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與臺灣關系法》斗爭的啟示
——記中美建交后圍繞臺灣問題的第一場嚴重政治較量

■ 楊親華

40年前，中美建交伊始，正當剛剛步入正?；壍赖闹忻狸P系在各個領域展現積極發(fā)展勢頭、中美兩國人民對雙方關系正?；篮们熬皾M懷期待之際，美國國內親臺反華勢力卻在臺灣問題上挑起一場嚴重的政治斗爭。1979年4月10日，美國國會通過的《與臺灣關系法》經美國總統(tǒng)卡特簽署正式生效。法案嚴重違反中美建交公報精神，嚴重傷害中國人民感情，為中美關系進一步發(fā)展制造了嚴重障礙。對此，中國政府展開堅決斗爭。在這一中美建交后首場嚴重政治斗爭中，鄧小平提出一整套指導中美關系發(fā)展的思路和原則。

一、《與臺灣關系法》出籠，中美關系橫添“違章建筑”

從1977年8月美國國務卿萬斯訪華，1978年5月美國國家安全助理布熱津斯基訪華，以及1978年下半年與美國駐中國代表處主任伍德科克關于中美建交談判，美國都提到中美建交后美國將要同臺灣關系進行“立法調整”問題。1979年1月26日，卡特總統(tǒng)正式向美國國會提出這種“立法調整”的《綜合法案》，表示以后將在非官方基礎上同臺灣繼續(xù)保持商務、文化及其他關系，并通過“美國在臺灣協(xié)會”這一新設立的機構予以實施。

然而，美國國會在2月下旬開始審議后，卻做出重大修改。據統(tǒng)計，美國參眾兩院對這一法案共提出135件修正提案，將《綜合法案》更名為《與臺灣關系法》，許多條款都明顯違反中美建交公報和公認的國際法準則。

中美建交公報規(guī)定，美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美國同臺灣人民保持文化、商務和其他非官方關系?！杜c臺灣關系法》則明確宗旨是“維持美國人民同臺灣人民之間的商務、文化和其他關系”。同中美建交公報相比，“其他非官方關系”中的“非官方”一詞被刪除。

中國政府一再表明，解決臺灣問題是中國內政，別國無權干涉，并于中美建交同一天宣布解決臺灣問題和平統(tǒng)一祖國的大政方針。但《與臺灣關系法》在提到美國政策時說，美國決定與中國建交是“基于臺灣的前途將通過和平方式決定這樣的期望”，“認為以非和平方式包括抵制或禁運來決定臺灣前途的任何努力，是對太平洋地區(qū)的和平與安全的威脅，并為美國嚴重關切之事”。美國要“保持抵御任何危及臺灣人民的安全或社會、經濟制度的訴諸武力的行為或其他強制形式的能力”。為此，“美國將向臺灣提供保持足夠自衛(wèi)能力所需數量的防御武器和防御服務”。解決臺灣前途的是海峽兩岸的中國人民，解決臺灣問題的方式是中國內政?！杜c臺灣關系法》上述條款，不僅是為臺灣問題解決設置障礙，而且是對中國內政粗暴干涉，其結果只能是阻撓中國和平統(tǒng)一大業(yè)。

《與臺灣關系法》的要害是繼續(xù)堅持“兩個中國”“一中一臺”政策。法案規(guī)定，美臺之間在1978年底以前有效的“條約”和“協(xié)定”，除1954年12月簽訂的《共同防御條約》及其有關協(xié)定外，一律繼續(xù)有效。把美臺之間過去以“國家名義”簽訂的一大批“條約”“協(xié)定”一字不改地保留下來。這實際上是企圖否認只有一個中國、否認臺灣是中國一部分、否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實際上是重新恢復了美臺《共同防御條約》。《與臺灣關系法》明目張膽地破壞了中美關系正?；恼位A，埋下了日后中美關系許多矛盾和磨擦禍根，成為中美關系正常發(fā)展的嚴重障礙。

二、中國政府義無反顧地展開中美建交后首場嚴重政治較量

山雨欲來風滿樓。早在《與臺灣關系法》尚在美國國會討論的時候，中國政府就預見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采取了一系列阻遏措施。

3月3日，中國駐美國大使柴澤民即奉命向美國政府轉達中國政府的強烈關切，表示：美臺未來關系的安排應根據中美兩國建交時雙方同意的原則來處理，不允許單方面違反或破壞這些原則，中國不能同意任何干涉中國內政、使美臺關系帶有某種官方性質，以及變相保持美臺《共同防御條約》的立法條款；中國注意到卡特總統(tǒng)已表示不能接受同美國已向中國做出的保證相抵觸的任何決議或修正案，希望美國政府能真正做到這一點。但美國國務卿萬斯則表示：美國政府將設法影響美國國會，但不能控制它。

3月16日，中國外交部部長黃華緊急約見美國駐華大使伍德科克，就美國國會即將通過的《與臺灣關系法》表明中國政府強烈的反對態(tài)度，指出：《與臺灣關系法》在一系列問題上違反兩國建交時雙方同意的原則以及美國的承諾，實質上是企圖在某種程度上保持美臺《共同防御條約》，繼續(xù)干涉中國內政，使美臺關系具有官方性質；中國政府對此表示嚴重關切，如果議案獲得美國國會通過，卡特總統(tǒng)簽署生效，對兩國關系是十分有害的；美國政府有責任運用自己的影響力和職權，確保在處理美臺關系的立法調整上不出現任何違反兩國建交協(xié)議的事情。

然而，美國國會那股企圖控制臺灣的勢力不顧中國強烈反對，還是于3月下旬通過了《與臺灣關系法》，并于4月10日經卡特總統(tǒng)簽署生效。

中美兩國圍繞《與臺灣關系法》進行交涉、博弈過程中，鄧小平一直密切關注事態(tài)發(fā)展。《與臺灣關系法》的出臺是鄧小平最不愿意看到的。4月19日，借會見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訪華團的機會，鄧小平首度表明態(tài)度，嚴正指出：中美關系正常化的基礎是只有一個中國，現在這個基礎受到了干擾；中國對美國國會通過的《與臺灣關系法》是不滿意的，這個法案最本質的一個問題，就是實際上不承認只有一個中國；法案的許多條款表示要保護臺灣，說這是美國的利益，還說要賣軍火給臺灣。一旦臺灣有事，美國還要干預?？ㄌ乜偨y(tǒng)表示他在執(zhí)行這個法案時要遵守中美建交協(xié)議，中國正在看美國以后采取的行動。

在鄧小平的決斷下，中國進一步升高斗爭力度。4月28日，中國政府向美國政府遞交抗議照會，著重指出：《與臺灣關系法》干涉中國內政，實際上把臺灣視為國家，把臺灣當局當作政府，這是嚴重違反中美建交協(xié)議的行動。中美建交協(xié)議是今后中美關系發(fā)展的基礎和準則。中國政府反對“兩個中國”“一中一臺”的立場是堅定不移的。如果美國在臺灣問題上不恪守兩國建交協(xié)議，而懷有繼續(xù)干涉中國內政的圖謀，這只會給中美關系造成損害。

面對中國政府的一再抗議，美國政府不得不于7月6日復照說：美國政府將遵守同中華人民共和國達成的關于建立外交關系的各項諒解，國會最后通過的《與臺灣關系法》并不是在每一個細節(jié)上都符合政府的意愿，但它為總統(tǒng)提供了充分的酌情處理的權力，使總統(tǒng)得以完全按照符合正?；姆绞絹韴?zhí)行這項法律。當然，這完全是一種于事無補的遁詞。

之后，鄧小平在會見多個美國訪華代表團及政界人士等各種不同場合一再表達中國政府的嚴正立場，強烈抨擊《與臺灣關系法》對中美關系發(fā)展帶來的傷害。鄧小平尖銳地指出：“《與臺灣關系法》是發(fā)展中美關系中的一個關鍵問題?！薄斑@不僅牽扯十億人民的感情，而且是侵犯中國主權、阻撓中國和平統(tǒng)一的問題。”他表示：“對中美兩國關系投下陰影的主要是《與臺灣關系法》，這個法太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了。這個法規(guī)定的不只是美國與臺灣保持非官方的文化、商務關系，而是涉及政治領域，特別是涉及中國的主權。即使解決了美售臺武器問題，但也只是解決了我們兩國關系中的一個問題，根本問題還是這個法。這是我們兩國關系中的一個關鍵問題。這個法只要存在一天，就存在一天的陰影。我提出這個問題，主要是想把中美關系建立在一個牢固的基礎上，排除這個陰影?！?/p>

當1982年8月17日中美經過近兩年的外交斗爭終于達成《八一七公報》時，鄧小平再次強調：“中國重視中美關系，愿意為兩國關系的健康發(fā)展與美方一起做出努力。但在兩國關系問題上存在著一片烏云，這就是《與臺灣關系法》，希望美國能正視這個問題?！编囆∑秸J為，“《與臺灣關系法》是中美關系中最大的問題，如不改變此法，中美關系恐怕很難有明顯的、滿意的發(fā)展”。

1983年3月30日，鄧小平當著小托馬斯-奧尼爾率領的美國眾議院代表團眾多美國國會議員的面，全面、系統(tǒng)地闡述了中國政府對美國《與臺灣關系法》的立場和看法。他指出：“我多次跟美國朋友說過，我們彼此都應該珍惜符合世界和平利益的這樣一個政策，珍惜這個局面，把我們這十年走過的曲折道路中的很多障礙消除掉，這對于我們兩國都有利?！彼貜娬{：“《與臺灣關系法》無論從內容來講，還是從方式來講都是干涉中國的內政。中國努力用和平方式解決臺灣問題，但是中國決不能做出不使用武力解決臺灣問題的承諾，用什么方式解決臺灣問題這是中國的內政，別人無權干涉?！薄跋Ｍ绹笥褌兂浞掷斫庵袊谂_灣問題上的立場，充分理解中國人民的感情?！彼踔琳f到這樣的程度：“《與臺灣關系法》還是杜勒斯主義的產物，美國人可能感到這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中國人的看法就不同了。在中國人看來，這不是干涉中國的內政嗎？美國的議會通過一個什么法來強加給中國人民，這是什么主義？我們希望美國議會的朋友們站在中國人民的角度來想一想這一個問題，就會理解中國人為什么要堅持這一點?！?他還表示：“美國向臺灣出售武器是一個重要問題，但根本的問題還是《與臺灣關系法》?！?/p>

三、在這場對美斗爭中，鄧小平提出一整套指導中美關系穩(wěn)健發(fā)展的原則、方針和戰(zhàn)略思維

面對中美關系危局，鄧小平展現了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巨大膽識，匡扶既倒，克難前行，為中美關系行穩(wěn)致遠傾注了大量精力和心血，提出了一系列指導中美關系發(fā)展重要論述。

要從全球戰(zhàn)略角度看待、處理中美關系。這是鄧小平在對美工作和對美斗爭中反復強調的一個重要觀點。1981年6月16日，在中美圍繞美國售臺武器出現僵局的時候，鄧小平會見美國國務卿黑格，就如何保持中美關系健康穩(wěn)定向前發(fā)展發(fā)表意見，指出，“如果要使中美關系不停滯并且要繼續(xù)發(fā)展，關鍵問題是從什么角度來觀察和對待中美關系。是從全球戰(zhàn)略的角度來對待兩國關系，還是從一些暫時的、戰(zhàn)術的策略觀點來對待兩國關系”。明確表示：“中美關系是全球戰(zhàn)略中的一部分。”7月19日，鄧小平在會見美國前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時再次表示：“我們有共同的信念，即不是把中美關系當作一般的、一個時期的或策略性的關系，而是從全球戰(zhàn)略角度來看待我們的關系。只有從這個角度來看中美關系，才能有基礎，才能發(fā)展關系，起碼是維護現有的關系。”1981年10月16日，鄧小平在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就同美國總統(tǒng)里根會談問題表示：“我們是從戰(zhàn)略角度考慮中美關系的，雙方都不要玩打牌游戲。打牌是不從政治角度、不從戰(zhàn)略利益考慮的，有時甚至也不從國家利益考慮?！薄皬膽?zhàn)略的角度、政治的角度考慮問題，才能有個穩(wěn)定的政策。”

要堅守中國核心利益，積極穩(wěn)妥地處理臺灣問題。臺灣問題涉及中國領土主權、國家安全，是中國核心利益。鄧小平一直給予極大的重視。鄧小平認為，中國最大的政策之一，就是統(tǒng)一祖國、解決臺灣問題。鄧小平針對美國政府我行我素，依據《與臺灣關系法》不斷制造麻煩，影響兩國關系正常發(fā)展，反復嚴肅地提醒美國：中美兩國之間現在面臨的就是一個臺灣問題，這是一個涉及中國自身國家利益和主權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沒有回旋余地。“臺灣問題是中美間最大的疙瘩，可能今后還是這個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帶來某種沖突都可能，甚至可能發(fā)展成為兩國關系中爆發(fā)性的問題?！彼辉俦硎荆骸耙痪牌呔胖忻澜ń?，主要是解決了臺灣問題，美國承認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解決了這個問題，才取得了中美新關系的建立，并使之繼續(xù)得到發(fā)展。臺灣問題本來是過去了的問題，現在又重新提起來了?！薄翱ㄌ貓?zhí)政的后期，美國國會通過了《與臺灣關系法》，這就變成了中美關系的一個很大的障礙?！薄岸苿又忻狸P系向前發(fā)展，還是一個臺灣問題，解決了，中美之間的陰影也將消除?！?/p>

要有底線思維，從最壞處著眼。鄧小平在黨內多次強調，對導致中美關系停滯、甚至倒退，思想上要有這種準備。對美國一定要有最壞情況的打算。鄧小平在1981年6月13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討論中美關系問題時再次表示：對美國一定要有最壞情況的打算。不要怕中美關系倒退，更不要怕停滯。對在停滯、倒退的情況下如何同美國交往，要認真準備。鄧小平強調，如果美國不尊重中國主權，勢必要導致中美關系的倒退?，F在的問題是，中美關系倒退了究竟對我們有什么影響，世界上有一種議論，說中國不敢倒退。美國最近的輿論包括他們官方人士的非正式講話，說倒退對中國不利。所謂不利，就是美國對中國的技術轉讓會受到影響，貿易方面會受到影響。這實際上是一種威脅。我們對這種腔調根本不理。后來，鄧小平對到訪的西哈努克親王明確表示，“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沒有回旋的余地。實在不行，關系就倒退吧！那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中華民族還是存在的”。鄧小平認為，我們要做好中美關系破裂的準備，把我們的立足點放在不怕破裂上，才有可能取得兩國關系的進展。

要堅決肅清在中美關系上種種妄自菲薄的錯誤觀點。1981年1月4日，鄧小平會見美國參議院共和黨副領袖史蒂文斯，和美國總統(tǒng)出口委員會副主席陳香梅時，尖銳地批駁了在美國有相當市場的四種錯誤觀點：其一，認為中國很窮很弱，無足輕重，是一個不值得重視的國家；其二，視中國有求于美國，而美國無求于中國；其三，認為如果美國對蘇聯(lián)強硬，像臺灣這樣的問題，中國可以吞下去；其四，認為中國政府信奉的意識形態(tài)旨在摧毀類似美國這樣的政府。鄧小平視上述這四種觀點為影響中美關系發(fā)展的原則問題，認為這些觀點如果不加澄清，很可能導致中美關系后退。

中美關系的發(fā)展應與建立世界新秩序密切相關。鄧小平反復強調兩條外交原則：反對霸權主義、強權政治；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他認為，“世界總的局勢在變，各國都在考慮相應的新政策，建立新的國際秩序”。中美之間雖有分歧點，但也有共同處，應在建立世界新秩序中尋求中美之間的戰(zhàn)略合作。

今天的中美關系正面臨40年來未有之大變局，重溫當年鄧小平處理中美關系的思路、提出的原則方針，對我們正確認識和處理中美關系，保持中美關系健康發(fā)展，無疑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