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夢偉[云南民族大學藝術學院,昆明 650504]
⊙侯小鋒[昆明理工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昆明 650500]
傣族是我國歷史較為悠久的多彩民族文化的少數民族之一。據瀾滄江、金沙江沿岸石器時期遺址,臨滄市石佛洞古文化遺址是目前云南省出土的規(guī)模最大的新石器文化洞穴遺址,事實證明現今許多沿大盈江、瀾滄江、紅河是氐羌南下的“走廊”,可達中南半島諸國;清溪道向外的延伸,便是歷史上著名的南方絲綢之路,經緬甸和印度可遠達西亞,滇文化中的域外因素可能即由此傳入的。從文獻資料記載,傣族制陶歷史悠久,明代《百夷傳》記載,傣族普通人家 “惟陶冶之器是用”,而在康熙年間傣族民間多以陶冶為器皿,傣族人家多使用以手工制作而成的陶鍋、陶罐、陶壺,以及房屋建筑中的屋頂掛瓦、屋脊飾品等建筑裝飾陶制構件。早在新石器時代,聚居于云南省內的潞江壩、枯柯河流域的卡斯和灣甸傣族地就已經會生產和使用陶器,從該地區(qū)出土的炊具、盆、碗、罐、盤等器皿中足以說明傣族的制陶歷史是非常悠久的。據考古發(fā)掘,西雙版納的陶文化遺址,主要分布在景洪市的曼景蘭寨、曼蚌囡寨、曼閣寨、曼斗村、曼勒村、景邁寨、曼朗寨、曼燕村、曼扎村、景萊村、曼飛龍村、曼噶劍村等傣族村寨以及勐臘縣城以西大約20千米的大樹腳等地區(qū)。從出土的陶器類型來看,主要包含有泥質黃褐陶、夾砂灰陶和夾砂褐陶;陶器形態(tài)豐富,有網墜、碗、缽、罐、器蓋等;陶器紋飾以繩紋、劃紋、波浪紋等為主要陶紋樣式。這些陶器制品主要為輪制品,也有少數的手工制品。
對于傣族制陶的發(fā)展而言,傣族先民首先是掌握了手工制陶,逐漸學會并發(fā)展成為利用轉盤的慢輪制陶。傣族制陶技藝在傣族民間工藝的特點性和歷史性尤為突出,慢輪制陶是新石器時代原始先民最早利用器械進行拉坯制陶的方法,其主要做法是,將要塑坯的陶泥放置在一塊可旋轉的木板之上,用手力或者腳力推動輪盤,將泥坯拍打塑造均勻。在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的景洪曼斗寨還可以看到整個遠古時期慢輪制陶的過程。在景洪市的曼斗村、勐海曼扎寨及勐龍寨等村子等地均有慢輪制陶存在。
傣族傳統(tǒng)的慢輪制陶工藝傳承方式是必須遵循婆傳媳的傳統(tǒng),不傳給兒子或者女兒。這種家庭式的傳承方式并不是個例,在云南的佤族、景頗族等其他少數民族都有類似的傳承模式,曾有學者將慢輪制陶女性傳承的問題上做出研究,認為女性在原始時期就是制陶的發(fā)明者,因為女性在家庭和社會角色中主要負責烹飪、儲存食物,所以在之后的幾千年中,制陶依然跟女性有著很大關系,從這種傳承模式來看,傣族制陶多傳女不傳男也說明了對原始信仰的崇拜,認為女性是制陶術的發(fā)明者和傳遞者。因此,傣族慢輪制陶不僅在制陶方式上延續(xù)了傳統(tǒng)制陶的手法,在傳承方式上也一樣延續(xù)了女性傳承的方式。在慢輪制陶的過程中男子除了制作一些制陶所用的生產工具以外是不允許參與甚至觀看整個制陶過程的,傣族民間流傳這樣的說法,在燒陶的時候,如果男人看到陶器是會燒裂的。現在傣族慢輪制陶的傳承方式已經由傳統(tǒng)的女性主體延伸至家族男性,甚至其他社會群體,但是在藝術審美形式上卻在一定程度生延續(xù)了千百來的傣族傳統(tǒng)審美觀念。而作為宗教用品和佛寺傳承則是由男子進行,是延續(xù)另外一套傳承體系。男子主要制作賧佛用的禮器和佛寺建筑裝飾,這一技藝大多在家庭或家族內承襲。因為在傣族傳統(tǒng)社會中,男子有義務到寺廟進行修行和學習,大部分男子都有進佛寺當和尚的經歷,佛寺是傣族宗教文化和傳統(tǒng)習俗的教育場所,佛寺除了學習教義和佛經外,傳統(tǒng)傣族的手工技藝如貝葉經制作技藝和制作技藝等方面的內容也可以從寺廟內學習,出家男子要學習建筑、宗教用品的技藝傳承。而婦女一般是不允許做這類佛寺用的陶器,這一禁忌至今仍然存在。在筆者所調研的曼斗寨和曼飛龍村,女性傳承人玉勐家主要以生產日常所用的陶罐、陶壺、陶燈等陶質用品為主,男性傳承人巖罕滇家主要生產建筑用陶和宗教用陶??梢哉f慢輪制陶的陶器不僅提供了物質的載體,更融入了制作和使用主體的精神性因素。
傣族慢輪制陶的傳承是對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變遷的適應引起的,從傣族慢輪制陶的不同傳承體系體現了傣族傳統(tǒng)社會分工模式、“萬物有靈”的整體性思維方式以及嚴格的宗教禮儀。在以原教崇拜為核心的儀式過程中,傣族陶器的制作及內涵從早期的實用器皿轉化教儀式上的禮器,使用功能被賦予了多元化的精神意義。例如,傣族慢輪制陶中祭窯的儀式是整個制陶過程中不可缺少的環(huán)節(jié)。在燒窯前要進行祭祀儀式以祈福避災。因此整個制陶過程是在傣族“萬物有靈”的自然觀下指導完成的,因此不可避免地帶有自然主義的神秘性以及原始樸素的制作理念。傣族慢輪制陶不僅體現了工藝上和時間上的慢,更重要的是呈現的是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想以及田園牧歌式的農耕經濟下的自然生活狀態(tài)。因此整個慢輪制陶的過程是在傣族人民深厚的原始樸素的自然主義哲學觀以及虔誠的佛教信仰下完成的。雖然現代化的浪潮席卷全球,傣族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現代文明的沖擊,但是傣族對農耕文化的深厚情感以及對自然的尊重和崇敬始終在其骨血中,形成了亙古不變的民族性格和民族氣質。
傣族的慢輪制陶的傳承發(fā)展與其社會形態(tài)密不可分。從原始社會開始傣族制陶都是以家庭為單位進行內部傳承。制陶是以家庭副業(yè)的形式,就地取材,采用原始的手工制作技術,滿足族人們的生活需求。婦女世代相承著日常生活用陶的制作技術,傳承的主要目的是自給自足,少量剩余產品用來交換或出售。這種傳承模式是與其特定的自然環(huán)境、村寨體系和農耕經濟等生態(tài)環(huán)境相適應的。制陶的產生就是由于農耕的需要,陶器的發(fā)明使人類方便可以靠水而居,取水灌溉,從而由狩獵為主的游牧經濟轉向可以安定而居的農耕經濟。陶器的產生可說與人類的農耕生活密不可分,有學者認為陶器的創(chuàng)造發(fā)明應歸功于女性,因為原始社會首先是母系氏族(其次才是父系氏族),而在此階段社會的分工為女性是家庭生活的主人,她們主要從事農耕勞作、烹飪食物與織造家用器物等活動。從云南少數民族地區(qū)的調研和考證中不難發(fā)現,云南邊疆地區(qū)的傣族和佤族陶器燒造分工中,婦女主要承擔制陶,而男子則從事挖土、運土等輔助性勞動。傣族慢輪制陶正是這樣案例的實證。這些例子從側面反映了新石器時代陶器出現,促成了有關男女分工的變化和社會分工的發(fā)展。因此,從制陶的分工和傳承來看,傣族制陶的制作者多是女性,同時只傳女不傳男的傳承制度,是一種高度整合的自然生態(tài)思想,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原始時期農耕文化的生活生產形態(tài)。傣族慢輪制陶一般以家庭為單位進行傳承,生產活動也是在家庭作坊中完成。而男性為主體的傳承體系主要在針對寺廟建筑制陶。傣族傳統(tǒng)社會中只有男子才能進入寺廟接受緬寺的教育,而女子不能入寺為僧,而且在受教育和在宗教儀式活動中受到許多限制。但是由于與宗教活動密切相關的一些活動大多是婦女完成,尤其在制作和使用賧佛的宗教用品時,尤其是傣族婦女完成自我延伸、參與社會和接受教育的一種重要途徑。儀式中的慢輪之塔傳承機制是以宗教為基礎的最為傳統(tǒng)的傳承模式。這種基于信仰和文化的傳承更多的是以內化的方式使技藝傳承引向更好層次的精神領域的過程。
雖然傣族慢輪制陶面臨著令人堪憂的現狀,但在傳承體系方面卻又著一些令人欣喜的表現,一方面,在傳承人的選擇上已經打破了女性傳承的界限,男子也可以學習和傳承這項技藝,這從間接上擴大了傳承人的選擇范圍;另一方面,由于政府的支持保護和有意識的宣傳,慢輪制陶已經走出傣族人家,讓更多的人了解和領略其內涵;第三方面是普通的生活用陶和宗教用陶逐漸向工藝美術產品和旅游產品方面轉向。比如巖罕滇制作的陶藝產品大多是都是裝飾性的陶瓷,在手法上雖然還是采用慢輪的方法,但是更多的是采用模具和機械的手段。經濟收入的提高是民間工藝持續(xù)下去的驅動力,增強了民間工藝者的信心,也證明了民間工藝總是在原有基礎上不斷進行創(chuàng)新才能夠得到發(fā)展,因此功能、審美和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不能不說是一種時代的進步。
1 李偉卿主編:《云南民族美術史》,云南美術出版社2006年版,第12頁。
2 刀波主編:《傣族非物質文化遺產概說》,民族出版社2010年版,第64頁。
3 何少林、白云編著:《中國傣族》,寧夏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46—14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