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愷之在歷代文獻中地位的起伏

韓一哲 （西北大學文學院 710127）

一、顧愷之的多才多藝

顧愷之被稱為畫圣，所在年代久遠，已無真跡傳世，有少量摹本存世。通過文獻，可知其繪畫活動的盛況及精彩詩賦。唐代《歷代名畫記》中顧愷之的繪畫尚有44幅，可領(lǐng)略其豐富。他的才華是多方面的，在《藝文類聚》等文獻中尚能發(fā)現(xiàn)他的賦有七篇，序、贊、記各有兩篇，詩、表、箋、傳、祭文各有一篇。

二、顧愷之在《世說新語》中地位很高

顧愷之是名士、畫家、理論家，最早的有關(guān)他的文獻均出自《世說新語》，后世有關(guān)顧愷之的文獻，基本上是引用《世說新語》或依據(jù)該書加工而成。《世說新語》中關(guān)于顧愷之的記載有四類。一是顯赫的家世。他出身于名門望族，該時代實行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士族的九品中正制官吏制治。顧愷之在少年時期受到全方位的教育，成年后獲得很高的社會地位，歷任散騎常侍等職務并進入和活動于上流社會。二是仕履和交往活動?！妒勒f新語·排調(diào)》記載顧愷之時任荊州刺史的府佐，在玄學氛圍中與高等官員們侃侃而談。魏晉士人均有胸襟懷抱，沒有顧忌只有瀟灑的風度。三是其名士風采?！妒勒f新語·排調(diào)》記載顧愷之倒吃甘蔗和拒作老婢音的故事。反映了其主體個性，不隨波逐流。他人喜歡先吃甘蔗最甜的根部，無甜味的尾部直接舍棄。顧愷之倒吃甘蔗是特立獨行的，旨在“漸至佳境”，后發(fā)展為成語。拒作老婢音是時人爭相效仿有鼻炎的謝安的口音，顧愷之拒絕模仿這種流行音并將其貶為老婢音，其風采能見一斑。四是其文藝風采?！妒勒f新語》有八則記載從多個角度反映了顧愷之的文藝風采：對自然美的敏銳感受和精彩的描述；對自己的作品《箏賦》的自信和說話方式的巧妙；顧愷之“黠”，按其邏輯，不說其《箏賦》好，就是欣賞水平欠佳；謝安對顧愷之繪畫高度評價；兩則記載顧愷之處理人物畫像時，根據(jù)具體的人物性格巧妙的設(shè)計和使用不同的手法將人物的獨到之處表現(xiàn)出來；最后兩則記載顧愷之認為眼睛的描繪是最關(guān)鍵，繪畫要超越有限而達到無限。

三、顧愷之在《古畫品錄》中的地位下降

梁朝《古畫品錄》中顧愷之的地位明顯下降。該書中謝赫品評了三國至梁的27位畫家。將這些畫家分為六品，每一品按照作品的優(yōu)劣排序。顧愷之排在第三品中的第二位，而且評語是“格體精微，筆無妄下；但跡不迨意，聲過其實。”1顧愷之的排名和評價既與時代審美風氣轉(zhuǎn)變有關(guān)，又與謝赫的立場有關(guān)。東晉被劉宋王朝取代，門閥士族開始衰落，劉宋以及后來數(shù)個朝代的開國皇帝均是寒門出身，庶族地主崛起。新興的統(tǒng)治者放棄玄學，轉(zhuǎn)而尊儒崇佛，同時極力享受奢華生活。這樣齊梁時期文藝風氣大幅度轉(zhuǎn)變，文學領(lǐng)域產(chǎn)生了永明體和宮體，前者清麗，后者艷麗。繪畫和書法領(lǐng)域也產(chǎn)生這樣轉(zhuǎn)變，謝赫便是一位宮體畫家。

晚于謝赫幾十年的《續(xù)畫品錄》中姚最評價謝赫“貌寫人物，不俟對看。所須一覽，便歸操筆。點刷研精，意在切似。目想毫發(fā)皆無遺失。麗服靚妝，隨時變數(shù)。直眉曲鬢，與世事新。別體細微，多自赫始。遂使委巷逐末，皆類效顰。至于氣韻精靈，未窮生動之致；筆路纖弱，不副壯雅之懷。然中興以后，象人莫及?！?我們能夠得知做為宮體畫家的謝赫其技藝是精湛的，審美追求不再是玄學意味的玄遠，而且與宮體審美相適應的形體酷似和麗服靚妝，另外緊跟時代的步伐，不斷推出新版本。因此謝赫給予玄學味甚濃的顧愷之較低的排名。

四、顧愷之在南朝陳之后畫學文獻中地位崇高并穩(wěn)固

南朝陳《續(xù)畫品錄》中顧愷之地位得到回升“至如長康之美，擅高往策，矯然獨步，終始無雙。有若神明，非庸識之所能效；如負日月，豈末學之所能窺？”3姚最如此高的評價顧愷之，一是宮體繪畫的高潮期已經(jīng)過去，二是姚最喜愛玄學。此后，歷經(jīng)審美風尚不斷演變及不同畫科的興衰變化，都沒影響顧愷之在文獻中的地位，其地位極高且鞏固。唐代文獻記載“顧公運思精微，襟靈莫測。雖寄跡翰墨，其神氣飄然在煙霄之上，不可以圖畫間求。象人之美，張得其肉，陸得其骨，顧得其神。神妙亡方，以顧為最?！?宋代文獻記載“凱之博學有才氣，丹青亦造其妙，而俗傳謂之三絕：畫絕、癡絕、才絕。方時為謝安知名，以謂自生民以來未之有也?！?

宋代以后幾乎見不到顧愷之真跡了，但是其傳說代代相傳，逐漸由繪畫符號變成了文化符號。元代文獻記載“顧、陸之跡，世不多見；唐名手至多，吳道子畫家至圣也，至宋李公麟伯時一出，遂可與古作者并驅(qū)爭先。得伯時畫三紙可敵吳生畫一二紙，得吳生畫二紙可易顧、陸一紙，其為輕重相懸類若此?！?明代文獻記載“畫家以顧、陸、張、吳為四祖，顧長康、陸探微、張僧繇、吳道玄也。余以為失評矣，當以顧、陸、張、展為四祖。展，展子虔也。畫家之顧、陸、張、展，如詩家至曹、劉、沈、謝?！?清代文獻記載“虎頭妙筆絕今古，點染陳思作賦才。神似武梁祠畫壁，老蓮藍本此中來。”8

注釋：

1.潘運生編注.《中國歷代畫論選》上.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7年，第23頁.

2.楊成寅編著.《中國歷代繪畫理論評注·先秦漢魏南北朝卷》，湖北美術(shù)出版社，2009年，第295頁.

3.楊成寅編著.《中國歷代繪畫理論評注·先秦漢魏南北朝卷》，湖北美術(shù)出版社，2009年，第285頁.

4.潘運生編注.《中國歷代畫論選》上，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7年，第57頁.

5.岳仁譯注.《宣和畫譜》，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2年，第15頁.6.潘運生編注.《中國歷代畫論選》下，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7年，第23頁.

7.呈至的編著.《中國歷代繪畫理論評注·明代卷》，湖北美術(shù)出版社，2009年，第83頁.

8.俞劍華等編著.《顧愷之研究資料》，人們美術(shù)出版社，1962年，第1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