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活新體驗

賀小波

“十一”黃金周前夕，在城里工作兩年沒回家的趙林給老爸老趙打電話，說這個假期要領(lǐng)幾個朋友來農(nóng)村玩。

這個電話分明就是命令，既讓老趙興奮又讓他們?yōu)殡y。為啥這么說？兒子平時難得回來一次，兩口子就這么一個兒子，能不想嗎？但這個季節(jié)又是農(nóng)忙的日子，得搶收搶種，家里自留地連承包地五畝多，哪有時間照顧他們。

思忖間，兒子就回來了，果真還領(lǐng)來了三個朋友。老趙媳婦早把房間給收拾好了，每張床上全部換了新床單新棉被，打開棉被就能嗅到暖乎乎的陽光味道。老趙也沒閑著，孩子們一到家，就進雞圈抓了那只最愛打鳴的老公雞宰了，又去院門口的菜園地里拔了一些新鮮的蔬菜洗凈，夫妻倆齊上陣，不大會一桌子豐盛的農(nóng)家宴就做好了。

在吃飯的當(dāng)空，趙林忽然神秘地對老趙說：“老爸，我和朋友這次回農(nóng)村，目的之一是想去田里體驗體驗如何干農(nóng)活，吃過飯你就領(lǐng)我們?nèi)グ桑　?/p>

老趙慢打慢松地說：“農(nóng)活有啥體驗的，又臟又累的。城里人想一套是一套的，況且你們坐慣了辦公室，毛手毛腳的，還真怕你們幫了倒忙。再說了，地里這點活兒，我和你媽早就干玩了，你們趁這個假期好好放松一下?！?/p>

本來一股子的熱情，被老趙一盆冷水澆了下來，趙林他們幾個立時顯得有點無精打采了。

老趙媳婦狠狠白了他一眼，趕緊安慰趙林說：“要說有活，也只剩下種小麥了。只是近來一直未下雨，氣溫又這么高，種早了會出現(xiàn)過苗，冬天不抗凍?！?/p>

“對的，對的，不抗凍?！崩馅w借坡下驢說：“要真想體驗，不一定去地里干活，這幾天不妨去爬爬山，撿點野山菇什么的，如果你們能堅持下來，一樣有憶苦思甜的效果。”

聽這話，趙林和他的朋友們對視了一眼，沒有再堅持。老趙趁機說：“你沒回來這兩年，咱們縣里變化大著呢，不僅在縣城里開發(fā)了一處溫泉，而且在咱村東山上還開辟了風(fēng)景旅游區(qū)，白天晚上熱鬧著呢，夠你們這個假期玩的?！?/p>

“是吧，我們等會就去泡溫泉去?！壁w林等人興奮起來，完全忘記了剛才要幫著干農(nóng)活的提議。吃罷午飯，幾個人在手機平臺上叫了個順風(fēng)車，就直奔縣城溫泉泡澡去了。

老趙眼瞅趙林他們出了家門，趕緊沖媳婦喊道：“孩他娘，趕緊瞇會眼去，別忘了咱們晚上還有任務(wù)呢?！苯又侄诹艘痪?，“噢，記著給手提燈充滿電啊”。

“你也真是的，干么打腫了臉充胖子，現(xiàn)成的壯勞力你不用，非得起五更熬半夜。何況趙林這小子兩年才回家一趟，讓他體悟一下父母的不易也行！”媳婦埋怨道。

老趙說：“以前在家時都舍不得讓他干，就這幾天假期，忍心讓他們酸胳膊酸腿的回城上班?！薄按蛐∧憔蛻T他，慣得橫草不拿豎草不拾……都五十多的人了，還逞能！”

老趙嘻嘻笑道：“放心吧，兒子在家也沒幾天，我能堅持住?！?/p>

趙林他們泡溫泉回來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舟車勞頓的大概都累了，晚飯也沒吃就上床睡了，工夫不大從各自的房間里傳來打鼾聲。老趙沖媳婦使了個眼色，媳婦趕忙提上充足電的手提燈，兩個人悄悄地推著裝滿農(nóng)具的電動三輪車出了家門。

夫妻倆來到自家地頭，此時四周一片靜寂，只有秋蟲在肆意地鳴叫著，遠(yuǎn)處的景區(qū)不時也傳來一陣陣歌聲，那是景區(qū)搞的篝火晚會。老趙媳婦打開手提燈照了一下黑黢黢的花生地，嘆道：“孩他爹，這大片的花生再不收完，恐怕就要在地里生芽了！”

老趙邊脫外套邊自信地說：“今晚先刨了，明晚再來摘果子?！薄安慌卤蝗送蛋?！”“什么偷不偷的，現(xiàn)在誰家還缺這個?！薄拔也皇钦f咱當(dāng)?shù)厝?，你看景區(qū)人來人往的，他們趁著晚上的空順便捎上一點也難說?！薄斑@不挺好嗎，幫著景區(qū)宣傳了咱家鄉(xiāng)……”

老趙的話音剛落，就聽有人接話說道：“我爸說的很對，家鄉(xiāng)發(fā)展了變化了，咱們都有義務(wù)去宣傳推介??！”這時，趙林和他的朋友們一下子從黑影處冒了出來，倒把老趙和趙林媽嚇了一大跳：“你們不是都睡了嗎，咋又都跟著來地里了？”

趙林嘿嘿樂道：“今天下午你們說話的表情就讓我們懷疑，于是大家就來了個將計就計，裝作玩累了都睡下了，其實我們早就商量好了，看看你們到底要干啥?！闭f著沖身邊幾個人擺擺手，“哥們，我發(fā)現(xiàn)晚上比白天干更有意思，開工了”！

老趙趕忙制止道：“別下地里來，露水大，一會就會把褲腿打濕。你們一天來也怪累的，快回家里歇著去……哎哎哎，怎么還拍起了視頻呢，別拍了別拍了。”

正在這時，忙著拍視頻的那個朋友沖趙林大聲喊道：“趙林，快擺個Pose，對，就要彎腰拔花生的姿勢，再對著鏡頭搖一搖手里的花生。好，我再走近些來個特寫?！?/p>

老趙不懂了，站在一邊嘀咕道：“你們在搞啥呢，起個花生還拍上視頻了?！?p>

趙林嘻嘻笑道：“老爸，你這就不懂了。城里現(xiàn)在流行一種農(nóng)村游，一些公司為激發(fā)職工愛崗敬業(yè)的積極性，專門組織他們到農(nóng)村體驗干農(nóng)活的辛苦，美其名曰新式‘憶苦思甜，也是一種新型的農(nóng)村游的形式。我們公司這次也安排了任務(wù)，所以回來就要幫你們干活，”說到這兒，趙林用力抖了抖花生藤子上的泥塊，得意洋洋地說，“爸，等著瞧好吧，這地里的活兒不用你們夜里辛苦著干了，到時自會有人幫著干?！?/p>

老趙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當(dāng)然?！绷硪粋€朋友接口說：“趙叔叔，等會我們回去把視頻再一修飾，配上文字解說，肯定要火?！边@時，趙林把老趙兩口子攆出了地，幾個年輕人一邊嘻哈著一邊干著，還不時沖手機做著搞怪表情。

老趙坐在地頭，吸著煙卻不停地?fù)u著頭：“唉，真弄不懂現(xiàn)在的年輕人了，腦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第二天早晨，老趙起床后正想去看看昨晚上地里干活的情況，只聽趙林幾個人在屋里大叫起來，緊接著門“砰”的一聲撞開了，一陣嘈雜的歡呼雀躍聲在院子里頓時傳開。

“咋了，這么興奮？”老趙問。

“火了，爸。昨晚咱們拍的視頻已經(jīng)轉(zhuǎn)發(fā)兩萬多條了，有好幾百人關(guān)注了。”趙林滿臉愉悅地說。

“那又怎樣？”老趙不懂了，迷惘地看著他們幾個在蹦跳。

“趙叔叔，你看吧，你們地里的現(xiàn)有農(nóng)活不用自己干了，甚至其他鄰居家的也不用親自干了，有人會幫著咱們干的。”“也是晚上？要不要工錢呢？”“這是咱們創(chuàng)意的一次新型旅游項目，不僅不要錢，還可以收他們的體驗費呢！”

老趙一下瞪大了眼睛：“你們城里人真會鬧騰，那為啥不選在白天呢？”

趙林得意地?fù)е馅w的肩膀說：“爸，這樣不耽擱他們白天去景區(qū)玩呀，何況晚上去地里體驗農(nóng)活，自有另一番的樂趣。你想啊，一個假期才多長時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為啥不把行程安排滿滿的！”

老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時趙林又問：“爸，到時來體驗的人多了，不知活兒夠不夠干的?！?/p>

趙林媽插嘴說：“傻孩子，農(nóng)村人地里還有沒活的時候嗎？想體驗有的是機會！”

趙林和他的朋友頓時不吭聲了，半天后異口同聲地說：“再放長假，我們一定再幫你們組織收收秋！”

（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