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隆基的一封信看建國前夕民盟與中共的關系

1957年8月10日民盟中央第六次整風擴大座談會上，吳晗揭露羅隆基1948年曾讓自己給沈鈞儒帶信向毛澤東提意見。吳晗說：“1948年民盟三中全會已經決定和中共密切合作，而正當解放軍以排山倒海之勢大舉消滅蔣介石匪幫時，羅隆基就狂妄地向黨提出分庭抗禮的要求。這個要求指羅隆基曾要求吳晗帶信給已在解放區(qū)的沈鈞儒，向中共提出如下的要求：反對親蘇的一邊倒外交政策，要求實行親美的所謂和諧外交政策；取消民盟中的中共交叉黨員；民盟要有自己的政治綱領。羅隆基曾稱，如果不接受這些條件，民盟就要退出聯(lián)合政府退居為在野黨。這封信所提出的政治綱領，全是羅隆基一人起草的，當時民盟內的史良、許廣平、楚圖南還有其他同志都不同意。吳晗稱，羅隆基這次主張是十分荒謬的，當時他也就沒有把這封信交出來。吳晗認為，羅隆基的意思是，要末中共接受羅隆基的資產階級反動綱領，使中國走資本主義道路，要末民盟就不參加政府，而以反對黨的身份和中共對抗。”

葉篤義在1957年7月14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上的發(fā)言也提到“四八年吳晗同志路過解放，羅隆基寫了一個書面意見托吳晗帶交沈衡老轉致中共，提出實行議會政治和協(xié)和外交條件，并提出民盟在必要時退居在野黨的威脅?！绷_隆基也承認：“我托吳晗帶到北京給沈衡老的信，要保留民盟隨時可以退出聯(lián)合政府這個條件是有的。”

可見這封信并不假，羅隆基確實在1948年10月有一封信托吳晗帶給沈鈞儒，讓沈鈞儒向中共提出。這也是羅隆基在整風運動中化為右派的鐵證之一。按照吳晗的說法，因為沈鈞儒在東北，且這封信是“十分荒謬的”，所以他并沒有交給沈鈞儒。

1948年8月19日，國民黨特務擬定黑名單，吳晗名列其中，吳打算經上海去香港民盟人士一起去解放區(qū)，但去香港的飛機票得憑借照片才能買，香港之行未成，吳在上海停留了一段時間后赴解放區(qū)。吳晗從1941年加入民盟后，活動積極，屬于民盟中的左派。吳在解放區(qū)時，毛澤東讀了他的《朱元璋傳》，對此書很是贊譽。[]建國后，吳晗在政治上也靠攏共產黨，羅隆基曾經抱怨吳晗不向民盟中央報告，而是向平級黨委報告，是“腰斬了民盟”從吳晗政治主張來看，吳晗當時不太愿意送這封信。但吳晗在《自傳》中說“這種違反新民主主義理論和聯(lián)合政府原則的行為，當時不能加以駁斥?！边@證明吳晗認為這封信是有合理性的。

羅隆基在申辯中承認有這封信，但否認這封信是他一個人所為，“我托吳晗帶到北京給沈衡老的信，要保留民盟隨時可以退出聯(lián)合政府這個條件是有的。這件事今天可以順便說明一句，這是張主席、黃仁老在我病房里商量好的，由我執(zhí)筆寫的。”這種保持民盟退出政府的自由可能不是個別行為，而從民盟成員葉篤義的回憶錄也得到了印證。葉篤義回憶道：“1948年10月間，中共方面的全面反攻已經開始。吳晗遭受北平國民黨當局的迫害，經過上海準備到東北解放區(qū)。這時候沈鈞儒和章伯鈞已經由香港到達了那里。張瀾、黃炎培、羅隆基和我開了一個小會，由羅執(zhí)筆，以留滬中委的名義寫了一個向中共的建議書，提出民盟有退至合法在野黨的自由。在中委座談會上討論的時候，有人提出反對，這個向中共的建議書終被取消。但是最后還是以中委致函沈鈞儒、章伯鈞的形式，要求沈、章向黨提出這個建議。“這封信是我交給吳晗的，自不待言，信上的內容我當時是完全同意的?！?/p>

如果把民盟與中共在這一階段的互動按照時間順序梳理，就會發(fā)現民盟和其他民主黨派完全接受中共領導是一個過程，而且民盟內部的人員轉變并不一致。在這個過程中民盟在聯(lián)合政府中有“退出權”符合部分盟員的政治主張。

1948年4月底，中共中央在城南莊召開會議通過了慶祝五一節(jié)二十三條口號，其核心內容即為第五項：“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xié)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

“1948年當中共中央發(fā)出五一號召后，羅隆基卻親自起草挾持張瀾給香港民盟總部寫信，強調民盟要絕對獨立?！?/p>

1948年8月1日毛澤東復民盟及各民主黨派：五月五日電示……為此目的實有召集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及無黨派民主人士的代表們共同協(xié)商的必要。關于召集此項會議的時機、地點、何人召集、參加會議者的范圍以及會議應討論的問題等項，希望諸先生及全國各界民主人士共同研討，并以卓見見示，曷勝感荷。謹電奉覆，即祈諒察。

1948年10月代表民革、民盟北上的民主人士蔡廷鍇、譚平山、沈鈞儒、章伯鈞四人本打算要與中共協(xié)商發(fā)表三黨聯(lián)合聲明事宜，當他們進入東北解放區(qū)后，中共對此事從未提起，而是拿出了由中共周恩來擬定的《關于召開新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諸問題（草案）》[]正式征求他們的意見。中間黨派代表沒有糾纏于三黨聯(lián)合聲明問題，而是積極地討論中共提出的《關于召開新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諸問題（草案）》。這就表示中間黨派在國民黨軍隊迅速崩潰，解放戰(zhàn)爭急劇勝利的情況下，已經開始改變了以前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到達東北解放區(qū)的民盟領導人沈鈞儒表示要接受中共的領導，明確指出：“接受共產黨的領導不僅是民盟，而且是所有民主黨派唯一的選擇?！痹谥泄舱髑笾虚g黨派代表對新政協(xié)意見的座談會上，朱學范、譚平山、沈鈞儒積極要求支持中共對新政協(xié)的領導，并做蔡廷鍇、章伯鈞等人的工作，使他們在思想上也向中共靠攏。

1948年12月30日，新華社發(fā)表毛澤東的新年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其中指出：“現在擺在中國人民、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面前的問題，是將革命進行到底呢，還是使革命半途而廢？”革命的關鍵是：“中國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是否能夠真誠地合作，而不致半途拆伙，就是要看他們在這個問題上是否采取一致的意見，是否能夠為著推翻中國人民的共同敵人而采取一致的步驟”，最后要求中間黨派“要一致，要合作，而不是建立什么‘反對派’，也不是走什么‘中間路線’”。這給中間黨派指明了革命前進的方向。

1949年3月7日民盟總部臨時委員會上書毛澤東：對于今后工作的進行本盟同仁愿意至誠接受貴黨之領導，在新民主主義革命建設之偉大事業(yè)中并愿與貴黨密切配合。

1948年民盟還無法預測將來新中國是社么性質，也無法知曉新政府成立后統(tǒng)一戰(zhàn)線有何變化。雖然1948年信中提到的“退出權”有些天真，但是在1948年中間路線、自由主義還有相當影響力的局勢下提出有其合理性。可惜的是，這封信并沒有在中共的政治建構中起到多大作用，反而成了羅隆基在整風時期的一個污點，但是這封信羅隆基的成分無疑舉足輕重。羅隆基在信沒有起到作用后，親自向毛澤東提出“黨員盟內公開身份”的建議，遭到嚴斥后，主動向中共靠近，但還是拜托不了西方民主政治的影子，又成了整風運動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