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卉
摘 要:美國華裔作家任碧蓮(Gish Jen)的第一部小說《典型美國人》是美國華裔文學史上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作品。小說以上世紀五十年代美國為背景,用幽默詼諧的筆調記錄了華裔美移民的生活經歷。美國主流文化與華裔移民文化的關系正是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關系,本文從后殖民主義文化批評理論角度解讀《典型美國人》,分析美國主流文化背景下殖民者與被殖民者關系的演變。
關鍵詞:后殖民主義;任碧蓮;文化差異;文化沖突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30--02
美國華裔小說家任碧蓮(Gish Jen)1991年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說《典型美國人》,在文壇引發(fā)了研究美國華裔移民文學及美國華裔作家的一股新浪潮。任碧蓮的每部作品都取材于美國華裔移民生活,描寫他們在美國主流文化社會中尋找自我身份的獨特經歷。在任碧蓮筆下,移民者的生活往往是在兩種文化交界處掙扎,甚至 “在兩個世界中”掙扎。當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相遇時,其中一方為主流文化地位,甚至帶有霸權性質;另一方則處于邊緣、被壓制的地位,不可避免地會產生沖突,因為它們有截然不同的價值觀。
后殖民主義理論“主要研究殖民時期之后宗主國與殖民地之間的文化話語權利的關系,以及有關種族主義、文化帝國主義等新問題”。愛德華·賽義德及其“東方主義”理論是后殖民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賽義德認為,所謂“東方主義”是由西方“東方主義者”虛構出來的概念,他們?yōu)榱苏螖U張或其他原因以自己的主觀視角來觀察東方民族,從而得出一系列主觀結論。這些“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整套理論和實踐,世世代代的人們已為其做出大量的物質投資”,因而勢必導致對真正東方文化的誤解與曲解。在眾多殖民地文學作品中,正是這些誤解和曲解導致了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對抗沖突。后殖民主義另一主要文化批評家霍米·巴巴認為,所謂殖民者并不一定完全征服被殖民者。換句話說,被殖民者雖然處于自身發(fā)展的劣勢地位,或面臨被邊緣化的威脅,但他們與殖民者往往處于一種相互依存而共存共生的形式。小說《典型美國人》中一個主要矛盾就是拉爾夫與這些美國人的矛盾沖突。本文將著重分析各章節(jié)的矛盾沖突從而了解小說中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關系變化。
在去往美國輪船上的時候,意峰(拉爾夫的中文名字)牢記父親的教導,為自己訂下了一系列目標。對這些剛到美國的華裔移民來說,生活中最重要的莫過于老師和家長的殷切期望——光宗耀祖。在拉爾夫的目標里,“專心學業(yè),修身養(yǎng)性”被放在首要目標,其他目標還包括“盡量不招惹任何女孩子”。但當拉爾夫遇到凱米以后,他就不自覺地忘了自己的目標。此刻學業(yè)和家庭的榮譽以及凱米這個典型美國女孩對他的致命吸引占據了拉爾夫的腦海。于是拉爾夫痛苦地徘徊在這兩個目標之間,無論朝哪個方向努力,他都時刻提醒自己還有另外的目標,然后再重新朝一個目標出發(fā)。在這個掙扎的過程中,凱米的上司費特先生給拉爾夫帶來些麻煩。每次費特先生找凱米碴兒的時候,拉爾夫都有沖動去保護凱米,維護她的利益。但是,即使想象一下跟費特先生,這個拉爾夫眼中的“典型美國人”發(fā)生沖突就足以讓拉爾夫驚恐萬分,因而他只得埋頭潛心研究他的機械工程學。后來,拉爾夫的大學猶太老師平克斯先生曾好心試圖在生活中幫助他。但是平克斯善意的幫助和建議反而使拉爾夫感覺不適。對拉爾夫來說,初到這個陌生的國度,面對陌生的人,正常的反應就是盡可能地避免和他們的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接觸,甚至最好完全拒絕,因為這些跟“典型美國人”的交往都使拉爾夫感到惶恐。在美國最初的一段時間里,拉爾夫對“典型美國人”的心理可以概括為惶恐和回避。從后殖民主義的角度看,在最初移民的這段日子里,拉爾夫作為一個被殖民者不得不“以這種回避的方式”求生存。
之后拉爾夫的學業(yè)取得進步,在公園中巧遇姐姐黛莉莎,后來又和姐姐的室友海倫結婚。拉爾夫的身邊突然多了兩個親人,比起其他美國人,拉爾夫當然更愿意和他們交流。在這些親人的身上,他找到了共同語言、共同的文化特征以及他們作為華裔美國移民的共同身份。于是,課余時間里,拉爾夫主動和他們談起自己的大學生活、兼職工作、大學中的同事和老師等。除了每天必須要面對的和“典型美國人”的接觸外,拉爾夫開始主動涉及關于美國人的話題。不知不覺中他們開始對這些“典型美國人”品頭論足。他們認為,“典型的美國人一無是處”,“典型的美國人不懂得如何相處”,“典型的美國人總以自己為中心”,“典型的美國人無道德可言!”,“典型的美國人使用暴力!”,“典型的美國人簡直都是些啞巴!”。他們對美國人的種種不滿終于爆發(fā)出來了。作為被殖民者的拉爾夫和他忠實的支持者們海倫和黛莉莎,在“典型美國人”身上找到這么多缺點,自然而然地開始對“典型美國人”表現出不屑——雖然他們也只敢在背后表示不屑,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內心對美國人的惶恐絲毫沒有減退。
如果沒有這個外國惡魔的出現,拉爾夫一家的命運可能還不會如此。但是,格羅弗這個人物在小說中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沒有人會預料到他會對拉爾夫一家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對拉爾夫來說,他和格羅弗同為黑頭發(fā)黃皮膚,本應在美國處于同樣的地位。然而令拉爾夫倍感不可思議的是,格羅弗卻過著一個“典型美國人”的生活。他的“典型美國人”的做派讓拉爾夫很是震驚。于是,拉爾夫有了他到美國以來第一次夜不歸宿卻也不通知家人去向的經歷——格羅弗將他帶到自己的餐館招待了一番并向他吹噓自己的“發(fā)家史”。那一夜過后,拉爾夫仿佛獲得了重生。他第一次考慮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像個“典型美國人”一樣富有,擁有一個“典型美國人”的做派。格羅弗作為一個殖民者此時卻正在被拉爾夫奉為偶像,而且讓拉爾夫相信自己可以和他有同樣成功的一天。拉爾夫甚至自欺欺人地想象自己是不是跟格羅弗有什么血緣關系,以一個拯救者的身份來到身邊并不自覺地拉近了同一個個殖民者的心理距離。隨著在美國居住的時間越來越長,對周圍的環(huán)境漸漸熟悉,拉爾夫此時“缺乏判斷力卻又渴望成功”,于是不知不覺中被殖民者“美國化”了。
不幸的是,正是這“拯救者”將拉爾夫推向每個危險的邊緣并間接導致了他的家庭危機。小說的結尾處,拉爾夫回到“惶恐-不屑-羨慕-不屑-惶恐”這個循環(huán)的起始點上,想到和姐姐在一起的童年時光,反而變得異常平靜,因為在童年的回憶中和身邊親人的鼓勵下他又找回了自己。
美國個人主義的文化背景和生活方式讓拉爾夫體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但拉爾夫獲得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家庭的支持。在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中,家庭是個人生活最重要的部分。任何自由都應限制在一定范圍內——這正是中國儒家思想中的“度”。人們只能在這特定的“度”之內最好的享受自由帶來的樂趣。綜上,在某些情況下,殖民者與被殖民者會處于霍米·巴巴預言的一種互補式的“雜交”狀態(tài);但在有些情況下,由于賽義德所謂“東方主義者”對被殖民者的誤解與曲解或其他各種各樣的文化價值觀念差異的存在,殖民者與被殖民者的分歧與沖突占了上風,他們不得不回到“否定”的起點重新審視這個雙邊關系。有時兩者的界限都變得不鮮明了;而有時二者之間不僅存在明顯的界限,還有一系列阻止兩者關系進一步發(fā)展的經濟文化差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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