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虎口

殺虎口

黃土高原博大雄渾，在山西北部逶迤綿延，與蒙古高原攜手一路走來，透露出威風凜凜的風骨，張揚著桀驁不馴的個性，給人一種偉岸高大、蒼涼悠遠的感覺。在山西省朔州市右玉縣晉蒙交界處，一座雄關(guān)巍然屹立，它北倚古長城，西臨蒼頭河，扼守要沖，俯視蒼生，氣吞山河，千百年來，它見證了胡漢和親，金戈鐵馬的激情歲月，體恤了晉商艱苦創(chuàng)業(yè)，馳騁異域的激蕩胸懷;記錄下一代代背井離鄉(xiāng)走西口人的心酸和憂傷。

雄關(guān)險隘

殺虎口距右玉縣西北35公里處，是外長城一個重要天然關(guān)口。據(jù)《朔平府志》載：“長城以外，蒙古諸蕃，部落數(shù)百，種分為四十九旗。而殺虎口乃縣直北之要沖也，其地在云中之西，扼三關(guān)而控五原，自古稱為險要?！睔⒒⒖跂|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北依雷公山、廟頭山，兩山之間是開闊的蒼頭河谷地，萬里長城由東北向西南延伸而去，像個半圓形圍墻將殺虎口圍在里邊，東西兩側(cè)山嶺崖陡壁立，蒼頭河由南向北貫穿其中，構(gòu)成一道寬200多米，長3000多米的天然關(guān)隘。殺虎口作為一代雄關(guān)，聞名遐邇，距今已有2000多年歷史。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歷代王朝都在此屯兵遣將，設置防守。

殺虎口遺址

殺虎口古稱參合口，也稱西口，歷代叫法不同。唐稱白狼關(guān)，宋名牙狼關(guān)，明稱殺胡口，清改殺虎口，民國叫殺虎關(guān)。殺虎口是雁北外長城最為重要的關(guān)隘之一。山西北部自古就是邊地，早在《詩經(jīng)》中，就有《出車》描述殺虎口一帶抗擊外敵的詩歌：“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旗旌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獫狁于襄?！豹濁褡鳛楸狈皆缙谏贁?shù)民族，經(jīng)常襲擾邊境，中原王朝派出邊將奉命征討。右玉縣在戰(zhàn)國時期屬趙，趙孝成元年（公元前265年），趙國就派重兵駐守雁門一帶，戍邊大將李牧曾多次從這里出擊，抵御匈奴的進犯。秦為“善無縣”，戰(zhàn)略地位非常重要，大將蒙恬率軍駐守防御匈奴。

漢代大將李廣、衛(wèi)青、霍去病也曾從這里挺進大漠，馳騁疆場，最終封狼居胥，百代流芳。漢代蘇武持節(jié)從殺虎口出使匈奴，自知一路兇險，前程未卜。王昭君出塞途臥羊山頓生悲痛之心，馬蹄躊躇不前，留下“立馬皆不發(fā)，盤石成蹄窟”的傳說。隋大業(yè)三年（公元607年），“發(fā)丁男百余筑長城，西距榆林，東至紫河（即今右玉境內(nèi)的蒼頭河），一旬而罷?！睙圩鳌缎冶比罚骸奥谷欖厚v，龍庭翠輦回。氈帳望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稽顙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膻肉，韋鞴獻酩杯。何如漢天子，空上單于臺。”。唐貞觀四年（公元630年），李靖領兵從殺虎口出塞，消滅突厥20余萬眾。為了慶祝這一大捷，唐太宗李世民寫下了《飲馬長城窟》。

明王朝為了抵御北元的襲擾，遂設置九邊，明長城穿殺虎口而過，一時間古堡、烽燧林立，氣勢壯觀，特別是殺虎口段，磚石砌面，筑有城樓、望臺等很是壯觀，此時的殺虎口成為外長城的重要關(guān)隘。殺虎堡位于殺虎口東南1公里處，由殺虎堡（舊堡）、中關(guān)、平集堡（新堡）組成。建于明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周二里，高三丈五尺。明萬歷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在殺虎堡南百米外又興建了一座同樣規(guī)模大小的新堡，名為平集堡。后來由于邊貿(mào)繁榮和人口繁盛，在兩堡中間筑東西兩墻，二堡之間被圍起來形成一座封閉的關(guān)，名為中關(guān)，整個城堡平面呈“目”字型，從南到北形成三連環(huán)式的堡城，成倚角互援之勢，大大提高了殺虎口的防御能力。殺虎堡地處繁華要道，隨著商賈云集，一度人口驟增，極盛時住戶達3600戶，近5萬人。各種衙署、廟宇、學堂、牌樓遍布堡內(nèi)外，宮觀寺廟共有50多座，其繁華遠近聞名。

殺虎口和右玉城作為明王朝北部軍事要塞，戰(zhàn)火不斷，特別是明正統(tǒng)至嘉靖年間，曾多次從殺虎口出兵征戰(zhàn)，抵御蒙古瓦剌、韃靼南侵。隆慶四年，雙方才化干戈為玉帛，蒙漢互市自此開始，殺胡堡、得勝堡、新平堡（天鎮(zhèn)）馬市重新開放馬市，每當互市期間，韃靼人“每日蜂聚堡城，任意流連，信宿不去”。

清康熙三十五年，帝西征凱旋，在殺虎口設宴請西路軍有功將士，殺虎口成為清廷后勤基地，一時間，商賈云集，南來北往，成為北方最大的商埠。達到了“誰跨明駝天半回，傳呼布魯特人來。牛羊十萬鞭驅(qū)至，三日城西路不開。”的盛況?？滴醯劢y(tǒng)一了蒙古諸部，南北一家親，“殺胡口”的名字帶有破壞民族團結(jié)的意思，康熙帝為殺胡堡題名，改“胡”為“虎”，真可謂“恩波洵不遺窮谷，帝力高深未易名”。此時的殺虎口戰(zhàn)略地位雖然沒有明朝時期重要，但仍具有十分重要的軍事意義，亦有兵丁駐守。

到了1925年，馮玉祥率領的國民軍進駐“殺虎口”，任命其十三太保之一的韓多峰為殺虎關(guān)鎮(zhèn)守使。韓為了緩和民族矛盾，促進中原地區(qū)與塞外的貿(mào)易，遂沿襲自清朝以來的俗稱，改名為“殺虎關(guān)”。殺虎口見證了金戈鐵馬、烽火狼煙，滄桑玉帛，世道興衰……如今，作為抵御外敵的雄關(guān)險隘，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功效，掩映在一片綠洲之中，歷經(jīng)歲月洗禮，斑駁破舊，但仍可見其雄偉的氣勢，瑰麗之風采。

通商口岸

歷史上殺虎口既是重要的軍事要塞，也是重要的“邊防口岸”。軍事和商業(yè)這兩個似乎不相關(guān)的事，在殺虎口卻緊密相聯(lián)，不可分割。由于山西十年九旱，百姓為了覓食求生，形成“走西口”的遷徙群體。他們涌入歸化城、包頭城、鄂爾多斯等地謀生的移民活動，逐漸從謀生提升到求富的階段。走西口的山西人把西口的路走寬了，走熟了，走出了晉商的大小商團，走出了匯通天下的山西票號。

山西商業(yè)資本源遠流長，山西商人的活躍，古代文獻多有記載，其歷史可遠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明朝時期，蒙漢在長城一線進行民間貿(mào)易，互通有無，隆慶四年正式開關(guān)，關(guān)貿(mào)進一步擴大。明朝”開中制”政策的實施，為晉商的發(fā)展提供了契機。殺虎口成為內(nèi)地商人對蒙俄貿(mào)易的商路上重要的商品運輸樞紐，政府在此設置稅卡，在北上、西去的過程中，人們逐漸形成了一條固定的晉蒙大通道，人們習慣上稱之為“西口古道”。學術(shù)文獻中謂之“晉商駝道”“晉商駝道”起始于先秦，下至民國，歷經(jīng)2000多年的漫長歲月。晉商駝道分“南三線”和“北三線”，其主要樞紐為“一關(guān)、一店、三口”：即北有山西代州（今代縣）雁門關(guān)、南有河南賒旗店（今社旗），以及山西右玉殺虎口（俗稱西口）、河曲黃河渡口（亦稱西口）和河北張家口（俗稱東口）。“北三線”即晉商東北駝道、晉商華北駝道和晉商西北駝道。就是人所共知的“走西口”，指的是晉商從雁門關(guān)或歷經(jīng)太原、靜樂、寧武的汾河谷地北上走出內(nèi)長城之后分為三路北上：一是至黃花嶺棋道地經(jīng)張家口遠赴東北駝道，二是至黃花嶺棋道地經(jīng)右玉殺虎口遠赴華北駝道，三是至廣武經(jīng)河曲黃河渡口遠赴西北駝道。經(jīng)殺虎口向西北而去的西口古道方便快捷，成為開創(chuàng)理想，走南闖北的大通道。

歷史上殺虎口既是重要的軍事要塞，也是重要的“邊防口岸”

康熙征噶爾丹時（1696年～1697年）時期，山西太谷的王相卿和祁縣的張杰、史大學3個人隨軍搞軍需供應。時撫遠大將軍費揚古部駐防殺虎口，他們隨軍至外蒙的烏里雅蘇臺（前營）和科布多（后營），之后以3人為主體，結(jié)合殺虎口的幾個人組成集體小商伙吉盛堂（大盛魁）。當時專門走草原到蒙民中去貿(mào)易的山西商人因為會說蒙古語，稱為“通事行”。最大的“通事行”就是山西人開辦的“大盛魁”。曾經(jīng)盛極一時的“大盛魁”商號的發(fā)祥地就在殺虎口，是當時北方最大的商號，資本近億兩白銀。人們曾形容“大盛魁”的財產(chǎn)能用五十兩重的銀元寶從庫倫到北京鋪一條路，大盛魁人員極盛時超萬人，駱駝2萬峰。其經(jīng)營范圍之廣、貿(mào)易總額之大超乎人們的意料，獲利之多、時間之久，在我國民族貿(mào)易史上是罕見的。

雍正十五年，朝廷調(diào)集大軍，平定叛亂。清軍進入草原深處之后，由于補給線過長，軍糧供應發(fā)生困難。正當朝廷上下一籌莫展之際，一個叫范毓賓的山西商人擔當重任，將征集來的13萬石軍糧運往前線，但不幸被叛軍劫走，他變賣家產(chǎn)湊足144萬兩白銀，再一次買糧補運。范家以“毀家抒難”的做法，贏得了朝廷的信任和賞識，作為回報，朝廷慷慨地把與西北游牧民族貿(mào)易的特權(quán)交給了范家?！叭⒐焙蜁x商有著很深的淵源，若要了解三盛公，就必須從“走西口”必經(jīng)之路殺虎口說起。清王朝歷經(jīng)了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的休養(yǎng)發(fā)展，到了乾隆時期，全國人口突破3億大關(guān)，人口與土地問題矛盾尖銳，大量內(nèi)地貧民迫于生活壓力，無奈之下“走西口、闖關(guān)東、蹚古道、下南洋”。喬貴發(fā)作為晉商走西口的代表人物，于乾隆年間沿著山西的中部出發(fā)，一路向西，殺虎口到內(nèi)蒙古，在包頭一個當鋪當了伙計。十余年后，喬貴發(fā)（華）和秦姓同鄉(xiāng)開了一個小字號廣盛公，后來改名為復盛公。因喬家經(jīng)商最注重誠信，復盛公生意興隆，及至喬致庸成為喬家第二代掌門人時，復盛公已經(jīng)是包頭第一大商號，幾乎壟斷了整個包頭市場。有句話說：先有復盛公，后有包頭城。當時喬家除在包頭有11處生意外，其它地方還有非常多的商號。

晉商雄風

明清時期，殺虎口成為晉商的發(fā)源地和主通道。1690年開始，隨著康熙皇帝西征，殺虎口已成為運送糧草的大本營，從康熙、雍正、乾隆先后出兵平定西北叛亂，殺虎口成了供應大軍糧草的后勤基地。山西商人看準機會，隨軍販送糧草，殺虎口作為華北進入西北地區(qū)的門戶，是中原與蒙古、新疆、青海、西藏、俄國貿(mào)易的必經(jīng)之路，清政府不僅在此駐兵操練防守，也在此設稅關(guān)，清極盛時期，關(guān)稅日進“斗金斗銀”，政治、經(jīng)濟同時達到了最鼎盛的時期。軍事和商業(yè)兩大原因，讓殺虎口繁榮至極。商賈云集，車水馬龍，豪商巨富，坐擁榮華。在京包鐵路尚未開通之時，殺虎口仍是中原和漠南的通衢要道，以眾多的人口，興隆的商業(yè)，發(fā)達的文化，星羅棋布的古跡而遠近知曉。

清代形成大一統(tǒng)格局，加之清朝對蒙古采取懷柔政策，推行喇嘛教，大興寺廟，大量招徠山西、陜西、河北工匠和破產(chǎn)農(nóng)民外出謀生。出西口后的經(jīng)營地域主要是三大營地：前營、后營、西北營地。前營即烏里雅蘇臺一帶，后營即科布多一帶，西北營路則是北雅爾、伊犁、古城子（奇臺）、紅廟子等處。據(jù)《綏遠通志稿》說：“綏為山西轄境，故經(jīng)商于此者多晉籍。其時投運貨物，經(jīng)過殺虎口交納關(guān)稅后，至歸化城行銷?！边@里的山西商人，分行商與坐商，行商貿(mào)易于大青山后和西營一帶，需向綏遠將軍署領取理蕃院頒發(fā)的“龍票”，這種“龍票”不僅便于清政府管理，而且對旅蒙商也是一種特殊照顧，持此“龍票”貿(mào)易者，“蒙戶如有拖欠，札薩克有代為催還之責，且旗長對于此等商戶，純以禮客遇之?！彼月妹缮毯苌偬澱?，獲利巨厚。行商驅(qū)趕著駱駝隊，分赴前營、后營及西北營貿(mào)易。這種貿(mào)易途中沒有旅店可宿，須結(jié)駝隊行進，自攜鍋帳。馱運出去的商品，以綢緞、布匹、茶、糖、煙為大宗;運回的物資，以絨毛、皮毛、各種牲畜為主。從新疆方面回來的還有白銀、金砂、鹿茸、葡萄干、杏瓜之類。運回的貨物有一部分在豐鎮(zhèn)、歸化、包頭出售。大約每年將20余萬只羊賣給京羊莊。鹿茸開市之時，交易量日達20萬兩白銀，甘草約50萬銀元。

清政府在平定準噶爾期間，曾組織一部分漢族商人進行隨軍貿(mào)易。他們跟隨清軍，深入到蒙古草原各地，販運軍糧、軍馬等軍需品，同時與蒙人做生意。這些“旅蒙商”絕大多數(shù)是清廷命名為“皇商”的山西商人，他們?yōu)榍遘姷能娛滦袆颖ＷC了后勤之需，清政府也給予了這些商人獨占其利的經(jīng)商特權(quán)，使他們大獲其利。

從清代1644年～1840年間，山西商人的貨幣經(jīng)營資本逐步形成，還開拓了國外市場，從陸路對俄、蒙貿(mào)易最早最多的是山西人，不僅壟斷了中國北方貿(mào)易和資金調(diào)度，而且插足于整個亞洲地區(qū)，甚至把觸角伸向歐洲市場。從南自中國香港、加爾各答，北到伊爾庫茨克、西伯利亞、莫斯科、彼得堡，東起大坂、神戶、長崎、仁川，西到塔爾巴哈臺、伊犁、喀什噶爾，都留下了山西商人的足跡。當時中國從陸路對俄、蒙貿(mào)易最早最多的是山西人，在迪化（烏魯木齊）、莫斯科、庫倫、科布多、彼得堡等10多個城市，都有過山西人開辦的商號或分號。在朝鮮、日本，山西商人的貿(mào)易也很活躍，榆次常家從中國輸出夏布，從朝鮮輸入人參，被稱作“人參財主”;介休范家，幾乎壟斷了對日本的生銅進口和百貨輸出。

“凡是有麻雀的地方，就有山西商人。”晉商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在商界以群體的形式活躍五個多世紀，經(jīng)營范圍十分廣泛，創(chuàng)建中國最早的銀行“票號”，執(zhí)中國金融界之牛耳。創(chuàng)造了亙古未有的世紀性繁榮，在亞洲大地上留下了燦爛的商業(yè)文化。

殺虎口見證了太多的金戈鐵馬，周征獫狁，漢伐匈奴，隋唐伐突厥，宋伐契丹，明討蒙古，清康熙玄燁帝親自率兵出征蒙古葛爾丹，均經(jīng)此地。殺虎口見證了商貿(mào)往來的繁榮，有“東有張家口，西有殺虎口”之稱。歷來山西商人“走西口”走的就是殺虎口，殺虎口成為晉商孕育地之一，走西口成就了晉商的輝煌。伴隨著交通的飛速發(fā)展，這個繁榮了500年的古稅關(guān)也漸漸停止了運轉(zhuǎn)。昌盛百年的殺虎堡和平集堡隨之走向衰落，僅存的殘垣破屋，古道土墻向后來者訴說著昔日的輝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殺虎堡的古老記憶也隨著歲月漸漸消失。金戈碰擊聲沒了，悠悠駝鈴遠去了。長城睡了、商號睡了、古堡也睡了。只有那首柔腸悲涼的絕唱《走西口》，還留在人們的耳畔。傳唱數(shù)百年，越唱越紅火。當年無數(shù)的山西人通過“走西口”而有了活路，生活有了盼頭，晉商精神如是，走西口如是，但總有一種精神不會散去，那就是一個個先輩們的開拓精神永遠散發(fā)著不朽的故事與傳奇。（摘自“絲綢之路”公眾號）（編輯/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