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一字千金”的《古詩十九首》

摘 要：《古詩十九首》作為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成熟之作，在揭示人生的悲劇性的實質(zhì)與人生應(yīng)自我珍視等人生、社會等方面都有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關(guān)鍵詞：五言詩；漢代文人

作者簡介：董莉，唐山學(xué)院教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教學(xué)和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32-0-01

有“《風(fēng)》余詩母”（明陸士雍《古詩鏡》）之稱的《古詩十九首》產(chǎn)生于漢代末年，作為文人五言詩的成熟代表，歷來享有盛譽。

南北朝時期的劉勰在《文心雕龍·明詩》中評到“直而不野，婉轉(zhuǎn)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同時代的鐘嶸在《詩品》中說：“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明代胡應(yīng)麟在《詩藪》中評價：“興象玲瓏，意致深婉，真可以泣鬼神，動天地”。明代謝榛在《四溟詩話》卷三中說：“平平道出，若秀才對朋友說家常話，略不作意?！?/p>

這些評價都是立足于《古詩十九首》的結(jié)構(gòu)、意象、語言技巧、表現(xiàn)手法等藝術(shù)特征與技法及其與思想內(nèi)涵的表述的結(jié)合上進行的綜合性評論?？梢哉f，評論家們深刻認識到《古詩十九首》作為從《詩經(jīng)》的政治抒情向魏晉南北朝詩歌的個人抒情過渡時期的成熟、成功之作，在人生真相、社會規(guī)律的認知、歸納總結(jié)與表達上都達到了一個里程碑式的高度。在此，只對《古詩十九首》所表達的最基本的兩種人生況味談?wù)勔豢字姟?/p>

一、道破天機

在茫茫宇宙中人生是脆弱和短暫的，無論富貴與貧賤人生的歸處都是死亡，人終難逃脫死亡的結(jié)局。這樣的認知與表達使《古詩十九首》奠定了悲傷的基調(diào)，整體彌漫著悲劇氣氛。

《古詩十九首》的作者已認識到人生是短暫的，在短暫的人生中，除去生命自然消耗外，還要經(jīng)受來自外界的磨煉與人自身對物質(zhì)、聲名、勢位等追求而帶來的對生命的損耗甚至是摧殘：“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回車駕言邁》）。生命轉(zhuǎn)瞬即逝，表達這種認知時，《古詩十九首》的作者使用頻率較高的一個詞是“奄忽”，其含義一指“迅疾”；其含義二指“死亡”。 對死亡的感悟以及對生命的集體焦慮是在前代詩文中不曾見到的，再如“人生忽如寄，奄忽如飆塵”《今日良宴會》；“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青青陵上柏》；“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生年不滿百》等。

在《古詩十九首》中悲嘆人生短促，哀嘆宇宙浩渺、人個體的脆弱與人類整體的悲劇性與局限性所引發(fā)的空茫感、無助感與緊迫感無處不在。除直接呼告生命的短暫與脆弱外，這一情緒和認知還以描述時序的更替、節(jié)物的變換來借景抒發(fā)，如《驅(qū)車上東門》中：“浩浩陰陽移，年命若朝露”，大自然的更迭使敏感聰慧的士人們覺悟而驚懼：“四顧何茫茫，東風(fēng)搖百草。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p>

在先秦與漢代中期，文人更多的憂慮是如何將個體生命融入到統(tǒng)治者的價值系統(tǒng)，他們?yōu)閷崿F(xiàn)強國稱霸、一統(tǒng)天下、江山永固而上下求索，為能為王前驅(qū)勤王保國而無比自豪，為強大政權(quán)式微而哀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卻不曾有如此集中的對生與死的清醒又苦痛絕望的認識，可謂一語道破了天機。

二、參透人生

與人生的悲劇性宿命連為一體的是人如何對待自己、對待各種關(guān)系，如何自處。受傳統(tǒng)文化與價值觀教育，士人無不渴望晉身仕途，兼濟天下，但當時的現(xiàn)實是已形成嚴重的階層固化，下層士人上升無路，其所信奉的價值觀在實際生活中呈現(xiàn)出尖銳的虛偽性，正如東晉時期著名詩人左思在其《詠史》中批判的“金張籍舊業(yè)，七葉珥漢貂。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面對這樣的末世現(xiàn)實，士人沉痛的認識到：人要在短暫的生命中盡可能的享受生命的快樂，不應(yīng)被一家一姓的道德規(guī)范與社稷功業(yè)所束縛，他們悲憤的呼告：“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保ā渡瓴粷M百》）在士人們?yōu)橥渡硎送荆?wù)朝廷連年苦讀，而學(xué)成之后卻投靠無門，漂泊無依被閑置、被輕賤的情況下，還為江山社稷“懷千歲憂”，無疑是一廂情愿，明珠暗投。所以發(fā)出這樣的憤激之辭，但其中確有士人對人生實像的參悟。

參透人生，便意識到不可將自身陷入絕望的仕途和虛偽的統(tǒng)治者道德束縛之中，人生要努力為自己創(chuàng)造機會與快樂：“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不策高足，先據(jù)要路津。無為守貧賤，坎坷長苦辛。”（《今日良宴會》）這里似乎向先秦縱橫家們的人生論調(diào)的重提了。除了憤激，多少也是在絕望現(xiàn)實打擊下獨立思考后獲得的獨到見解的大膽表露。

參透人生，認識到在人短暫的一生中“榮名以為寶”《回車駕言邁》，個人的志趣、聲名、利益不應(yīng)被統(tǒng)治者的所謂道德律例所綁架與束縛。

參透人生，懂得在苦難而短暫的人生中，要化苦為樂，及時行樂：“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生年不滿百》）。

參透人生，明白了多思與憂傷會摧殘人的身體與年命：“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行行重行行》）“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冉冉孤生竹》）。

參透人生，就要更加愛惜自己的生命，當相思無果，當珍愛自身，以待來日方長：“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fù)道，努力加餐飯”（《行行重行行》）。

參透人生，也就能坦然接受人隨時間、境遇轉(zhuǎn)換而轉(zhuǎn)換的情感：“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去者日以疏》）。

之所以歷代詩評家給與《古詩十九首》至高評價，除其藝術(shù)上開文人五言詩的先河外，用平實、精準的語言揭示人生真相，道出千百年來人們對人生、國家、社會的感知，抒發(fā)了人們共有的最本真、最樸素的情感，這些都是不可忽視的因素吧。

參考文獻：

[1]馬茂元.古詩十九首初探[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

[2]隋樹森.古詩十九首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