋段，結(jié)果行文至末尾，補敘了一番海報用以遮掩暗道的真正用意，讓人不禁感慨于作者伏筆之早，也再度為主角二十余年的艱辛謀劃而贊嘆。

此外， 文中還多處采用了直接敘述與間接敘述相結(jié)合的方式， 時時可見故事敘述者瑞德自身的描述與轉(zhuǎn)述他人的話語相互交織的情形。 由此使得主角的故事與形象不僅有瑞德眼中的形象， 也有著來自外界的多個角色的眼中所見心中所想。 同時，這樣的安排也使得故事敘述者的獄友身份更加真實， 避免了 “上帝視角”帶來的跳脫剝離之感。

二、“U型”敘事結(jié)構(gòu)：加劇沖突，升華精神

俗話說“文似看山不喜平”，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尤其是小說，無不需要激烈的沖突對抗，將紙上人物與紙外讀者的情緒一同推向高潮。 《肖申克的救贖》的核心思想，是展示在絕望痛苦與麻木的碾壓之下，依然微弱閃爍的追求自由與希望的人性光輝。 這種苦難下的最后的光芒，不是源自于和外界的沖突對抗，尋求戰(zhàn)勝強大的敵人，而是“我與我周旋”下的最終的勝利，這與佛家所說“莫向外求”的思想暗中契合。 因此，主角的最大的磨難只能源自自身。 作者既要使得沖突足夠劇烈，人物遭受的苦難足夠深沉黑暗，也要使得這份苦難收斂，沒有外在的強大的敵人，甚至沒有明確的“代言”邪惡的假想敵。 同時，絕大部分的故事場景局限在小小的監(jiān)獄內(nèi)，極少有與外部人物環(huán)境的溝通，頗有一些“螺螄殼里做道場”的意味。

為了在這樣的局限中營造出足夠劇烈的沖突，作者采用了“U型”敘事結(jié)構(gòu)，有時也被稱為“微笑曲線型”敘事結(jié)構(gòu)。 這種結(jié)構(gòu)通常由“陳述”“低谷”“翻轉(zhuǎn)”三個主要部分組成。而在《肖申克的救贖》中，則擴展了“U型”結(jié)構(gòu)的“深度”，營造出“陳述”“低谷”“曙光”“深淵”最后到“翻轉(zhuǎn)”的更為跌宕的劇情框架。 主角安迪杜弗倫先是從光鮮亮麗，受人尊敬的銀行家，陡然落入妻子背叛，身陷囹圄并且飽受獄中欺凌的悲慘境地。 然而他自身的精神力量與學識讓他心境沉穩(wěn)地面對獄中生活，并且在獄中依然收獲了尊敬，展示出自身的價值。 然而短暫的“曙光”最終還是被無情擊碎，冤情的發(fā)現(xiàn)使得他二十多年的“贖罪”變成了年華的虛度，背負的苦難成為無妄之災，最后昭雪的希望也被殘忍扼殺，讓人驚覺低谷之下還有深淵。 外界的磨難雖然痛苦，猶可激發(fā)人抗爭的力量，而內(nèi)心世界的坍塌則是發(fā)自心底的黑暗。

“兩段式”的下跌使得其劇烈的沖突矛盾在一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爆發(fā)，這也使得心境一片殘垣斷壁之后，留有的希望的光輝更加寶貴與難得。

三、視點人物手法：留白與對比

《肖申克的救贖》 采用了第一人稱視角的寫作手法，全文由“我”來敘述。 然而這個“我”，并不是主角安迪杜弗倫，而是安迪的獄友瑞德。 安迪作為主角，在文中以第三人稱的姿態(tài)出現(xiàn)。 這種視點人物的寫作手法可以給予讀者很強的代入感， 作者與讀者的界限在此得到了模糊，主角的形象得到更加“公正”的描述，讀者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也因而更加豐富。

在文中，瑞德的身份是主角安迪的獄友，也是安迪最好的朋友。 這樣的身份選擇允許敘述者“我”以一個合情合理的姿態(tài)參與到主角發(fā)生的諸多故事當中，也使得“我”可以和主角直接進行豐富、深度的交流。 然而因為監(jiān)獄的嚴格看管，使得“我”無法事無巨細的知曉，諸多描述是獄中其他角色的轉(zhuǎn)述， 無形中豐富了看待主角的角度。 同時，牢房的隔離使得“我”并不時時知曉主角獨處時的思想和舉動，留下了很大的“盲區(qū)”，如同國畫中的留白一般，引人猜測與思考。

此外，“我”，瑞德的形象設定也頗為精巧。 與獄中多數(shù)人的貪婪野蠻不知悔改等相對比， 瑞德頗有一種“思考者”的風范。 這使得他沒有成為粗鄙的一員，反而與安迪迅速建立了友誼。 另一方面，和主角相較，瑞德自身也有著鮮明的局限性。 隨著獄中生涯的年深日久，瑞德還是不可避免的在精神上成為了一個囚徒。 外界的世界讓他惶然失措， 自由和希望也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美好、值得渴求的東西。 這才是肖申克最終的監(jiān)牢，被關(guān)押的人由痛苦到麻木，最后到依賴。 這種“我”身上的，普通人的局限性與主角的堅守又形成了一重對比。

在小說的結(jié)尾，瑞德假釋離開監(jiān)獄，內(nèi)心惶惶的他甚至想著再度犯罪以重返肖申克監(jiān)獄，然而此時主角留給他的信重新點燃了“我”心中對美好對自由的向往，希望又開始在生命中重新出現(xiàn)。 與其說最后“我”是奔赴約定的朋友，倒不如說是一個受到感召，奔向人性光芒的信徒。 至此，肖申克的“救贖”已經(jīng)超越了主角的自我救贖，這份人性光輝的救贖已然推向了更多的人。 雖然沒有更多的描述，但是全文的格局因此而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