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 胡傳志
元好問的北魏身世,史有明文記載。郝經(jīng)在《遺山先生墓銘》中說他“系出柘拔魏”,《金史·元德明傳》中也指出:“系出柘拔魏?!辫习?,一作拓拔,后世通常寫作拓跋??梢姡匕衔菏窃脝栔匾纳矸輼撕?。“系出拓拔魏”,字面上可以做多重理解:源自北魏;源于北魏皇家;源于鮮卑族。三者相互關聯(lián),各有側(cè)重。元好問和當時人最看重的是哪一層面上的意義?這一身世以及其他北魏后裔對元好問的創(chuàng)作有何影響?元好問是否有意繼承甚至弘揚北魏文化、鮮卑文化?下文約略言之。
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于太和十八年(494)將首都從平城(今山西大同)遷至洛陽,大力推進漢化,放棄原先的姓氏,將拓跋姓改為元姓。從那以后,到元好問出生,已經(jīng)過了近700年了,元好問仍然帶著拓跋魏的身份標簽。他在乎的是什么?且看他的自我陳述。他的家鄉(xiāng)忻州一帶,原是北魏故地,五臺山上便有北魏離宮遺址。面對先朝遺址,元好問說:“山上離宮魏故基,黃金佛閣到今疑。異時人讀《清涼傳》,應記諸孫賦《黍離》?!保ā杜_山雜詠十六首》)黍離之悲,人多有之,他強調(diào)的是自己作為北魏“諸孫”的身份。他游覽北魏離宮遺址會善寺,也是如此:“長松想是前朝物,及見諸孫賦《黍離》?!保ā稌扑隆罚┧钇澰谄澋氖潜蔽骸爸T孫”,突出的是引以為傲的皇家血統(tǒng)。古人喜歡以先世相高,攀龍附鳳,在所難免,以至于凡是姓劉的都自認為是劉邦的后代,所謂“姓卯金者咸彭城”(《史通·邑里》)。連傲視天下的李白都不能免俗,何況元好問原本出于拓跋魏,他自然不愿放棄這一尊顯的皇族血統(tǒng)。
元好問的北魏身世,得到了當時人的承認。馮璧與他一同游覽會善寺,從“寺元魏離宮,十日來凡兩”聯(lián)想到元好問的北魏出身,“今同魏諸孫,再到風煙上”(《同裕之再過會善有懷希顏》),十分自然。出身于契丹皇室的耶律楚材在題贈元好問的詩中,以“魏帝兒孫氣似龍”(《和太原元大舉韻》)高調(diào)開篇,仿佛不是魏帝兒孫就不可能具有虎騰龍驤之氣。這些出現(xiàn)在詩歌中的贊美之辭聽起來固然很受用,但在實際生活中,卻不能給元好問帶來一丁點的益處??v然身份顯貴,但女真族統(tǒng)治者怎么會在意700年前北魏皇室的后裔?
盡管如此,元好問還是會不時回望北魏以來的先人。在那長長的譜系中,元好問明確尊之為“遠祖”的只有唐代詩人元結(jié)。楊慥《元德明墓銘》說元德明是“唐禮部侍郎次山之后”(《中州集》卷十《先大夫詩》),或有所據(jù)。元結(jié)(719—772)源自北魏皇室,顏真卿所撰《唐故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經(jīng)略使元君表墓碑銘》(簡稱《元次山碑》)說元結(jié)是“后魏昭成皇帝孫曰常山王遵之十二代孫”,說得具體明確。后魏就是北魏,昭成皇帝是拓跋珪的祖父拓跋什翼犍,拓跋珪建立北魏后追封他為昭成皇帝。拓跋什翼犍的孫子拓跋遵(?—407)是拓跋珪的堂兄,因戰(zhàn)功封常山王,因不拘小節(jié)、醉酒失禮而被賜死。元結(jié)為其十二代孫,應該可信,但元好問是多少代孫,估計誰也說不清了。所以,元好問也只能模糊地稱元結(jié)為“遠祖”。
元好問詩歌中有兩次尊元結(jié)為“遠祖”。第一次是在五言古詩《舜泉效遠祖道州府君體》題目中,元結(jié)曾任道州刺史,故稱道州府君。元結(jié)詩歌頗有成就,但古來并無“元結(jié)體”“次山體”之類的概念,元好問大概讀之多、味之深,體會到了元結(jié)詩歌的獨特性,才將之視為詩之一體。元好問此詩所寫為濟南舜井附近的泉水,與元結(jié)毫無關涉,所謂效道州府君體,根據(jù)日本學者高橋幸吉的研究,是指元結(jié)五言古詩高古真樸的風格。也就是說,元好問在這首標明遠祖稱謂的詩歌中,最看重的還不是道州府君的官銜,而是他的詩歌。第二次是在《內(nèi)鄉(xiāng)縣齋書事》詩及其自注中,茲引于下:
吏散公庭夜已分,寸心牢落百憂薰。催科無政堪書考,出粟何人與佐軍。饑鼠繞床如欲語,驚烏啼月不堪聞。扁舟未得滄浪去,慚愧舂陵老使君?!策h祖次山《舂陵行》云:“思欲委符節(jié),引竿自刺船?!惫首用烙小芭d含滄浪清”之句?!?/p>
元好問在擔任內(nèi)鄉(xiāng)縣令期間,面對催科、佐軍等繁瑣公務,面對簡陋的縣齋,深更半夜,出處矛盾油然而生,不禁想起遠祖元結(jié)的詩句“思欲委符節(jié),引竿自刺船”,覺得不能遠引高蹈,有些愧對遠祖。元結(jié)有兩首名作,分別是《舂陵行》和《賊退示官吏》,均寫于元結(jié)任職道州期間。當時正值安史之亂,民生凋敝,作者還得應對征斂軍需,不得不加重民眾負擔。在后詩中,元結(jié)以“思欲委符節(jié),引竿自刺船”兩句詩表達辭官歸隱的愿望。杜甫非常贊賞這兩首詩,在《同元使君舂陵行》序中稱贊元結(jié)“知民疾苦”,認為如果地方官都能像元結(jié)那樣,天下就會有所好轉(zhuǎn),可望“少安”。詩中又稱贊“道州憂黎庶,詞氣浩縱橫”,還能理解他的出塵之想,“色沮金印大,興含滄浪清”。也許正是因為杜甫《同元使君舂陵行》一并稱贊元結(jié)兩首名作,受杜詩題目誤導,元好問才將出自《賊退示官吏》的詩句當成《舂陵行》的詩句,反映了既同情民眾疾苦又想歸隱江湖的糾結(jié)心情,體現(xiàn)了對元結(jié)其人其詩的高度認同。
還有一次,元好問尊元結(jié)為“吾家次山公”。在《外家別業(yè)上梁文》中,元好問引用元結(jié)的詩句:“百尺長松繞茅舍,他年拈出次山詩,七十腰鐮行時稼?!毕掠凶宰ⅲ骸啊L松萬株繞茅舍?!衷疲骸瞎呤匝?,將引兒孫行時稼?!宋峒掖紊焦娨??!苯?jīng)查,這幾句詩出自元結(jié)《宿洄溪翁宅》,原詩作:“長松萬株繞茅舍,怪石寒泉近檐下。老翁八十猶能行,將領兒孫行拾稼?!蔽淖钟行┏鋈?,“七十”“行時稼”當是元好問誤記。
對元結(jié),元好問有時不用尊稱,不用府君、使君等職務,而稱之以字號。有時稱浪翁,如《論詩三十首》“浪翁水樂無宮徵,自是云山韶濩音”,化用元結(jié)《水樂說》和《欸乃曲》中的文字,表達對自然天籟之音的推崇;有時稱漁郎,如《題石裕卿郎中所居四詠·聱齋》:“弓刀陌上未知還,心寄漁郎笭箵間。名作聱齋疑未盡,峿山衣缽在遺山?!焙笕涠寂c元結(jié)相關?!榜S”既是題中石裕卿的居所,又是元結(jié)的室名,與其聱叟之號相關聯(lián)。峿山是元結(jié)《大唐中興碑》石刻所在地,元好問當仁不讓地說他繼承了元結(jié)的衣缽。《涌金亭示同游諸君》有些特別,詩末說:“舉杯為問謝安石,蒼生今亦如卿何?元子樂矣君其歌!”語帶雙關,既化用元結(jié)《心規(guī)》中的現(xiàn)成語言:“歌曰:元子樂矣。俾和者曰:何樂亦然,何樂亦然?我曰:我云我山,我林我泉?!庇窒袷且栽幼苑Q,抒發(fā)其樂于山水的情懷。這些稱謂更加自由,更適合元好問抒情的需要。
在元結(jié)之前,還有一位北魏后裔,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元德秀(695—754)。李華《元魯山墓碣銘》說:“后魏七葉易為元,公其裔也。”這一表述遠不及顏真卿《元次山碑》所載元結(jié)身世具體,元德秀是不是北魏皇室后裔,也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一般將元德秀視為元結(jié)的族兄。但元好問從未稱元德秀為自己的遠祖,倒是他的好朋友趙元言之鑿鑿:“不見元魯山,夢寐役所思。遺山乃其后,僻處政坐詩?!保ā稌鴳牙^元弟裕之韻》)元德秀(字紫芝)擔任魯山縣令期間,清慎自持,勤政愛民,名著一時,人稱元魯山。元好問《元魯縣琴臺》是憑吊緬懷元德秀之作。元德秀精通音律,擅長彈琴,唐玄宗游幸洛陽期間,準備在五鳳樓組織一臺歌舞演出,傳言說要進行比賽,有的地方官則興師動眾,組織數(shù)百人的豪華陣容,選送大型歌舞節(jié)目,歌功頌德。元德秀完全可以借機展現(xiàn)自己的音樂特長,但他卻格外低調(diào),“惟樂工數(shù)十人,聯(lián)袂歌《于蔿于》”。《于蔿于》是他自己譜曲、自己作詞、自制自導的作品,所以特別簡便,不會擾民。這一舉措?yún)s意外地贏得了唐玄宗的肯定,唐玄宗“嘆曰:賢人之言哉!”(《新唐書·元德秀傳》)唐玄宗精通音律,喜愛歌舞,作為勵精圖治的帝王,他不能完全由著性子,從藝術(shù)的角度欣賞歌舞,更不能沉湎于享樂之中,他必須顧及政治影響,必須抵制享樂主義、奢靡作風?!百t人之言”,應是就《于蔿于》歌詞而言。權(quán)德輿《醉后戲贈蘇九翛》詩云:“勸君莫問長安路,且讀魯山《于蔿于》。”說明當時還能讀到這首歌辭,可惜后來失傳了。元德秀深受魯山民眾愛戴,當?shù)孛癖姙樗ㄖ倥_,讓他有個寬敞高大的彈琴之地,讓他的琴聲更加飄揚,“琴臺善政”的典故因此名聞天下。時世變遷,幾百年后,琴臺已經(jīng)蕩然無存,遺址上矗立的是玄武祠,周邊聳立的是土豪的高屋華居,“旁舍高以華,大豪自捐金”。元好問撫今追昔,感慨萬端:“當年《于蔿》歌,補袞一何深?”在他看來,琴臺已毀,但精神永存,“千山為公臺,萬籟為公琴。夔曠不并世,月露為知音”。千山是元德秀的琴臺,萬籟是他的琴音,其中不僅寄托了元好問對前賢的懷念,還寄托了他的政治懷抱。這是元好問的得意之作,后來他帶上這首詩去拜見趙秉文,得到了趙秉文的垂青??删褪窃谶@篇用心之作中,元好問只字未提元德秀的北魏身世,更未提及自己先祖的身份,難道是人所皆知不言自明?還是難以說清干脆避而不言?其中緣由,現(xiàn)已無從知曉。我更懷疑是后者,否則,元好問為何對元德秀、元結(jié)有所軒輊?當時,趙秉文、完顏璹、雷淵等人喜歡稱元好問為元紫芝,固然與“紫芝眉宇”的典故相關,但他們?yōu)槭裁磸牟环Q元好問為元次山、元道州呢?也許,在他們心目中,元德秀只是與元好問同姓的前代名流,而未必真是元好問的遠祖。
在唐代北魏后裔中,還有一位名人元稹。元?。?79—831)是北魏昭成帝拓跋什翼犍第十四代孫(參見卞孝萱《元稹年譜》),有比較可靠的文獻依據(jù)。依此記載,元稹也是元好問的遠祖?,F(xiàn)存文獻中,元好問至少三次提到元稹。第一次是在《論詩三十首》中,公開批評他的杜詩論:“排比鋪張?zhí)匾煌?,藩籬如此亦區(qū)區(qū)。少陵自有連城璧,爭奈微之識碔砆。”末句有小注:“事見元稹《子美墓志》?!痹≡凇短茩z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中推崇杜詩“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屬對律切”等技巧,引起元好問的嚴辭批駁,認為元稹不分玉石。從這一首詩來看,元好問并沒有因為元稹的北魏身份、遠祖親緣而有絲毫相讓,簡直有點大義滅親的意味。第二次出現(xiàn)在《送欽叔內(nèi)翰并寄劉達卿郎中、白文舉編修五首》(其五)詩中:“故應劉與白,亦復念微之?!敝皇且驗閯ⅰ锥说男帐下?lián)想到唐代的劉禹錫、白居易和元稹(字微之),以他們來類比劉達卿、白文舉、元好問,抬高別人的同時也抬高了自己。第三次出現(xiàn)在《太原昭禪師語錄引》中,昭禪師弟子請元好問為其師語錄作序,元好問引用元稹的話:“吾家微之有言:‘若佛法,師當為予說,而予不當為師說。’故略以數(shù)語遺之。”所引文字出自元稹《永福寺石壁法華經(jīng)記》,與原文有些出入,原文是:“至于佛書之妙奧,僧當為予言,予不當為僧言。況斯文止于紀石刻,故不及講貫其義云?!边@是士大夫與禪師交往應有的態(tài)度,元好問非常贊同元稹此說,在《壽圣禪寺功德記》中予以再次引用,所以親切地稱之為“吾家微之”。
在元德秀、元結(jié)、元稹三人中,從目前文獻來看,元好問僅認元結(jié)為自己的遠祖。他對元結(jié)最為尊崇,無任何微辭,重點在其詩和隱逸情操;對元德秀也很尊敬懷念,重在其體恤蒼生之情;對元稹認可其有關僧俗交往之道,否定其論詩之見。他們對元好問的影響主要就體現(xiàn)在這些方面。他們雖然都號稱北魏后裔,但他們的政治立場、詩歌藝術(shù)、佛教文化等,與北魏文化還有多少關聯(lián)?楊慥說元德明:“魯山之醇,次山之清,閱世幾傳,猶有典刑?!保ā吨兄菁肪硎断却蠓蛟姟罚┛v然元德明真的繼承了“魯山之醇,次山之清”,但醇與清,何嘗是北魏代表性的文化?因此,很難說,元好問通過他們繼承了北魏文化傳統(tǒng)。
那么,元好問是否特別關注北魏文化?又如何評價北魏文化?
北魏在山西、河南一帶有大量文化遺存,如果元好問感興趣,他完全有條件也有很多機會去各地訪古,但元好問除游覽五臺山離宮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特別的關注。廣為人知的是他對《敕勒歌》的評價:“慷慨歌謠絕不傳,穹廬一曲本天然。中州萬古英雄氣,也到陰山敕勒川?!保ā墩撛娙住罚峨防崭琛繁臼酋r卑語民歌,見載于《北史》,為北齊斛律金所唱,當時已經(jīng)翻譯為漢語。其產(chǎn)生時間一定在此之前,有些學者認為產(chǎn)生于北魏時期。元好問舉《敕勒歌》為例,證明漢魏以來中州一帶的英雄氣,也傳到了陰山一帶,當然其中也稱贊了《敕勒歌》的天然本色。錢鍾書《談藝錄》說:“《敕勒》之歌,自是高唱,故北人屢引以自張門面?!贝苏摰拇_不假,問題是元好問并沒有因為它是北魏前后的詩歌,因為它原本是鮮卑語言,就不切實際地夸大其詞,拔高其地位。還有一旁證,可以證明元好問的客觀立場。他在《醉中送陳季淵》詩中稱贊這位不知名的詩人富于才華:“孔璋文筆妙天下,敕勒不數(shù)陰山歌。向年賦奇雨,擁海驅(qū)云筆頭注。快如懷素書布障,狂笑劉叉寫《冰柱》。李汾王郁俱灰塵,天意乃在溵陽陳。”陳季淵,生平不詳,據(jù)戴表元《陳季淵詩集序》,他是京兆人,與元好問同輩。又據(jù)王惲《陳季淵挽章三首》序,至元十一年(1274)十二月,陳季淵之子陳次翁以父喪來告,可見他應該比元好問年輕一些。元好問在詩中用建安時期同姓詩人陳琳(字孔璋)來稱呼他,認為他像建安七子的陳琳一樣,所作詩歌不亞于《敕勒歌》。這足以說明,在元好問的心目中,《敕勒歌》并非高不可攀,元好問沒有刻意偏袒《敕勒歌》。換言之,即使元好問不是鮮卑后裔,也會持同樣觀點。
至于“柘拔魏”一詞所包含的民族含義,元好問及其同時代人幾乎都視若不見,只有現(xiàn)代學者開始重視其鮮卑族族別。眾所周知,鮮卑經(jīng)歷了兩次南下漢化過程,一是北魏遷都洛陽時,一是六鎮(zhèn)起義失?。?25)之后。大批代都和六鎮(zhèn)鮮卑南下,逐漸與漢族融合,到了唐代,這些鮮卑人都成了漢人。民族學界普遍認為,鮮卑族消失于唐。南宋人胡三省說,隋代之后,“名稱揚于時者,代北之子孫十居六七矣”(《資治通鑒》卷108注)。這些子孫只有在談及身世時,才會以貴胄血統(tǒng)相標榜,但實際上他們的血統(tǒng)與文化都與漢族相融化,民族個性已經(jīng)泯滅殆盡。一般情況下,他們很少再亮明鮮卑族的族別。只要看一下他們的詩文集,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不但無意繼承和弘揚鮮卑文化,反而表現(xiàn)出去鮮卑化的一致傾向。到了元好問,鮮卑族的因素更是杳渺難尋?,F(xiàn)代學者受民族識別的影響,從民族平等的觀念出發(fā),恢復其少數(shù)民族的身份,有的著作直接將他這一鮮卑后裔當成鮮卑族。這樣認定古代少數(shù)民族后裔,是否妥當,值得商榷。祖宗二十多代之上是鮮卑族,漢化了七百年,難道還是鮮卑族?如此推導,那些早已消失于歷史長河的古代民族,匈奴、契丹人的后裔豈不都成了少數(shù)民族?這樣會不會導致少數(shù)民族認定的泛化或擴大化?有學者努力發(fā)掘元好問所繼承的鮮卑文化,總結(jié)出以下幾點:繼承鮮卑先賢的思想,頌揚大定明昌盛世;繼承元結(jié)現(xiàn)實主義精神,反映人民的悲慘遭遇;繼承鮮卑強健豪放的特點。說這些一定是源自鮮卑文化傳統(tǒng),難道不流于牽強附會?那些少數(shù)民族的后裔早已放棄本民族的姓氏、文化、血統(tǒng),我們?yōu)槭裁催€要幫助他們恢復少數(shù)民族身份?元好問等人泉下有知,會接受嗎?
①高橋幸吉:《元好問與元結(jié)》,《安徽師范大學學報》2004年第2期。
②王曙光:《試論〈敕勒歌〉的作者及其產(chǎn)生年代》一文認為是“孝文改革的五世紀末葉”(《新疆社會科學》1989年第3期),曹文心《〈敕勒歌〉的篇題、作者及產(chǎn)生年代》認為是在北魏“太武帝延和年間和文成帝在位期間”,即423—465年期間(《淮北煤師范院學報》1991年第2期)。
③張博泉:《拓跋后裔元遺山的“中州一體觀”》,《鮮卑新論女真新論》,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版,第128—12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