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樣為教師賦能

蔣惠琴

國內最初刮起“賦能”的風，是源于阿里巴巴集團學術委員會主席曾鳴，他認為，未來組織最重要的功能已經越來越清楚，那就是賦能，而不再是管理或激勵。著名的管理學家陳春花也認為，未來的組織管理中最核心的價值其實就是我們怎么去賦能和激活人。

從地理位置上來定義，我所在的學校是一所民辦小學，地處常州西太湖，離武進中心城區(qū)約8 千米，但已經屬于涉農街道，所以，稱得上是一所鄉(xiāng)村學校。不過教師們大多住在武進中心城區(qū)，還有小部分住在常州市區(qū)，每天開車通勤時間在60 分鐘左右。這與其他鄉(xiāng)村學校比起來，人員的來源地似乎又有著不同。

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民辦學校的性質，教師工資待遇與公辦相比并無什么優(yōu)勢，寄宿制的班級還要被安排每周1—2 次的晚間值日，教師們在校工作的時間明顯延長。當我著手管理這所學校的時候，有許多的易變性和不確定性，所處的環(huán)境也會出現太多的可能性。我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賦能于這些來自城區(qū)的年輕人（2007 年建校，那時學校85%的教師都是80后。我雖才近不惑之年，但已是學校最年長的教師），讓他們能在這片充滿了鄉(xiāng)土氣息的西太湖區(qū)域安心工作？

空氣、食物還有聚光燈

秋天，西太湖的風就開始變涼了。教師們出門穿夏裝，到了校園，得加件薄的外套一直到中午時分。因為這里的溫度與城區(qū)相比要低兩度。陜西安康的朋友每次到我們這里參加校際交流都會由衷地感慨：“這次又沒帶對衣服?！倍欤瑏碜晕魈奈鞅憋L一肆虐就更冷了，每每這個時候拖兒帶女的女教師更是異常艱辛。她們早上七點就要到校，一早不得不把孩子拖出暖和的被窩。晚上遇到值日至七點半，孩子們就得和她們一起到很晚才能回家，教師們常常要面對孩子一上汽車就睡著的場面。其實她們大可將孩子送進家附近的學校，還有家人負責接送，多省心?？墒撬齻冞x擇了西太湖。

讓教師們愛上西太湖的理由是什么？

“這里空氣好啊，PM2.5 不是常州市最低的地區(qū)嗎？”確實，西太湖板塊之所以吸引人，還真有賴于這里自然環(huán)境的優(yōu)美和空氣的清鮮。藍天白云下，教師們在飯后徜徉在綠茵場上，怕是連風都會羨慕吧。而我們甚至不止一次地想把學校的名字改為“湖畔小學”呢。

“食堂伙食好啊，吃得放心?！笔前。撠煂W校后勤的李校長是國家級營養(yǎng)師。每天的伙食都是他精心調配的。3000 多名師生在餐廳用餐，一日三餐太重要了，老李一點兒都不會馬虎。有教師擔心學校經常吃豬蹄太浪費，老李說豬蹄是補充膠原蛋白的，要讓學生多吃；有教師說紅燒肉里能不能加點蘿卜或者百葉結，因為教師更喜歡吃蘿卜百葉結，老李不干，說每天中午、晚上要確保一葷、半葷、兩素和一湯，如果加了蘿卜百頁結就成了半葷了……老李還拒絕讓師生吃半成品。學生早上吃的點心都是食堂的點心師自己做的，米是射陽糧食基地的，油是非轉基因的，菜每天必須經過檢測，食材品質、農藥殘留都要符合標準。而一周五天早餐的粥是不重樣的：白粥、小米粥、紅豆粥、黑米粥、玉米粥。點心也是如此?？傊?，老李能想到的也都做到了，他每年都要被上級行政部門請去介紹經驗。

當然，食堂的伙食好不好，學生最有發(fā)言權。每到六月份就有大量畢業(yè)出去的學生返?？赐蠋?，然后每個孩子都有一個共同的心愿，就是希望老師能請他們在學校的餐廳再吃一頓飯。每當這個時候，是我們老李最高興時候，他看著那些長大了孩子，只顧著笑……

我對老李是由衷地佩服和敬重的。曾是部隊司務長的他，工作作風烙上了太多的軍人痕跡，規(guī)范、嚴謹，有令必行，強迫癥，非要把工作做到極致不可。更可貴的是，李校長雖然早就擁有高級廚師和國家級營養(yǎng)師的證書，但是每年的進修和學習卻從不間斷。他常說，因為服務的是師生，不進修、不學習很快就會落伍，甚至會影響工作的品質，因為有些食品安全的標準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老李這種“品質第一”的自我賦能深深影響著我和身邊的教職員工，所以每當食堂師傅用各種美食安撫著學生的胃時，我心中總會有深深的滿足感，這真是一種美好的慰藉。

“孩子們有機會上舞臺啊?！睂W校教師子女多，教師子女的綜合素養(yǎng)普遍高是不爭的事實。學校的各種活動常常由教師子女擔綱表演也是正常的。不過為了不讓家長產生誤解，負責學生活動的幾位教師早就達成共識：為了全體學生的利益，不得偏袒教師子女，要讓孩子們和其他學生一樣爭先創(chuàng)優(yōu)，切不可讓他們從小就有特權感和優(yōu)越感，這不利于他們升入更高學段學校后的成長。但是，如何讓教師感受到自己的孩子在學校的存在感以及他們本身作為教師的自豪感卻相當重要。我們經過商量，決定每年教師歡度元旦的活動上專門編排一組由教師子女參演的節(jié)目，凡是愿意參加的教師子女都可以參加，并由專人負責排練。

結果，這個提議得到教師們的大力支持，每個教師子女都踴躍參加。即使并無表演天賦的孩子到了聚光燈下也會非常賣力地表演。這時，學校還會為孩子們準備一份精美的新年禮物。有位老師告訴我，她家兒子優(yōu)優(yōu)第一次拿到學校送給他的新年禮物小書包后，馬上背在身上。走路背著，吃飯背著，出門玩耍也要背著。讓他拿下也不肯，真是服了他。

我說，他這么喜歡??？

“喜歡啊，說是你送他的。哈哈……”

去年我問她：“你家優(yōu)優(yōu)還背著那個小書包嗎？”

“背啊，背破了還想背呢。前段時間終于勸住不背了，主要是又有新禮物來了?！?/p>

聚光燈下孩子們的笑臉一下就浮現在眼前，空氣、食物還有聚光燈……西太湖似乎只是看起來遠罷。

讓他看到自己看不到的東西

“我的表現有沒有好轉？”“今天第一次上臺太緊張，還好有萬老師帶著我，但愿沒有太丟人?！薄爸x謝你們給我機會，我會繼續(xù)努力的。”當區(qū)教師節(jié)慶?；顒右宦湎箩∧?，我就收到男主持小王的短信。說實話，一直為他捏著一把汗的我直到兩位主持人說完“再見”向來賓作揮手狀，我才終于放下心來。

這個小王是今年7 月剛入職的新教師，理科生。在初次新老教師辯論會中，他作為反方辯手出場。一開口，我就被他的音色和機警吸引了。

當時剛剛接到教育局要求我們協辦教師節(jié)慶祝大會的通知，想到區(qū)里前兩年的慶祝活動也是我校協辦的，主持人是不是要換下面孔呢？也可讓更多的人有機會接觸舞臺。和負責老師商量后，小王老師就成了這次男主持的首選。

藝術總監(jiān)小徐老師聽說要起用新人做男主持，以為我們在說笑：“他行不行啊？不會是開玩笑吧？他可是個新人啊，從來沒有舞臺經驗?！?/p>

我說：“沒問題，我感覺他可以。到時讓他好好練?！?/p>

小徐只能笑著答應了。至于她的笑里有多少深意，我的心里是清楚的。果然，過了兩天她來找我了：“確定讓小王主持嗎？他自己都覺得太突然了，從未接觸過節(jié)目主持，臨場的經驗是零，感覺你不會滿意?！?/p>

“不會，多練練就好，你要相信他。他先天的聲音條件不錯。你想啊，以前的凡凡、小楊他們剛開始主持活動也是沒有經驗的。后來不是都成了？”小徐不再堅持：“好吧，好吧。我讓他多練練?！?/p>

活動順利結束，小徐老師告訴我：“你知道嗎？為了這次活動小王練得可認真了，天天在四樓舞臺上練習。下班回去的路上，瀾瀾（小王的女朋友，學校的音樂教師）開車，他在車上練。瀾瀾還幫著做手卡，昨天還特地為他買了品牌西裝?！?/p>

我忍不住笑了：“不是正好讓瀾瀾看到小王精彩的另一面嗎？瀾瀾一定覺得小王更有魅力了，一定更堅定了要嫁給他的決心了。”

小徐哈哈大笑：“那是，真沒想到人可以有這么大的變化。你知道嗎？剛開場時，他緊張得連第一句臺詞都忘記了，直接講第二句了，幸好萬老師（女主持）機智，幫他補臺了。我當時都快急死了?！?/p>

記得《為學生賦能》一書的作者約翰·斯賓塞在書中寫過這樣一句話：“有一位老師，他看到了我自己看不到的東西。這就是賦能?！奔s翰小時候內向孤僻，是他的老師幫助他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東西，幫助他做自己擅長的事并成了成功人士。

至于學校管理者，要為教師賦能，看到教師自己看不到的東西，難道不是一條重要的路徑嗎？

校長，你要如何看見？首先要提高我們的集體美商（BQ）。我們熟悉智商、情商甚至動商，但是卻很少談美商。我們常常會吐槽某某空間設計俗氣，某某做的PPT 眼花繚亂，某個項目毫無文化可言?！镀压ⅰ分菐炜偛美畋笙壬赋?，校長所需具備的未來領導力包括美感度、開放度、同理心、內定力、思辨力，美感度居于首位，可見對美的認知是何等重要。一個對美常常視而不見的校長，很難會敏感地捕捉教師內隱的閃光之處，更不要提因此讓教師發(fā)現他自己發(fā)現不了的東西并開拓教師生長的空間了。美商高的校長應該懂得大部分教師天生都是愛美、愛被認同的。記得建校第二年，學校在年末開展“新年新詩會”活動，教師們登上學校的舞臺，一個個都是盛裝表演。以至于每當有活動時，大家便多了一個買新衣的理由。有的教師上了舞臺眼神都亮了，舞臺讓他們發(fā)現自己“天生就是屬于舞臺的”。其次，校長始終要葆有一定的想象力。想象力是一種高階思維，想象力匱乏會束縛校長的視域和思維，不容易見人之所不見。一個想象力豐富的校長還善于“跨界”解決問題。相信很多學校會面臨教師人手不足的問題，這個時候如果跨界處理，情況可能就會變得不一樣。在我們學校，美術老師、數學老師都有可能成為出色的主持人，音樂老師、數學老師可以教語文，美術老師可以成為優(yōu)秀的班主任，語文老師可以成為體育骨干教師，學歷層次不高的生活老師可以設計校本課程……

比如小楊老師剛剛由舞蹈老師改行擔任一年級某個班的語文老師。在教師座談會上，我問她是不是適應？她說頭兩天的課還有點吸引不了學生，但是這兩天可好了。因為，在講到“舞蹈”的課堂上，她即興為小朋友們跳了一段舞。

“哈，于是小朋友都被你征服了。真有你的?！蔽易匀粚λ蠹屹澷p，小楊老師更是喜笑顏開。

其實，選擇讓小楊老師改行擔任語文老師并不是貿然的決定。她是舞蹈老師，我們卻發(fā)現她擅長講故事，朗讀也不錯，而且有較好的語文素養(yǎng)，在語文老師緊缺的情況下不失為一種選擇。有人可能會擔心，這樣跨界，跟他們的本專業(yè)無關聯，是不是會影響他們的職稱評定呢？事實上，改換學科的教師如果真的愿意繼續(xù)從事本門學科教學的話，會悄悄地再考個教師證，而學校也會主動關心和支持，幫助他們解決后顧之憂。

不過是想為他多準備一步

京東在2016 年提出“授權、賦能、激活”的管理主題，其中的“賦能”就是賦能于人，讓戰(zhàn)斗在一線的人會決策、敢于決策，讓更多的業(yè)務領軍人才脫穎而出。學校10 年前就開始施行“單元管理模式”，組織扁平化，讓更多的人參與到學校管理中，“培養(yǎng)領軍人才”是這一管理模式實施的初衷。為了讓更多的人成為管理上的內行，我們精心設計“越位”機制，把所有的中層副職安排到每一個級部單元，和級部負責人作為級部管理核心獨立開展工作，賦予他們一定的日常管理權、人事聘任權以及考核權，強化他們獨當一面的意識，為他們提升領導力做準備。這種組織賦能的模式可以說成就了一批教師。如今，區(qū)、市兩級的五級梯隊成員也由建校初不足10 人上升到40 多人。這樣的組織賦能也影響著核心成員的工作理念和工作方式。

“我只想做個學生喜歡的好老師，專心搞好音樂學科和舞蹈課程，至于職稱和五級梯隊，我不想評。”幾年前，音樂學科負責人小徐老師就向我表達了這樣的想法。

小徐是個好老師，責任心強，自我要求高，交給她的工作，不必多操心，她都能很好地完成。她是音樂學科的頂梁柱，也是藝術方面的優(yōu)秀人才。多年前，通過競聘，她擔任了音樂學科主任，那時的她還未滿30 歲，一切看起來似乎還很稚嫩。但是她很快就讓組里個個“身懷絕技”的教師信服了她。

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呢？

小徐上任不久就向我建議：“音樂教師大多有各自的專業(yè)特長，不過有的教師的專業(yè)特長優(yōu)勢不明。如果只是要求他們上好課，完成常規(guī)的教學任務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我們的單元管理提醒我，得為他們多考慮一步，每個人都要帶社團。建議學校暫時外聘一些專業(yè)人士來帶一帶個別特長不明的教師，這樣他們今后也可以有項傍身的技能?！?/p>

事實證明，小徐的建議是對的。有位教師，原本只會一點古箏，由于小徐安排她帶古箏社團，并外聘了一位古箏老師。這位教師利用周末和假期時間，硬是好好地補上了古箏的課，如今不需要外聘教師她就能很好地指導學生練習古箏了。還有一位教師，音樂專業(yè)特長也不明顯，小徐老師把輔導學生課本劇的任務交給了她，結果，這位教師不負眾望，成了校內輔導課本劇的骨干……

多好的“多考慮一步”。小徐老師的“多考慮一步”讓她的組員有了提升自己的目標和努力的方向，這種“不只為他的下一步考慮”而是“為他多考慮一步”的做法，幫助教師由本來“不能”到“能”，有這樣的學科領頭人，怎能不叫人欣慰？

說實在的，民辦學校固有的不確定性常常會讓教師缺乏安全感。每年有少量的教師流動，或辭職改行，或考編進公辦學校，或被其他名校吸引，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校長雖然為此感到焦慮，但總要面對現實，更要為教師的今后考慮。像小徐這樣的老師，憑著舞蹈的功底，是目前許多中小學緊缺的人才，可謂炙手可熱，如果今后評上了職稱，有五級梯隊的稱號，那么她的出路就更廣了。面對小徐老師特別真誠的話語，我覺得自己更應該為她多準備幾步：“職稱怎么能夠不評？有困難，我們大家一起努力?！?/p>

小徐表示，自己是一個有標準的人，總是想把事情做好，再考慮職稱之類的事，精力不夠。

我說：“你這么努力工作，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放心，我們會考慮為你分擔一點，職稱的事不能錯過?！?/p>

看到她被我說動，感覺特別寬慰，越是這么好的老師，我們越要特別珍惜。珍惜高效能的老師，你就要多為他們準備幾步，哪怕只是多準備了一步。

是的，校長你能做的最有力量的事，就是為教師賦能———自我賦能、領導賦能、組織賦能。他們會變得富有激情，這種激情會成為他們工作的動力，假以時日，他們很快就會成為那個學生期待的精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