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形容詞性ABB式之我見

多年來，人們對形容詞性的ABB式一直沒有統(tǒng)一的看法，有人認為是形容詞重疊形式之一，屬于構形法；有人認為是詞根加疊音詞綴，屬于構詞法。作者認為這兩種看法中的任何一種，都不能全面描述形容詞性ABB式所反映的內容，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如果從形容詞出發(fā)談其重疊形式，應該承認ABB也是重疊形式；如果從形容詞性的ABB式出發(fā)談其所反映的內容，則應該承認構形法與構詞法都存在，甚至還應承認有“詞根+疊音詞根”的情況。下面分別論述。

第一，一部分ABB式確是雙音形容詞的重疊形式之一。

形容詞有AA、AABB、ABAB、A里AB重疊形式，這是語言學公認的，判定這些重疊形式存在之標準，無非是三條：其一，A（僅為AA中A）、或AB必須成詞，而且必須是形容詞，即必須有原型詞。“楚楚、花花綠綠、眼巴巴”等詞所以不能被認為是重疊形式，首先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原型詞。

其二，重疊后的詞義必須與原型詞的詞義一致。“氣喘喘、氣囊囊”所以不能看作“氣喘、氣囊”的重疊形式，就因為詞義上出入較大。

其三，重疊后的形容詞必須有“程度加強”或“程度輕微”等附加意義。所以，如果ABB式中有符合這幾條的，我們就應該承認是形容詞的重疊形式。下面看具體詞例：

白凈凈 悲慘慘 悲切切 顫悠悠

干巴巴 干癟癟 孤單單 孤零零

光亮亮 光溜溜 脆生生 厚實實

滑溜溜 慌亂亂 慌張張 嬌嫩嫩

空洞洞 空曠曠 懶散散 冷清清

亮堂堂 明亮亮 毛糙糙 蓬松松

平穩(wěn)穩(wěn) 平展展 凄慘慘 凄涼涼

清幽幽 晴朗朗 熱乎乎 軟和和

水靈靈 順當當 死板板 甜蜜蜜

彎曲曲 喧騰騰 硬朗朗 直溜溜

順溜溜 松散散

以上四十二例摘自《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形容詞生動形式表二，縱有人認為其中有的ABB式事實上不存在，想必不致全部否定。四十二例中之AB均獨立成詞，均可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查到，且均為形容詞。再從詞義方面看，不敢說上例中的AB在任何情況下都可與其相應的ABB式互換而不影響表意（有些AB是多義詞），但很明顯，他們都有可互換而不影響表意的情況，這說明兩式的詞義有一致性。還有，上例所有的ABB式比之相應的AB式，也都有“程度加強”等附加意義。再從構詞方面看，上例AB中的B，絕大部分都是有實在意義的，不僅與A的意義相近或相關，且與AB的意義也一致，這些AB都應該看作是兩個實語素（即詞根）組成的聯(lián)合性復合詞，很難把其中的B都看作是詞綴。由此看來，我們應該承認ABB中確有形容詞的重疊形式。

第二，一部分ABB式確是“詞根+疊音后綴”的合成詞。

什么是“后綴”？通行的說法認為，“后綴”是意義虛化、附著在詞根后面能表示詞性或能起復詞作用，或表示強調等語法意義的構詞成分。ABB式中的BB有一部分就是這類構詞成分，不過都是疊音的。下面看具體詞例：

1.白乎乎血糊糊緊巴巴眼巴巴軟溜溜喜滋滋樂滋滋

2.赤裸裸喘吁吁鼓囊囊黑黢黢紅彤彤緊箍箍冷冰冰

3.顫巍巍沉甸甸假惺惺滿當當甜津津亂騰騰苦英英

三組例子中的AB均不能獨立成詞，即無原型形容詞，所以都不能看作形容詞的ABB重疊形式。

第一組中B，意義完全虛化，BB也不能獨立成詞，只表示后綴所應表示的語法意義與語法作用，所以這組例子是典型的詞根+疊音后綴的合成詞。

第二組中B，意義尚未完全虛化，但單獨看，則詞性有別于ABB，或不單用，而且BB都不獨立成詞，也只是表示后綴所應表示的語法意義與語法作用。

第三組中BB，都能獨立成詞，但意義都與其相應的ABB式有明顯不同，如“巍巍”是“高大”的意思，“甸甸”是車馬聲，“惺惺”是“清醒、聰明、聰明人”的意思，這些BB在其相應之ABB中，也只起構詞后綴作用。

第三，還有一部分ABB是“詞根+疊音詞根”的復合詞。

下面看具體詞例：

白皚皚 白蒼蒼 白茫茫 白蒙蒙

病懨懨 汗津津 光閃閃 綠油油

淚汪汪 亂紛紛 毛茸茸 熱騰騰

亂蓬蓬 暖融融 氣昂昂 雄赳赳

以上各例中的AB均不能獨立成詞，即各例均無原型形容詞，所以都不是形容詞的重疊形式。但也不能把它們歸之于“詞根+疊音后綴”的合成詞。因為上例中的BB均能獨立成詞，都有實在意義，即詞匯意義，且與相應的ABB的意義相近或相關，即也是ABB意義的承擔者之一。

其中有的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還列有獨有例子。如“蒼蒼”釋義“灰白色；蒼茫”，有“海山蒼蒼”例；“茫?！贬屃x“沒有邊際看不清楚（多形容水）”，有“茫茫大海”例；“蒙蒙”釋義“雨點很細小”，有“蒙蒙細雨”例；“紛紛”釋義“多而雜亂”，有“落葉紛紛”例；“融融”釋義“形容暖和”，有“春光融融”例。在此就不一一列舉。

還有個別的BB，如“油油”，現(xiàn)代漢語里確實極少用到了，但它承擔ABB意義則是很明顯的?！掇o海》釋義“光潤貌”，試看“綠油油、碧油油、烏油油”等，哪一個沒有“光潤”之意，不說“綠而有光”，只說“綠綠的”，能算是正確解釋“綠油油”嗎？

再進一步從BB所表示的語法意義和所起語法作用來看，粗看似乎與第二點中所談及疊音后綴一樣，細比較，就發(fā)現(xiàn)它們的不同了。疊音詞根在其獨立成詞時，都是形容詞，別的詞根與之組合而成為ABB式形容詞是很自然的。而且因為它本身是重疊式，本已表示強調的語法意義，并非是組成ABB后才起這種語法作用的。后綴中的“乎、巴、裸、吁、囊、喘、甸、當”等在其意義未虛化時，都不是形容詞，只是在其重疊而又意義虛化并與別的實語素組成ABB式時，才能為形容詞，才表示強調的語法意義。

還可以從構詞方面看，“詞根+疊音后綴”的ABB式，A與BB的結構關系看不清楚，只能看作是附加式；而“詞根+疊音詞根”的A與BB的結構關系則很清楚，凡A是形素的，ABB均為聯(lián)合型；凡A為名素的則為主謂型。所以說，即使是構詞的ABB，實際上也有兩類，不宜混淆。

這里還要說明一點，同樣的BB，如“津津”，有的看作疊音后綴，有的看作疊音詞根，這合適嗎？合適！這樣的情況也頗多，“紅旗手、突擊手”的“手”是后綴，“把手、扶手”的“手”是詞根；“滿員、超員、動員”的“員”是詞根，“教員、營業(yè)員、炊事員”的“員”是詞綴，等等。

總之，我覺得歷來對ABB式的分析過于籠統(tǒng)，都會引起與其他理論觀點的矛盾，例如，只堅持“詞根+后綴”說，就會產生重疊形式的標準的矛盾，還會引起詞根與后綴的矛盾。只有從語言事實出發(fā)，分清ABB式的兩類（構型、構詞）三種情況，才能在理論上一以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