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雷(四川)
那把鎖,以生銹的語言,講述一柄鑰匙的隱逸,以一成不變的掛姿,成為難以釋懷的懸念。吐露的每一句言辭,跌入在深情里的空寂。
什么時候,那些唇齒吻合的歡愉,那些凸凹相扣的默契,重又聯(lián)袂,鎖住太陽的溫馨握痕,打開星光和河流相映生輝的心境?
門環(huán)等不來回答,殘留的指紋日漸冰冷。
萬丈紅塵里,定格著往事在拐角處的收尾,以及蒙蔽漸深的遙遙歸期。
一柄鑰匙,就像一根光亮的骨頭。沒有了它的照耀和支撐,什么樣的鎖,也只是一坨廢鐵的肉體。
世事守口如瓶,一刻都不停下冬去春來的交替輪回……
屋檐下,銜泥筑巢的歸燕,依舊執(zhí)拗地辨識著哪里是熟悉,哪里已變?yōu)槟吧?/p>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哪一個才是該回頭的背影?
它一定知道:找不回失蹤的鑰匙,就跨不進那扇命定的門。
是不是和我一樣,這一小段歷程,要交由水底來收藏?張開的翅膀下面,是壓矮的千山。
天空不留下飛過的痕跡,只有倒影在江心映現(xiàn),只有十里春風(fēng)迷醉過我的情懷,與輕佻的柳絮共舞,一路抖落的羽毛布滿塵埃;只有百畝桃花搖動過我的心旌。長夢醒來,泣血的喚歸聲再次聚攏起失散的神魂。
世人還在談?wù)撆f事,而在新的語境里,我的羽翎已在從容盤旋。一江清流,洗濯掉的是滯重,交還我的是輕盈。
剪刀一樣的尾翼,裁剪江天的遼闊,只等飛過時,貼一幅堪稱絕版的倒影在人們視野里展覽。
那時,激動的水紋再也平靜不下來了,輕風(fēng)撫弦,動情的漁歌一邊編織浪花荊冠,一邊泊往彼岸等待。
是不是和鳥一樣?即便是最后的飛翔,也要讓萬水銘記!
你的沉靜是曠野最精致的一部分。
線條柔和,輪廓豐滿,只一個側(cè)影,就那么英氣逼人,連清風(fēng)露水來去,腳步都放得很輕。
風(fēng)過了,雨又過,沒有誰解開過你的身世枷鎖。
那些首尾斷裂的故事,那些支離破碎的傳奇,一百場寒暑交替的打磨,看不到新的效果,沒有一絲線索有跡可循。
盛衰也罷,枯榮也好;驕陽烤過也罷,冷月沁過也好;蜂蝶。草稞。腐骨。磷火。在你無法改寫的眼神里,這一切輕薄得如絲,如羽,如微塵。
環(huán)繞你的荒草倒伏不起,壓在身上的,是一百年那么重的寂寞。
從來也不吭出一聲。從哪里來?又去向哪里?這是你和我們同樣解不開的人生命題,而過往的風(fēng),也給不出可以認同的答案或者謎底。
就這樣一直立在那里,立成靜得沉悶的一個側(cè)影,像一聲久久的嘆息。
仿佛是在提醒:天下石像,都不過是舊時光凝固的多余話題。
似乎是童話的意境正靜謐地呈現(xiàn),或者是音樂的抒情在舒緩地展開……
而這,就是我想要看到的畫面。
肯定是在別處嗅到過同樣熟悉和陌生的氣息,我的眼里,有幾分欣喜,就有幾分遲疑。
靈魂探路去吧:萬物萬類,萬紫千紅,都在盡心盡力地發(fā)芽吐蕊,完成屬于自己的綻放。
天空越高越藍,越要用自由來向往。許多前赴后繼的飛行,在縱情張開或收攏各自的翅膀。
滿載溫暖的太陽馬車駛來駛?cè)?,把香味給冬天的梅,把金黃給秋天的菊;把贊美給亭亭玉立的美人蕉,把力量給謙卑的狗尾草;舞蹈和歌聲給了蝴蝶和蜜蜂;辛勤和收獲給了蚯蚓和螞蟻。
空氣清新,雨水豐沛。沒有誰擾亂正常的呼吸。
我久久地凝望,目光也變軟變?nèi)幔袅嗽?jīng)恨過什么,但不會忘掉愛過誰。
突然明白:這小小的花園一旦放大,就是我想要安居的國度。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我回到人煙蓬勃的世間,和另一個自己相遇。
我們交談。就像一個故事的開頭遇見了自己的結(jié)尾那樣相互探詢。來時的故鄉(xiāng)和去過的遠方,在我們問答聲里,一一失去了原來的模樣。
那件長滿麥穗和小野菊的棉衫丟失了;也丟失了煙云一樣沒了蹤跡的鮮衣怒馬;以及揚起手臂喚歸的炊煙,驅(qū)散寒夜的熱茶;甚至歡宴時假笑的那盞濃酒……
中間的這段內(nèi)容里,一場似有若無的大夢在云卷云舒?;ㄩ_?;ㄖx。滿足。失落。也只有此時風(fēng)輕云淡的敘述還會短暫收留。
還有多少說不出的隱痛,被輕風(fēng)流水帶走;還有多少歡愉后的惆悵,在一地雞毛里發(fā)霉。當(dāng)暮鐘在耳邊響起來,一種摸不著的空,早已侵蝕周身骨頭。
那好,結(jié)束交談,我們互道珍重。
燃亮初心的燈盞,就像秋風(fēng)中的黃葉,沿著時間畫出的紋路,回到出發(fā)的季節(jié)去。
或許,下一次的相遇,天也藍,水也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