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智堯
(吉林藝術學院,吉林 長春,130021)
紀錄片《致敬時光》于2018年9月獲得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舉辦的“記錄新時代——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電視節(jié)目展評展播活動”,并在中央教育頻道與吉林電視臺公共頻道分別播出,于同年12月獲得由中國視協電視紀錄片學術委員會舉辦的“第24屆中國紀錄片”短片十佳作品獎。
本片以“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為背景,以一個家庭,三代人的職業(yè)——攝影師為切入點,映射時代變遷,反映社會進步。本片注目當下生活,放眼美好未來,搜索時代印痕,梳理時代記憶,致敬時代豐碑。片名中的“時光”有兩層含義:第一層是指曾經的長春時光照相館,第二層虛指流逝的光陰?!皶r光”一詞在片名中的重復運用,表達的是對時光流逝的悵然和時代前進的欣慰。向留下美好記憶的時光照相館致敬,向生命中流逝的美好光陰致敬,向鏡頭中凝固下來的時間致敬,向時光中那些遠去和正在到來的偉大時代致敬。
通過“時光照相館”這一線索,追溯時代變遷;通過一家三代攝影師的視角,反映社會生活;通過這三代人的時光履痕,思考不同時代里人們對生命與價值的求索。照相館、影樓,每天都在演繹著人生四季、世間萬象,仿佛是一個濃縮的生命舞臺。往來這里的人們,帶著各式各樣的美好愿望,期冀定格下時光中最值得紀念的一刻、最美好的瞬間。時光的流逝總是讓人感到無奈,好在這世界還有“照相”這門技藝,可以給充滿缺憾的人生一點點驚喜,一點點補償。作為影像藝術的從業(yè)者,攝影師無疑就是時光經典的創(chuàng)造者。他們對于時代的溫度有更敏銳的感知,對于時光的變遷有更細致的體察,對于人物與社會的風貌變化有更獨到的理解。
國營時光照相館成立于20世紀50年代,坐落于吉林省省會長春市的長江路。這家照相館以攝影技術高超、著色技術精湛和沖印設備先進而馳名。當年,長春市乃至吉林省的百姓家庭中,幾乎都有幾張在時光照相館拍攝的照片。在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人們的物質生活還很匱乏,照相機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奢侈品,極少有人買得起。因此對于絕大多數的家庭而言,拍照片都是一件有儀式感的“大事”,而這件“大事”若是能夠在時光照相館完成,他們則倍感驕傲。在曾經的數十年里,時光照相館一度是幾代吉林人的美好回憶,甚至是某些人生命中的里程碑。片中主人公李鐵成和郭新宙當年都是國營長春時光照相館的員工。從20世紀到21世紀,從膠片時代到數碼時代,從沖洗時代到打印時代,攝影師這份工作,是他們一生都為之奮斗、為之自豪的職業(yè)。
1968年,28歲的李鐵成和23歲的郭新宙結婚了。從戀愛到結婚,他們經歷了新中國歷史上最為動蕩混亂的十年,那十年對于他們的生活來講,乏善可陳。他們說,美好的曙光是在1978年開始照進了他們的生活。從1978年到2018年,這是中國社會發(fā)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四十年,是改革開放的大旗漫卷神州的四十年,是時光奔涌、絢爛輝煌的四十年。四十年時光里,李鐵成和郭新宙夫婦從國營職工到退休職工,從退休職工到私企業(yè)主,他們哭過、笑過、困惑過、失去過、堅守過,但是他們沒有后悔過。因為今天他們發(fā)現,對于那一個個偉大時代,他們是見證者、親歷者、建設者,更是記錄者。盡管四十年的時光里,他們失去了很多:青春流逝了,時光照相館沒有了,他們曾引以為傲的技藝也消失了……。但是他們得到的卻更多:傳統(tǒng)照相館越來越少,影樓越來越多了;兒子事業(yè)有成,已經成為兩間影樓的老板;孫子繼承了他們的衣缽,成為吉林藝術學院影像專業(yè)研究生;最關鍵的是他們的晚年生活溫馨從容、幸福愉悅。
四十多年的時光中,李鐵成和郭新宙曾經因為觀念的不同,與兒子有過很長時間的對立,對兒子的事業(yè)發(fā)展也有過擔心憂慮。他們的兒子李振對于他自己兒子的教育成長也曾困惑、彷徨。三代人在時光中成長、成熟、老去,有著相同的情懷,卻有著不一樣的人生。時光流逝,時代變遷,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發(fā)展的規(guī)律,也是觀念的沖突、碰撞和融合。但是一切都不是一成不變,一切也都終究向著美好的方向發(fā)展,這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律。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了一段公案:1918年的一天,中國現當代哲學大師梁漱溟的父親問他:“這個世界會好嗎?”剛剛被聘到北大教書的青年梁漱溟回答說:“我相信這世界是一天天往好里去的。”但是就在這番對話的三天后,梁漱溟的父親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父親是帶著對當時社會一成不變的看法而絕望離開的,但梁漱溟卻用自己近百年的人生,實踐了自己的回答。他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看到了社會主義。無論命運多么跌宕,他都保持了自己的樂觀、豁達、自信和從容,因為他始終堅信:這世界是一天天往好里去的。無論時光如何轉圜,不變的是追求美好的情懷。堅守美好的信仰,幸福終會來臨。
紀錄片要講的主題已經被時代接納,攝制要素則決定了紀錄片制作者要呈現給觀眾的故事形態(tài)。當我們把視線從墻上的舊照片轉移到照片攝影師這一職業(yè)的變遷時,我們意識到,他們就是個人命運折射時代命運的最好見證人,由此也決定了本片的故事核心。攝影師的職業(yè)從微觀角度講是一個為他人留存肖像的職業(yè),從宏觀角度看,每個人在時代的攝影師面前都是被時代刻畫出的肖像,最后都是留在歷史這面墻上的一幅照片。攝影師是用鏡頭觀察被拍攝人進而觀察世界的人,被拍攝人的狀態(tài)反映了當代的精神面貌和時代風貌。隨著這四十年時光的逝去,鏡頭下變遷的是個人命運,映射出的則是流逝的時光與國家命運的變遷。最能打動觀眾的故事一定是有情感沖擊的故事,能激發(fā)觀眾親歷其中并產生熱情的故事,所以我們決定以畫肖像的拍攝方式為影片中的三代主人公分別畫像。每代人的肖像會打動每個時代的觀眾,并且?guī)缀醪粫霈F時代斷層,每個時代的觀眾幾乎都能在片中找到自己的影子與曾經的經歷。我們力求展示而不講述,通過展示三代人的命運故事讓觀眾感同身受,走進人物命運,走進自己的回憶。故事張力隨著逝去的時光而增強,三代人由于時代進步所產生的不同層面的矛盾也吸引觀眾隨著時間的線索進一步關注主人公的命運。
創(chuàng)作過程并非一帆風順,當收集好所有的素材時我們發(fā)現其中居然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三代人的命運散落在時光中,并沒有穿在一條共同的命運線上;人物的故事線索也過多,觀眾可能會被充斥在故事中的大量細節(jié)分散注意力,這一切都需要一個朝著正確目標前進的方向。
電影情節(jié)通常因人物驅動或情節(jié)驅動展開,于是我們在眾多線索中選擇了由人物的愿望和需求形成的人物驅動來展開情節(jié),激發(fā)觀眾的情感碰撞與共鳴,進而引發(fā)觀眾的思考。在拍攝中我們盡可能以開放的心態(tài)去展示人物命運,不對人物的處境與觀點進行主觀的表態(tài),盡力邀請觀眾參與到人物的生活中,讓觀眾從自身感受出發(fā)體會人物命運的轉折與三代人產生的矛盾,并以交叉展示的方式給觀眾提供一個更為深邃和全局的視角,來思考家庭與個人命運的必然聯系,個人命運與時代的必然聯系,以及時代命運與國家的必然聯系,進而延伸到國家命運與歷史的必然聯系,最終表達出一個由個人命運反映時代命運的完整故事。
每個時代都有其獨特的面孔與色彩,故事中的三代人在時光中成長、成熟、老去。有著相同的情懷,卻有著不一樣的人生。在這個故事中,逝去的值得思考與紀念,當下的值得珍惜與努力,未來的值得期待與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