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承志1942年被捕之謎

著名革命家、社會活動家廖承志，解放前被國民黨抓捕過多次。有關他1940年代初的一次被捕，曾眾說紛紜，直到前幾年，香港的一家雜志還說他是被軍統(tǒng)特務機關抓捕的。據(jù)筆者考證，廖的這次被捕，并不是軍統(tǒng)所為，而是國民黨中統(tǒng)特務機關干的，而且過程頗為曲折。

廖承志是國民黨元老、著名左派廖仲愷的兒子，1928年8月加入共產黨，1933年參加紅軍，歷任中共川陜省委常委，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秘書長，并參加了二萬五千里長征。1937年，黨派廖承志到香港，從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

“七七事變”后，國共兩黨經(jīng)過多輪談判，決定停戰(zhàn)，一致抗日?？墒?，陳立夫控制的中統(tǒng)特務機關不去抗日，仍像內戰(zhàn)時期一樣把主要精力放在打擊共產黨方面，并四處秘密盯梢、監(jiān)視、捕殺共產黨人和革命者，使在國統(tǒng)區(qū)從事抗日工作的許多優(yōu)秀共產黨員和革命者遭到逮捕和秘密處決。

1942年5月，中共中央南方局的派出機關南方工作委員會委員郭潛（叛變后改名郭乾輝，在國民黨內長期從事特務工作）在廣東韶關被中統(tǒng)特務機關逮捕并很快叛變。郭潛叛黨后，積極幫助中統(tǒng)特務機關到廣東大埔去破壞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的總機關。

郭潛叛變時，地下黨通過特殊渠道報告了在重慶的周恩來，周恩來馬上就想到廖承志的安全，急電南方工作委員會速告在樂昌的廖承志馬上返回重慶或到其母親何香凝處，由于南工委未同廖承志聯(lián)系上，廖實已處于困境。

據(jù)中共叛徒、原中統(tǒng)特務莊祖方說，就在他們候車出發(fā)的前一天，郭潛又主動地出賣了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領導成員廖承志。中統(tǒng)特務頭子徐恩曾得到這一消息，馬上告知了陳立夫。

陳立夫此時任教育部部長，本不應插手此事，但他念念不忘一手創(chuàng)辦的中統(tǒng)，并通過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徐恩曾，仍時常暗中指揮、干預中統(tǒng)內部事務。陳立夫得到此消息，叫徐恩曾立刻派人將廖承志逮捕，并說廖承志在中共黨內的地位雖不是很高，但因身份特殊，又才華橫溢，很有影響，抓住此人，對共產黨的打擊甚大。

徐恩曾馬上給中統(tǒng)江西省調統(tǒng)局主任莊祖方打電話，要他火速抓住廖承志，而且囑他要高度保密，防止走漏消息。

廖承志1933年因叛徒出賣被陳立夫掌控的國民黨特工總部（中統(tǒng)前身）逮捕過一次，后因宋慶齡及諸多國民黨元老出面營救才獲釋，中統(tǒng)的特務們都知道此事。

根據(jù)陳立夫、徐恩曾的指示，莊祖方等特務制定了一個抓捕計劃。其步驟是：由郭潛給廖承志寫一紙條，說中共南工委決定，由廖承志到桂林去疏散在那里的一批文化界的進步人士，并立即出發(fā)。廖接到紙條，必要出門。待他走到樂昌火車站時，就將其綁架到早已停好的汽車上，然后拖到一個秘密地點關押。特務們?yōu)榇藴蕚淞?萬元經(jīng)費，作為誘騙廖承志到桂林去的路費。特務們還決定，此次行動由莊祖方帶隊，江西調統(tǒng)局行動隊隊長李剛，特務陳文卿、王鶴林4人一同參加此次逮捕行動。

一切定妥后，莊祖方一面聯(lián)系汽車，一面將此事告知了第七戰(zhàn)區(qū)長官部聯(lián)秘處主管丁秘書。丁聽后，感到此事應由七戰(zhàn)區(qū)辦，不能讓中統(tǒng)搶走，連連搖頭說：“這事你們不要去辦。”莊祖方連忙問道：“為什么呢？”丁說：“蔣委員長對廖承志在共黨陣營極其不滿，早就給余漢謀長官發(fā)來了密令，如在第七戰(zhàn)區(qū)發(fā)現(xiàn)廖承志，立即將他就地干掉。因此，你們不必插手此事，只把廖承志住的地址交出來就行了?！?/p>

莊祖方聽了，心想：廖承志是江西中統(tǒng)特務們早就想抓的一條大魚，好不容易才異到他的準確地址，到了手的大功，怎能讓你們爭去呢？想到這里，莊祖方對丁說：“我們也是奉命前來辦這個大案的，上級通知我們對廖承志只準逮捕，不能傷害?！倍∮謸u頭道：“廖承志與一般人不同，你只管把地址交出來，由我們去辦就是了?！?/p>

莊祖方從對方的口氣聽出，第七戰(zhàn)區(qū)長官部很想搶立這一功。考慮到此問題的復雜性，莊祖方再不愿與丁談，以有事為由，離開了第七戰(zhàn)區(qū)長官部。莊祖方又擔心第七戰(zhàn)區(qū)長官部聯(lián)秘處直接找郭潛要廖承志的地址而搶先下手，決定再不與任何人商量，立即行動。

4名特務從江西省民政廳借了一輛汽車出發(fā)。下午4點，他們到達樂昌。為他們開車的司機系當?shù)厝?，對當?shù)厍闆r相當熟悉，加上又系國民黨黨員，莊要求他在途中給予幫助，他說只要能做到的，就會盡力幫忙。

他們首先來到樂昌火車站，了解到下午6點還有一班去桂林的火車，便計劃以乘車為名，將廖承志騙出來，再下手。

莊祖方找到廖承志的住地，見到廖承志后，他將郭潛的紙條和攜帶的款子交給了廖。廖承志此時不知郭潛已叛變，看到紙條確系郭的親筆字，便信以為真。

由于廖的住地還有其他人，特務們想下手又覺得不行，莊便極力鼓動廖承志乘6點鐘的車走。不料，廖承志說先要到韶關，然后再去桂林，現(xiàn)在時間太緊迫，加之今晚還有事，沒法走。

莊祖方催他說：“老郭講，今晚就要你去桂林?！?/p>

廖承志說：“我知道，確實走不開?！?/p>

廖承志非要第二天走，特務們覺得再不好催促，便退了出去。

到了晚上，莊祖方老擔心廖承志跑了，對李剛說：“我們不能空手回去，為了抓到廖承志，下一步只有冒險硬干?！?/p>

幾個特務也都認為，特地趕到樂昌抓廖承志，看到了卻沒有抓到，太可惜了。這個機會不能錯過，晚上應將廖承志逮捕。

商量妥后，莊祖方對另幾個特務作了分工，由莊祖方與王鶴林先進去，將廖騙到大門口，廖一出現(xiàn)，便由李剛、陳文卿從側旁竄出，快速將廖承志挾走，并在路上故意高聲談笑，掩入耳目。

過了7點半，特務們開始行動。

莊祖方等人很快到了廖承志住所的門口。莊見大門已關，四周無人，便指揮另幾個特務在門側躲藏起來，由他動手敲門。他敲了老半天，也沒有人應。

此時，廖在后院乘涼，開門的人有事去了。莊祖方提高嗓子又朝里面喊：“周先生，我是老林，不小心將錢袋掉了，向你借幾塊錢作路費?！?/p>

廖承志聽出是下午來的人，就穿著木拖板出來說：“噢，我來開門?！?/p>

大門一開，莊祖方便迅速拉住廖承志的手臂奮力往外拖，并隨口說：“蔣委員長請你?！?/p>

躲在一旁的李剛、陳文卿馬上竄過來挾著廖承志飛跑。此時，廖還光著膀子，穿著褲頭，腳上連鞋也沒有穿。特務們不顧這些，只要抓的人，其他什么也不講了。

到這時，廖承志才知道，郭潛叛變投敵了，并出賣了他。

過了一會兒，莊祖方對廖承志說：“你落到我們手里，我們一定保護你的健康和安全，一定會給你充分考慮的機會，希望你不要太固執(zhí)。”廖承志笑了笑，然后斬釘截鐵地說：“告訴你們，我不會背叛我們的黨，請你們撿幾根骨頭交給我娘！”

汽車行到距韶關5里地的五里亭時，莊祖方命令司機停車，并叫王鶴林、陳文卿看住廖承志，他與李剛到市區(qū)去再租輛車子，準備將廖押到江西泰和關押。

莊祖方?jīng)]有料到，此次為他們開車的司機，是一名沒有暴露身份的軍統(tǒng)特務。他們下車后，軍統(tǒng)特務心想：軍統(tǒng)過去幾次想抓廖承志未抓到，今天卻被中統(tǒng)抓住了，這一大功被他們搶去，真是可惜。車停下后，軍統(tǒng)特務聽莊祖方說要去城內找汽車時，覺得這是劫持廖承志的最好機會。

他借口去解小便，匆匆租了一個三輪車進入韶關市區(qū)，然后電告了軍統(tǒng)特務機關，建議將廖承志劫下。軍統(tǒng)特務頭子戴笠連忙打電話給第七戰(zhàn)區(qū)司令官余漢謀，請他火速派一隊憲兵去將廖承志劫下，然后交給軍統(tǒng)特務機關處理。

余漢謀與戴笠關系甚好，馬上派一隊憲兵驅車至五里亭，將廖承志劫走。陳文卿、王鶴林與他們理論，憲兵仗著人多勢眾，毫不理會，強行將廖承志帶走，然后送到江中的一艘汽艇里看管起來。

陳文卿毫無辦法，連忙去韶關城里找莊祖方反映此事。莊祖方聽了，極其氣憤，心想：好不容易抓到廖承志，這個功一定不能讓軍統(tǒng)奪走！

莊祖方帶著幾個特務進入市區(qū)，立即草擬了一份給中統(tǒng)局局長徐恩曾的電報，報告了軍統(tǒng)勾結第七戰(zhàn)區(qū)憲兵在途中劫走廖承志的經(jīng)過。

徐恩曾接到電報，萬分憤慨，大罵軍統(tǒng)卑鄙，搶別人之功。罵了以后，他的氣仍未消，在室內踱來踱去。他覺得，要解決此事，只有向陳立夫、蔣介石反映。

徐恩曾先找了陳立夫，并詳細報告了逮捕廖承志的經(jīng)過及軍統(tǒng)是如何在途中劫走廖的。

陳立夫聽了徐恩曾的匯報，甚為憤怒，細細思索了一陣后，對徐恩曾說：“此事是戴笠所為，又涉及余漢謀，我找余漢謀不行，還得找蔣委員長，因軍隊中的高級將領只聽蔣委員長的?！?/p>

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陳立夫告訴徐恩曾，找蔣介石反映此問題時，要說幾條充足的理由。不然，蔣不會按要求表態(tài)的。當天，陳立夫帶著徐恩曾來到了蔣介石的辦公室。蔣一見到他們就問：“有什么重要事情？”

陳立夫說：“本來這事不是我管的，我在路上碰到徐局長，談起他們近段的工作，徐局長將抓廖承志的事情跟我講了，我得到這個消息，甚為高興，他說高興什么，人被戴笠他們在中途搶跑了，現(xiàn)在還不知放在哪里。徐局長對此事很著急，怕發(fā)生意外。我聽了他說的情況，感到廖承志不是一般的人，徐局長他們以前捕過，這個案子牽涉很多人，還沒有完，手中還有很多線索需要偵察，現(xiàn)在突然被他們弄去，余下的偵察工作還搞不搞呢？其他的共黨還捕不捕呢？我感到他們不好辦，故將徐局長帶到這里來了，請總裁對此事作個裁定?！?/p>

蔣介石聽了一驚說：“廖承志被抓住，我已知道了。我聽戴笠他們來電說，你們抓到廖承志時，因人手太少，無法看管，又怕人跑了，在韶關請求余漢謀派憲兵去保護，憲兵看到那里不安全，就將廖承志帶到市區(qū)，然后交給他們關押?！?/p>

徐恩曾聽了，十分憤慨，便將莊祖方電文中的內容向蔣介石敘述了一遍，然后說：“我們?yōu)樽チ纬兄?，投入了很大的人力、財力，偵察的時間長達幾個月。他們現(xiàn)在這樣一搞，弄得我們進退兩難，而且還有一些人未抓到。如果繼續(xù)往下辦，廖承志在他們手中，我們無權去軍統(tǒng)審訊犯人;不辦吧，還有一些人未抓到，那些人的名字、地址只有廖承志知道，非要廖親口里說出來，我們才能動手。再說，按照委員長給我們的分工，黨派中的異己分子工作是由我們負責，他們只負責軍事方面的偵緝工作。戴先生這樣一搞，叫我們今后還怎么做事呢？”

陳立夫也乘此機向蔣介石建議，今后凡涉及廖承志這樣的案子，軍統(tǒng)一律不得插手。否則，中統(tǒng)不好做事，而且還使兩個情治單位的矛盾越來越大，影響打擊共產黨的力度和效率。蔣介石聽了陳立夫、徐恩曾的敘述，對廖承志一案表態(tài)說：“我馬上電令余漢謀，叫他們將廖承志交由中統(tǒng)偵辦，戴笠及其手下再不得插手此案?！?/p>

陳立夫、徐恩曾走后，蔣介石馬上叫侍從人員給余漢謀發(fā)了將廖承志移交中統(tǒng)的密電。6月5日，余漢謀用電文通知徐恩曾，他們馬上將廖承志交給中統(tǒng)，并說派一隊人馬護送，人送到哪里，由誰押解，望迅速告訴他，以便好做安排。中統(tǒng)接到余漢謀的電報后，決定將廖承志押往贛州，仍由王鶴林負責押送。就這樣，被劫走的廖承志又被中統(tǒng)搶回去了。

1942年6月8日，廖承志被押到江西贛州，9日又送到泰和縣馬家洲“青年留訓所”關押。這個“留訓所”是原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輝令江西省警察總隊隊長黃光斗為關押進步文化人士而設立的。此地原是一個祠堂，改成“留訓所”后，便成了一所迫害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的集中營。

廖承志關在馬家洲期間，堅貞不屈，中統(tǒng)特務們的審訊屢屢碰壁。國民黨特務不訊問他時，他便抓緊時間讀書、寫詩、作畫、泥塑，將監(jiān)獄當戰(zhàn)場、閱覽室、畫坊，用文化武裝自己，與國民黨特務作斗爭。

在這期間，陳立夫雖然通過徐恩曾了解了廖承志的一些情況，并作了不少指示，但都不起作用。

由于廖承志系國民黨的名人之后，才華蓋世，名滿天下，陳立夫、徐恩曾之流對他恨入骨髓。他們很想殺害他，因無蔣介石的命令又不敢下手。因此，關在泰和馬家洲的廖承志，便成了他們的燙手山芋，關也不是，放又不甘心。

到了1944年12月，經(jīng)過戴笠的活動，蔣介石以與中共交換政治犯為由，又將廖承志交給軍統(tǒng)，在重慶關押了一年多。直到1946年1月22日，經(jīng)過與國民黨一再談判，廖承志獲準出獄。廖出獄那天，周恩來親自出面迎接，中共代表團還在當天晚上專為廖承志舉行了一個歡迎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