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2019年1月2日,“DNA之父”詹姆斯·杜威·沃森再次在一部紀錄片里發(fā)表驚人之論:黑人的智商比白人低,而且是遺傳的。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么說,2007年他就抱怨,黑人智商比白人低,但公共政策的制定卻不區(qū)分這一點。
沃森因為類似的言論,已經(jīng)被“處理”過多次,丟失了行政職務和榮譽頭銜,但看來他并沒有要反悔的意思。
“基因”理論既是科學,同時又是一個很容易被神秘化的東西,這從它被稱為“密碼”就可見一斑。一種大多數(shù)人無法透徹理解的事物,倘若操縱在少數(shù)人的手上,而其中一部分操縱者存在政治偏見,就很可能被轉(zhuǎn)化為政治工具,這正是世界近代史上不斷發(fā)生的事實。
如果“基因”真可以被濫用,那么我們也可以說,沃森的觀點其實是殖民和奴役基因的顯性表達。
科學被偏見和特殊利益立場所左右,給人類帶來了太多苦難。歐洲啟蒙運動推動了科學精神的擴大,但它是在“文明”這個更大的概念控制下活動的。文明原本僅僅是指人類社會活動中產(chǎn)生的區(qū)別于自然狀態(tài)那些物質(zhì)和精神條件,但到了近代就轉(zhuǎn)化為對世界民族劃分等級的工具。它的對立面是野蠻,包括儒家、伊斯蘭、非洲、美洲大陸……一切與歐洲白人文化有區(qū)別的文化,都是野蠻的。
如果外部是野蠻的,那么歐洲人對外的殖民與掠奪,就可以解釋為一件傳播“文明”的功德無量的事情。這正是那些航海者、移民者在開拓行動中滿懷理想主義激情的精神支持。當然我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資本主義對財富的想象,以及其生產(chǎn)循環(huán)過程中無法自控的對原材料和外部市場的需求。
如果科學能夠證明一個種族的智商天然地比另一個種族低,也就證明了他們在文明標準上是不合格的,不是完整意義的人。
從人的自然情感上,至今很難理解,為何在一個科學精神和人文精神被大力張揚的時代里,歐洲人卻仍然能開展長達兩個半世紀的販奴、蓄奴活動。一千多萬非洲黑人被捕捉、購買和運送到美洲殖民地,一百多萬黑人死在路途,數(shù)百萬黑人被葬送在無休止的強制勞動中,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人遭受嚴酷的刑罰而死。
無法理解,是因為人的自然情感會帶來道德壓力,正像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里揭示的“同情”原理那樣,我們會通過想象而感受到他人的痛苦。要解除道德壓力,掩蓋自然情感,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認定奴役的對象根本不是人,或者是退化的人,他們其實離動物更近。
而這種認定,很大程度上就是靠那些帶著強烈種族或文化偏見的科學工作者來幫助完成。布魯門巴赫創(chuàng)立人類學,并在1775年第一次區(qū)分了人種,達爾文在1859年出版《進化論》,這些科學成就都被心懷偏見者引用到社會領(lǐng)域,用來解釋人類等級的合理性,甚至奴役的合理性。作為基因科學權(quán)威的沃森,在年老之后堅持發(fā)表無法證實的“黑人智商比白人低,公共政策應該區(qū)分對待”的言論,很大程度上正是與數(shù)百年來科學被歐洲中心主義和白人至上主義綁架的發(fā)展邏輯一脈相承。
人驅(qū)使牛馬工作,人睡在床上而牛馬睡在牛欄馬廄,人并沒有道德壓力,因為對方是動物。人和動物的主要區(qū)別,是智商與道德,這是《圣經(jīng)》里亞當夏娃偷吃“知善惡樹”的故事所隱喻的。偷吃之后,“眼睛就亮了”,為自己的赤身露體感到羞恥,人就正式誕生了。
如果科學能夠證明一個種族的智商天然地比另一個種族低,也就證明了他們在文明標準上是不合格的,不是完整意義的人,那么對社會結(jié)構(gòu)進行等級化,才是符合自然要求的,也是不可避免的,公共政策的區(qū)別對待(歧視)也就是合情合理的。這就是沃森同志從歷史上繼承下來的“奴役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