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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香里尋她

    2019-01-30 11:41:52董子彥
    中學(xué)語文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柜子畫板水槽

    董子彥

    深秋的無名小城,眼望四周,剛剛還是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的風(fēng)景,卻被秋雨打亂,時而夾著寒風(fēng),空氣中濕潤的味道。細(xì)數(shù)來到這里的日子,有六七個年頭了,父親去世,母親離開后,我便成了流浪畫家。每天的街頭,幸好有人捧場丟幾個硬幣,剛好果腹。

    也許因?yàn)榫镁脹]有人拋下橄欖枝,我的心只愿停留在對美景的自我陶醉中,特別是秋景:楓葉、秋雨、行人……在我的筆下屢屢重現(xiàn),幾乎千篇一律。我沒有新的靈感,甚至失去了尋找靈感的能力。我想,也許是我一直停留在那一片稻田,我怎么都畫不出那個我心中最美的地方。

    我就這樣流浪著,日復(fù)一日。一天,我來到一條街上,很奇怪,四周沒有樹木,沒有樓房,只一座矮矮的小屋,如一位經(jīng)歷世俗的老人,靜靜地杵在路邊。我輕輕一嗅,不錯,是咖啡的味道,喚醒我饑渴的味蕾,我加快腳步。“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這塊大招牌,店內(nèi),一位高挑的女人正在水槽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一只陳舊而干凈的碗。

    她瞟了我一眼,淡淡地問:“喝點(diǎn)兒什么?”我望著她那張被劉海遮住大半的臉,我想拿鐵,還想抹茶的,可是囊中羞澀。我揣揣褲兜,小心地說:“抹……茶拿鐵”。氣氛古怪地仿佛能凍住空氣,她沒有抬頭,張了張嘴道:“你在找東西嗎?”“呃……”我不知如何回答。

    房子里的擺設(shè)古老靜謐,水槽上的鐘擺木木地左右移動,不知道會不會發(fā)出沉悶的聲音?!盀槭裁催@家店名叫‘失’?”我問。

    “因?yàn)檫@里可以幫你找回丟失的東西?!彼念^像是捂在空氣里,一動不動。這環(huán)境真磨人。我又問:“什么都可以嗎?那……回憶呢?”“當(dāng)然能!試試嗎?”她迅速地答道,并終于抬起了頭。她很好看,微卷的長發(fā)散發(fā)著成熟女人的味道。

    我狐疑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放下手中的碗,打開鐘擺下方的柜子,我幻想會不會突然冒出一只貓頭鷹。可惜沒有。細(xì)長的柜子里很干凈,只有一塊金色的卵石橫臥中間。她小心翼翼地捧下來,放在錚亮的臺面上。我看到上面刻著一些奇怪的字符和花紋,她讓我伸出手握住它,“然后放松,想著你的回憶,用心去體味……”

    她仿佛有讀心術(shù)。卵石的觸感細(xì)膩,剛一靠近,我的手掌就被吸了過去。微涼,然后軟綿,閃出一道金光,我漂浮在空中了。

    來的那條街依然空蕩蕩的,沒有樹木,也沒有樓房,甚至沒有這個矮矮的小屋。我飛得很遠(yuǎn)了,天漸漸藍(lán)起來,地漸漸黃起來,是一大片稻田。

    金黃的,在陽光里閃閃發(fā)亮。我聽到歌聲,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小女孩的背影,她在畫畫。我漸漸靠近,看到她的畫板里,同樣金黃的稻田,同樣小女孩的背影,同樣的畫板。只是畫板的后面,有一個男子。我的淚水瞬間決堤,那是我的父親啊。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彎彎的唇角,那么和藹可親的笑容。我多少次夢里想畫的那一片稻田,就這樣出現(xiàn)了。

    我想開口說話,想伸手去抓,卻只聽到“鐺……”的一聲,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推開。我倒退兩步,幸好被后面的沙發(fā)擋住,我順勢跌坐在沙發(fā)上。像是時空穿越,我昏沉沉,卻仍然抑制不住情緒。

    女人把石頭放回柜子,臺面上換成了咖啡。她說:“趁熱喝?!?/p>

    泡沫綿密,抹茶的清香像極了童年的回憶?!皠e難過,其實(shí)回憶一直都在?!彼f。

    我低頭不語。我很想念父親,也想念母親,我記得家里的法壓壺,母親做的咖啡,總有這樣綿密的泡沫,飄在咖啡上,分層特別好看。父親說,這是雪頂,喝的時候,唇上是甜的泡沫,舌尖是苦的咖啡,融在一起,就是生活。

    原來這就是生活。那么我的生活呢,我的流浪是生活,我的回憶也是生活。我起身道謝,清冷的大街空無一人,沐浴著月光,我一氣呵成,畫下了那片久違的稻田,有我,有父親,還有那個“失”字招牌的咖啡店,以及,咖啡店燈光里隱隱約約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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