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兒子找“學伴”，媽媽的希望破滅在血腥中

秋水

用變形膝蓋激勵兒子

2016年6月30日，是賈秀云42歲生日，丈夫郝均明、兒子郝宇為她在酒店慶生。音樂曼妙如水，賈秀云滿臉期許：“小宇，明天就要公布中考成績了，希望你考上重點高中，給媽媽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郝宇沒接腔，眼里閃過絲絲不安。

當晚一家人都沒睡，凌晨12點多，第一時間查到了中考分數(shù)。當看到郝宇6門功課僅考了442分，距普高錄取分數(shù)線還差24分，只能讀中等職業(yè)技術(shù)學校時，賈秀云憤懣訓兒子：“瞧你考的垃圾成績！為了你讀書，我和你爸操碎了心，你就這樣傷我們嗎？” 郝宇小心說：“我對做菜感興趣，想去技校學烹飪?！焙戮饔杻鹤樱骸澳腥苏靽钆_轉(zhuǎn)有什么出息？你考這樣的分數(shù)，怎么向我們交代？”一紙成績單，擊碎了賈秀云夫婦的美好幻想……

賈秀云與丈夫都是石家莊人，她1974年出生，郝均明大妻子兩歲。兒子郝宇2001年降生。夫婦倆高中畢業(yè)，原是棉紡廠的車間工人。為給兒子創(chuàng)造優(yōu)質(zhì)生活和教育條件，2006年，賈秀云夫婦辭職，通過勞動輸出遠赴日本東京打工，郝宇跟隨爺爺奶奶生活。

賈秀云和丈夫不懂日語，只能從事最低端的工作。她在東京一家海鮮冷庫當搬運工，郝均明在東京郊區(qū)種大棚蔬菜。冷庫溫度常年保持在零下20度至零下40度，賈秀云骨頭縫里都涼颼颼的。郝均明在50度高溫的密閉大棚里種蔬菜，兩次熱得休克過去。夫婦倆以命相搏，但每月收入也只有65萬日元（折合人民幣2.2萬元）。為省下往返機票，他們整整6年沒回家。賈秀云和丈夫省吃儉用，對兒子卻舍得花錢：郝宇上的是最好的幼兒園，衣服、鞋子都是名牌。

2012年，賈秀云的膝關(guān)節(jié)凍壞了，再在冷庫耗下去，雙腿就報廢了。加上郝宇再過一年就上初中了，這年8月，賈秀云和丈夫返回石家莊。當年去日本時，兒子還是剃著豆干頭的胖娃娃，而今個頭竄到1.6米。賈秀云摟緊兒子，淚眼婆娑：“這些年媽媽欠你的太多，以后再也不離開你了?！焙掠顓s掙脫媽媽：“班上好幾個男孩有變形金剛，你給我買一個吧?！辟Z秀云給了兒子200塊錢，郝宇歡天喜地跑去買玩具。夫婦倆自以為遠赴日本打工，是在為兒子創(chuàng)造未來。殊不知，父母的疏離，爺爺奶奶的溺愛，讓郝宇變得貪圖享受，厭惡學習。

6年辛苦打拼，賈秀云夫婦積攢了140萬元。2012年10月，他們用這筆錢在裕華區(qū)開了一家海鮮超市。次年9月，郝宇升入初中，賈秀云與丈夫為兒子設(shè)計人生軌跡：考重點高中，讀985大學，畢業(yè)后進跨國公司當高管。

鑒于兒子自律性差，賈秀云與丈夫做了分工：周一至周五晚上，由她督促兒子寫作業(yè);雙休日，她去海鮮超市忙碌，郝均明在家輔導兒子功課。雖然郝宇的成績一般，但賈秀云堅信兒子中考一定能爆發(fā)。誰知郝宇只考了422分，連高中都沒考上。

不久，賈秀云夫婦繳納4萬元贊助費后，郝宇被市某重點高中錄取。郝宇所在的班級有62名學生，他的成績排在最后一名。為激勵兒子，賈秀云反復(fù)講述自己在日本打工的慘痛經(jīng)歷，并撩起褲管給兒子看：“我膝關(guān)節(jié)都凍得變形了，這都是吃沒文化的苦。如果我有本科文憑，怎么會去日本遭這種罪？”為不讓父母失望，郝宇比以前刻苦了。然而因基礎(chǔ)太差，他的成績始終處于下游。

2017年3月，賈秀云與丈夫商量后，以每科7800元的高價，給兒子請數(shù)學和英語家教。此后每逢雙休日，賈秀云送兒子去培訓學校，接受一對一的補課輔導。因雙方簽有提分協(xié)議，家教老師對郝宇異常嚴苛：規(guī)定他每節(jié)課喝水不能超過兩分鐘，上廁所不超過5分鐘，一天做兩套模擬試題。郝宇對這種高強度的學習模式格外抵觸，兩個月后堅決不愿去補課。賈秀云拿著搟面杖打兒子，郝宇不跑不躲。搟面杖落在兒子身上，卻痛在賈秀云心里。

次日郝宇上學去了，賈秀云打開家中電腦，駭然發(fā)現(xiàn)兒子昨天竟在網(wǎng)上搜索“8種無痛苦自殺方式”的網(wǎng)文。賈秀云驚出一身冷汗。郝均明叮囑妻子：“別逼得太緊，萬一出點什么意外，我們會后悔一輩子。”當老師的表妹提醒賈秀云：“家教老師與孩子有代溝，補課效果不一定好。如果請男同學陪郝宇一起寫作業(yè)，輔導他功課，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苯o兒子請一個“學伴”，用“榜樣”的力量激勵他！賈秀云的心被激活了……

“曲線救國”給兒子請“學伴”

2017年6月2日，賈秀云了解到兒子班上成績最好的男生叫鄭瑞。從家長微信群打聽到了鄭家住址后，她帶著牛奶、水果登門拜訪。鄭瑞的母親孫月麗接待了她。賈秀云開門見山：“只要鄭瑞給郝宇做‘學伴，我每月補貼他1000元?！?/p>

孫月麗希望兒子將來考清華、北大，不想外界因素影響兒子的學業(yè)，明確拒絕了。賈秀云帶著禮物悵然離去。一進家門，只見電視里正在播放“全國金牌大廚烹飪大賽”，郝宇戴著報紙卷成的帽子，身著白色圍裙，跟著電視里的大廚學做三明治。他得意洋洋地說：“媽，瞧我做的三明治，跟電視里的一模一樣，我將來要進星級酒店當廚師長。”

賈秀云咬牙罵兒子：“別人家的孩子想考北大、清華，將來做上市公司高管。你怎么就這點出息？”說完，她抄起掃把一通亂揮，將天平、面粉、奶油掃得滿地都是。郝宇蹲在地上哭了……

不久，賈秀云登陸家長群，通過媽媽們的八卦，她了解到：44歲的孫月麗于2015患過乳腺癌，術(shù)后病退在家，每月領(lǐng)1100元生活費。孫月麗的丈夫是公交車司機，家里經(jīng)濟拮據(jù)。賈秀云頓時有了主意。幾天后，她再次登門向?qū)O月麗下誘餌：“只要鄭瑞做我兒子的‘學伴，我請你去海鮮超市打工，輕輕松松做庫管，月薪3200元?！?/p>

為減輕丈夫的負擔，一年多來，孫月麗四處求職。因是癌癥患者，連家政公司都將她拒之門外。利益誘惑下，孫月麗答應(yīng)了：“我跟兒子商量下，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辟Z秀云長久積聚的焦慮緩解了：“我等你好消息?！?/p>

傍晚，孫月麗與兒子談心：“賈秀云阿姨請我去她的海鮮超市打工，前提是你得給郝宇做‘學伴。你爸負擔太重了，咱不能將家里的擔子全壓在他身上?！编嵢鸫饝?yīng)了。

第二天，孫月麗就到超市上班了，而鄭瑞也開始履行‘學伴的職責。每周一三五晚上，他都去賈秀云家陪郝宇寫作業(yè)，晚上9點，孫月麗或丈夫再接兒子回家。雙休日，鄭瑞過去給郝宇補習數(shù)學和英語。想到自己的“學伴”身份關(guān)系到媽媽的飯碗，鄭瑞十分盡職盡責：他堅持每天檢查郝宇的作業(yè)，對方哪道題做錯了，一定要他當時改正;雙休日補數(shù)學和英語時，他講解認真仔細。

鄭瑞的所作所為，賈秀云點點滴滴看在眼里。為表示感謝，她經(jīng)常將超市里瀕死的海鮮裝進塑料袋，免費讓孫月麗帶回家。孫月麗喜滋滋地對丈夫說：“我們這是沾了兒子的光，要不賈秀云憑什么將這么貴的海鮮給我？”父親擂了鄭瑞一拳：“好小子，你行呀，剛上高中就給爸媽謀福利了?！编嵢鸷茏院?。

高二第一學期，學校分文理科，郝宇與鄭瑞分入同一個理科班。2018年1月期末考試，郝宇由入學時的62名上升到44名。賈秀云激動萬分，獎勵郝宇2000元，并承諾：“只要你每次考試有進步，媽都給予獎勵?！焙掠顩_媽媽扮鬼臉：“那你以后可要大大地破費了?！?/p>

給兒子請 “學伴”這著棋走得妙！為表達感激，賈秀云買了一雙500元的耐克運動鞋送給鄭瑞。她待孫月麗也比以前更好了：每月給她補貼200元交通費;將自己不穿的衣服、鞋子送給她。孫月麗在家敲打兒子：“你輔導郝宇要上心，否則對不起賈阿姨?！编嵢疬B連點頭。

這年4月高二下學期期中考試，郝宇的成績升到班級第23名。他向媽媽索要3000元獎勵，賈秀云爽氣地給了這筆錢。然而6月期末考試，郝宇的成績竟直線下滑到第42名。賈秀云很不解，在她的逼問下，鄭瑞無奈曝光了秘密：原來為從媽媽那里拿到更多獎勵，期中考試前，郝宇偷偷購置了一款能傳遞和接受信息的智能手表，及一副帶攝像頭的眼鏡，讓鄭瑞考試時配合自己作弊。乖孩子鄭瑞嚇得瑟瑟發(fā)抖：“我不敢，萬一老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郝宇冷笑：“這是高科技作弊，老師怎么會發(fā)現(xiàn)？你要是不配合，我就在媽媽面前告你黑狀?！?/p>

扛不住郝宇的威逼，鄭瑞答應(yīng)了?？荚嚂r兩人是鄰桌，郝宇遇到不會做的題目，就假裝擦眼鏡，用眼鏡上的攝像頭將鄭瑞試卷上的答案拍下來，信息秒速傳送到智能手表里。郝宇裝作看時間，將答案抄錄下來。因此他的成績突飛猛進，如愿拿到3000元獎勵。而6月份的期末考試，學校嚴肅考場紀律，所有電子產(chǎn)品一律不準帶進考場。如此一來，郝宇原形畢露……

下藥報復(fù)“榜樣”撕裂媽媽心

賈秀云氣得渾身發(fā)抖， 順手拎起水晶花瓶要砸兒子。鄭瑞趁機拽著郝宇跑到樓下。郝均明回家后得知事情原委，也義憤填膺。夫妻倆瘋狂在兒子的房間里翻找作弊手表和眼鏡，賈秀云終于在床底下的一個棉手套里找到了。她拿起錘子，將手表和眼鏡砸碎。

郝均明與妻子溝通：“我們也別對兒子抱太高期望，哪怕他考二本也行，大不了將來送他出國留學?！辟Z秀云痛心疾首：“照這樣下去，恐怕他連二本都考不上?！狈蚱迋z討論來討論去，覺得還是要繼續(xù)給兒子施壓，逼他將來考個二本，再送他出國留學。

為讓鄭瑞帶動、影響兒子，暑假期間，賈秀云依然天天讓他過來，她每天中午回家給兩個孩子做中飯。賈秀云明確告訴鄭瑞：“小宇不自覺，你別放縱他?！庇谑青嵢鸾o郝宇制定了暑期作息時間表，嚴令他每天必須學習6個小時，做三套模擬試題。郝宇編織各種借口拖延磨蹭。鄭瑞便如實向賈秀云反映：郝宇看手機用了多少分鐘，在洗手間待了多長時間，一個小時內(nèi)吃了幾次零食……賈秀云夫婦聽說后聯(lián)手在家里體罰兒子，母子關(guān)系劍拔弩張。

郝宇不敢拿媽媽怎樣，便將怨氣發(fā)泄到鄭瑞身上。7月23日，賈秀云在電話里向鄭瑞詢問兒子的表現(xiàn)，鄭瑞如實相告。郝宇端起桌上的溫開水，潑到鄭瑞臉上：“你這個可恥的間諜，你給我滾！”鄭瑞背起書包含淚離去。

賈秀云下班后得知事情原委，強行押兒子去給鄭瑞道歉。鄭瑞嘟著嘴巴一言不發(fā)。孫月麗將他拉進臥室：“媽媽身體差，去哪里找工作？賈阿姨對咱家很關(guān)照，你受點委屈算什么？”?鄭瑞含淚答應(yīng)繼續(xù)給郝宇做“學伴”。???? 賈秀云強勢、傲氣，常在家里指責兒子，埋怨他給自己丟臉。郝宇怒懟媽媽：“鄭瑞只是學習比我好，什么美食搭配什么食材，我看一眼就記住了，他行嗎？”賈秀云呵斥兒子：“會做菜有什么用？上不了臺面！”郝宇賭氣說：“既然鄭瑞好，怎么不讓他做你的兒子？”賈秀云口不擇言：“要是他是我兒子，我做夢都要笑醒了！早知道你這么笨，一出生我就該將你掐死！ ”

自己在媽媽眼里一無是處，都是鄭瑞造成的！是他的學業(yè)優(yōu)秀將自己比下去了，他就是自己頭頂?shù)囊黄幵?。郝宇決定報復(fù)鄭瑞。姥姥患神經(jīng)衰弱，長期服用鎮(zhèn)靜類藥物苯巴比妥。郝宇知道，這種藥物服用過量，會讓人的智力受損?！皨寢尣痪褪窍矚g鄭瑞聰明嗎？如果他成了笨蛋，看她還喜歡他什么！”郝宇惡意涌動。

2018年7月30日，郝宇偷偷從姥姥的藥瓶里偷出15片強效苯巴比妥?；丶液螅那膶⑺幬锬氤煞勰?，藏到了枕頭底下。

8月26下午，鄭瑞又來陪郝宇學習。趁鄭瑞給自己檢查作業(yè)，郝宇將苯巴比妥粉末全部摻進一杯酸奶里，并混入兩勺白糖后攪拌均勻。他將酸奶遞給鄭瑞，鄭瑞沒有絲毫戒備，一口氣喝了個精光。半小時后，他開始頭暈，郝宇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他送回家。

鄭瑞昏睡了整整一夜，孫月麗以為兒子太累了，沒有在意。次日早上，見兒子還未蘇醒，孫月麗趕緊撥打120，將鄭瑞送往醫(yī)院。醫(yī)生檢測后，告訴孫月麗：“孩子體內(nèi)苯巴比妥嚴重超標，屬藥物中毒?！苯?jīng)急救，鄭瑞蘇醒過來了。但因錯過了最佳搶救時機，他的智力遭受嚴重損傷，經(jīng)鑒定屬二級傷殘。

孫月麗夫婦當即向石家莊市橋西區(qū)公安分局報警。經(jīng)現(xiàn)場勘查，及問詢相關(guān)當事人，警方將嫌疑人鎖定為郝宇。經(jīng)審訊，郝宇交代了用苯巴比妥讓鄭瑞智力殘疾的犯罪事實。雖然郝宇尚未滿18歲，但我國刑法規(guī)定，已滿16周歲的人犯罪，應(yīng)當負刑事責任，郝宇被收監(jiān)審理。

兒子故意傷人致殘，撕裂了賈秀云的心。如果不給兒子請“學伴”，將兒子的短處與別人的長處比，拿鄭瑞做榜樣壓制他，悲劇也不會發(fā)生。孫月麗更是痛不欲生，要是自己不貪圖幾千元工資和賈秀云的小恩小惠，不讓兒子做郝宇的學伴，他的命運也不會被改變。兩位媽媽追悔莫及，整日以淚洗面！

【編后】：此案中，賈秀云夫婦企圖用“榜樣”的力量達到激勵兒子的目的，卻未料最終激起了孩子的憤怒而不是動力，毀了兩個家庭。父母望子成龍可以理解，但應(yīng)尊重孩子的個性和特長，因材施教，而不是盲目地讓孩子跟風考名牌高校。人生的道路千萬條，讀名牌是出路，發(fā)揮一技之長做藍領(lǐng)也是出路。如果父母盲目攀比，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孩子，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最終只會害了自己和孩子。此案教訓深刻，值得千千萬萬家長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